第50節
冰雪覆蓋的北極,暴增的種群數量讓旅鼠無法獲取足夠整個群體生存的食物,為了緩解種群生存壓力,年老和體弱的旅鼠們成群結隊地遷徙,奔赴大海,開始了一場死亡之旅。 當時麥冬年紀還小,被這個紀錄片感動震撼地不行,后來互聯網普及,她無意間看到一個粉碎謠言的帖子,其中就有關于旅鼠跳海的辟謠。麥冬這才發現,那部讓童年的她感動不已的紀錄片赫然是造假,所謂的成千上萬的旅鼠遷徙,不過是攝影師用攝影技巧耍的把戲,而旅鼠跳海的場景,也不過是攝制組人為地把旅鼠扔下了懸崖,然后做出“旅鼠跳海”的假象。知道真相后麥冬嘔出一口老血,大嘆攝制組坑爹之余又搜索了許多關于旅鼠跳海的新聞。 雖然紀錄片里旅鼠跳海的場景是假的,但自然界卻真的是存在這種現象的。 當種群數量激增,一片區域的食物資源無法養活整個種群時,旅鼠會發生遷徙、分群現象。而在遷徙途中,路過河流大海時,不免有旅鼠一時失足落入水中,或者有需要集體度過江河的路段時,就會出現大群旅鼠“溺水”的假象。但旅鼠實際上是會游泳的,只是長途跋涉后,旅鼠體力下降,于是難免有旅鼠在水中耗盡體力,假溺水就成了真溺水,為有些人的猜測提供了佐證。根據這種現象,就有人將其演繹為動物為了種群延續的偉大犧牲,或者動物對首領的盲目跟從,甚至于猜測有某種神秘力量在主導它們的行為??傊祟惖南胂罅偸亲钬S富的。 形形□□的猜測研究讓麥冬也迷糊了,不知道該信哪一個,不過她也不是有研究精神的人,所有說法也就是看看就忘,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 但眼前這一幕,與傳說中旅鼠跳海何其相似。 雪人的種群數量不知道有多少,以她看到的來說,幾萬是肯定有的。而看它們瘦不伶仃的身體,想來也沒什么狩獵能力,估計也就靠野果樹葉果腹。但從她搜索過的岸邊樹林來看,它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起碼樹葉就不吃,而是只吃野果。就算附近野果產量比較大,但那是對她來說,對一個至少有幾萬數量的種群來說,那點野果真不算太多,再說以野果為食的動物又不止它們,如果它們固定在這一片領域活動,那么憑著那些野果能不能支撐過整個冬天還真的很懸。 麥冬以前是不太相信旅鼠有意識地自殺以緩解種群壓力的說法的,或許最終結果的確是緩解了種群壓力,但對于每一只旅鼠來說,它們肯定沒那么偉大的意識,生存才是動物的本能。 可是,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 她總覺得,這個世界的很多動物都更聰明,也更加人性化。像為了群體犧牲自己的珊瑚角鹿頭領,以前她也不相信動物真的會有意識的為種群犧牲,但角鹿頭領的死讓她改變了想法。還有恐鳥一家,它們有時候顯得很蠢,即使危險來臨也只會縮脖子擠在一起,而不是想著怎么脫離危險。但就是這么蠢的恐鳥,卻擁有著許多人類都無法比擬的親情,它們會為了對方的痛苦而傷心,小恐鳥生病的時候,兩只大恐鳥憂心不已,恐鳥爸爸還冒著大雨為它找來能夠治病的神奇果實。它們或許真的很蠢,但很多時候,它們比有些人類更有“人性”。 而雪人與它們又更加不同。 雪人明顯更加聰明,已經脫離了普通動物的范疇,更像人類這樣的智慧生物。而對于這樣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存在來說,為了保存群體而犧牲個體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是,如果因為種群數量太大而食物不足,為什么它們不像旅鼠一樣遷徙呢?事實上,大多數動物因數量過多,卻又無法獲取足夠食物時,第一反應都是遷徙,或者將種群分裂,一部分個體脫離原來的種群形成新的群體,然后找一個新的棲息地繼續生存。 這片大陸非常廣袤,僅僅麥冬所行經的就有高山、森林和平原各種地形,以這些地方的物產和面積來說,養活幾萬只雪人似乎并不成問題。 以雪人的智商來說,沒道理想不到遷徙的辦法,但是,她卻只在海邊發現過它們的蹤跡。 會不會,它們有不能離開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很可能就與海面上的那座高大的山峰有關。 麥冬遠遠望著隊伍后方的雪人,找了半天才從中分辨出一個似乎是頭領的老年雪人。分辨的方法很簡單,其他雪人的頭發都是自然披散著,那個老年雪人卻是編成好幾束盤在頭上,發辮上似乎還有什么金屬首飾,遠遠看去也閃閃發光。 她緩緩地靠近雪人隊伍,在距離約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而那個老年雪人在其他雪人的提醒下也發現了她。 麥冬雙手舉起,表示自己并無惡意。 不知道雪人看不看得懂人類的肢體語言,但老年雪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對著身后的其他雪人說了什么便不再看她,而是再度將目光轉向海面。 其他雪人停了老雪人的吩咐也都收回目光,專心地關注著海上的戰局。 麥冬摸摸鼻子:好像被忽略了啊…… 算了,還是等咕嚕戰斗結束后再說吧,雪人總不會把咕嚕也忽略掉。 暫時放棄了與雪人交流的打算,麥冬也跟雪人一樣將目光轉向海面。而就在這時,雪人群忽然發出一陣驚呼。 麥冬的目光甫一轉過,就看到海面上那座小山一樣的黑影。 如果不是那黑影身周的上百根觸手輕輕晃動,麥冬肯定以為這是一座浮島,但那些觸手告訴她,這是一個怪物,一個大地可怕的怪物。 怪物整體高達數百米,顏色難辨,露出水面的部分爬滿了水草珊瑚和貝殼,水桶粗細的觸手有上百根,看不到其他五官,只有頭頂兩只水母似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這個巨大的怪物仿佛是忽然出現在海面上的。 之前麥冬雖然注意力放在雪人身上,但也沒忘記關注海里的咕嚕,每隔半分鐘就扭頭看一眼它的情況,而在她上次扭頭看的時候,海中明明還沒有那個龐然大物。 怪物突然出現,而它的目標顯而易見——正是咕嚕。 怪物一到來,原本圍在咕嚕身邊的海獸紛紛四散逃開,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般逃得遠遠的,有離怪物比較近的海獸躲避不及,被怪物的觸手卷起,然后怪物眼睛下方忽然裂開一個大洞,觸手卷著獵物扔進了那個大洞。 一連吞了數十頭海獸,怪物終于稍稍滿足,放過了驚慌逃逸的海獸們,劃動著觸手,轉眼間就劃到咕嚕眼前。 上百條觸手齊齊卷向咕?!?/br> 觸手卷向咕嚕的時候,麥冬終于跑到了沙灘最前邊,距離咕嚕幾十米的位置。 咕嚕銀色的身影瞬間淹沒在一片黑色觸手中。 “咕嚕!”她雙腿一軟,跪倒在沙子上。 觸手裹成了一個圓球,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掙扎涌動,怪物只得不斷地收緊觸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萌頭鷹的地雷,么么╭(╯3╰)╮ 這章不是超長菌是尺寸正常菌…… 附兩張萌噠噠的旅鼠: ☆、第八十章 觸手不斷地收緊,似乎想將裹在其中的咕?;罨類炈?。 更糟糕的是,觸手表面分泌出一種黏噠噠的液體,而液體在接觸到海水時,赫然激起一陣白霧,有游魚經過此處,身體接觸到被粘液污染的海水后像是被濃硫酸腐蝕了一樣,連堅硬的雨淋都被迅速腐蝕。 但圓球卻更加劇烈地晃動,忽然,圓球中傳出一股香噴噴的烤rou味。怪物尖叫一聲,上百條觸手倏地收回。 海面重新現出咕嚕的身影。 被黏糊糊的觸手悶了半天,咕嚕早就憋屈地不行,惡心地不行,甫一脫身,張口便是一大團火球飛向怪物的腦袋。 但怪物何其巨大,咕嚕雖然已經盡全力吐出足有它自己身體那么大的火球,但對怪物來說卻還是不痛不癢的。 再說——火球根本沒能落到怪物身上。 咕嚕浮在海面,而怪物的頭顱卻距離海面上百米,火球的速度雖不慢,但這樣向上飛行的路線卻要耗些時間,有這點時間,怪物早就一個浪花過來將火球打散了。 咕嚕還要再戰,卻聽到岸上麥冬近乎聲嘶力竭地喊道:“咕??焐习?!上岸!” 看到咕嚕從觸手中脫身的那一刻,麥冬立刻看到了希望,使出最大的力氣朝著咕嚕呼喊。怪物畢竟是海里的生物,而且觸手分泌的那種粘液分明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海水將粘液的效果發揮到極致,對咕嚕非常不利,但到了岸上,情況或許就會有所轉機。 咕?;蛟S能打敗怪物,但受傷,甚至死亡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而她卻根本無法接受這種可能性。她不用咕嚕打敗什么,她只要咕嚕平安。 咕嚕一向很聽麥冬的話,雖然恨不得馬上滅了眼前這怪物,卻還是聽話乖乖地奮力往回游。 可是怪物卻不想讓它如愿。 上百條觸手忽然瘋狂地攪動起來,海面揚起巨大的浪花,海水卷起一個個漩渦,急速轉動的水流讓咕嚕根本無法穩住身形和方向,相形之下小小的身軀在浪花里時隱時現。 觸手在興風作浪的同時也沒忘記分泌粘液,整片海水都混入了這種腐蝕性極強的粘液,無數海中生物的尸體浮上海面,又被不斷卷起的浪花打下去。 咕嚕的鱗片強韌程度當然不是一般的魚蝦可比的,因此即便是被觸手裹住,直接接觸粘液都沒有將它的鱗片腐蝕殆盡,不過是腐蝕了表面的薄薄一層,因此也沒有對它產生太大影響,只是覺得黏噠噠地比較惡心罷了。 但再強韌的鱗片也沒法長久地泡在腐蝕性這么強的溶液中。 咕嚕感覺到腋下、臉部等鱗片稀薄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有海水沾上了眼睛,它痛地叫了出來,并且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閉上了眼睛,咕嚕更無法掌握在水中的方向。 聽到咕嚕痛苦的叫聲,麥冬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能。 無法保護咕嚕,無法給予它幫助,在它有危險的時候只能在一邊看著,甚至還要小心不要拖它后腿。 雖然明知自己的力量對于怪物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但她卻不能因此而什么都不做。 她跑到一處碎石堆積的石灘,撿了許多拳頭大小的石塊,然后跑回來,站在距離怪物最近的地方方,握緊石塊,對準怪物的眼睛,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了過去! 她的力氣很大,能輕易地舉起裝滿野果的藤筐,她的準頭很好,能準確地叉中水底的游魚,而這一切都是咕嚕給她的?,F在,她想用它所給予的能力,不自量力也好,異想天開也罷,盡自己一切可能地,救它。 海上浪花太大,與怪物相比,石塊的體積又太小,她甚至看不到石塊有沒有砸中怪物,但是,她聽到了怪物的一聲怒吼。 這聲怒吼讓她振奮起來。 她不斷重復著扔石塊的動作。 一次次撿起,一次次扔出,經過那么漫長的距離,麥冬不知道她扔出的小小的石塊會對那樣的龐然大物造成多大傷害,但不管怎樣,總比什么都不做好。 麥冬總是瞄準怪物的眼睛投擲,不然以怪物皮糙rou厚的程度,砸中其他地方根本不疼不癢。但并不是每次投擲都能砸中的,怪物也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眼睛是它的弱點。不小心吃了次虧后,它便很注意保護眼睛,總是用觸手擋住眼睛。但分出一部分觸手保護眼睛后,能夠興風作浪、阻攔咕嚕的觸手自然就少了,所以,即便麥冬一次也沒有砸中,也還是稍稍牽制了下怪物,給咕嚕增加了一點逃脫的機會。更何況怪物也不能把眼睛全捂住,那樣它就成任人宰割的瞎子了,因此,投上十幾次后總能投中一次。 不斷地將拳頭大的石塊全力扔出并不是個輕松的活,只扔了幾十次后,麥冬的手臂便酸痛之極,但她不敢停,她怕她一停下怪物就能分\\身去追咕嚕。 不斷的下腰和起身讓她有些暈眩,目光只在石頭、怪物和咕嚕三點間移動,根本無暇關心其他。耳朵似乎都出現了幻聽,海浪聲和怪物的怒吼像單曲循環的老式唱機,單調而重復。 但是突然,這片單調中忽然混入了其他聲響。 麥冬不禁停下了動作。 她聽到了雪人的聲音。 先是一個單獨的、蒼老的聲音,說了句她聽不懂,卻又莫名覺得有點熟悉的話。然后,所有的雪人都嘶聲吶喊了起來。 雪人音色如隕,即便是嘶聲吶喊也不顯粗俗,成千上萬只雪人一起發出的聲音仿佛無數只陶隕齊聲演奏。 麥冬握緊手中石塊,迅速地往雪人的隊伍瞟了一眼。 下一秒,她的瞳孔霍然擴大:所有雪人背后的布料都窸窸窣窣地抖動起來,一雙透明的羽翼緩緩從布料下伸出。 那雙羽翼看上去非常輕薄,絲絲脈絡在陽光下透出點點紅光,似乎是血液在其中流動。就像蜻蜓的翅膀,只是大了許多。 但是這樣輕薄的翅膀不禁讓人心生懷疑,即便雪人看上去很瘦小,但這樣的翅膀還是顯得太過無力,就像咕嚕的翅膀剛長出來時那樣,身體和翅膀不相匹配,結果就是難以起飛。 雪人一刻都沒有耽擱,翅膀展開后便輕輕扇動起來,雖然看著好似很艱難,但它們的確飛起來了。 白色的身體、透明的羽翼,沙灘上空仿佛被遮天蔽日的云朵覆蓋。 麥冬又聽到那個老雪人的聲音。 她目光轉到后方想尋找它的蹤影,卻發現地面上已經沒有一個雪人,所有的雪人都飛到了空中,包括那個垂垂老矣、仿佛動作稍微大些便會死去的老年雪人。 老雪人的聲音甫一落下,飛在最前端的雪人們揮舞著翅膀飛向海面。 因為麥冬這一刻的空歇,怪物有了喘息的機會,只留下幾條觸手保護眼睛,余下的觸手更加劇烈地攪動著海水,剛剛浮出水面勉強保持住平衡的咕嚕又被卷入漩渦,而且,此時這片海水中粘液的含量已經變得很濃,海面上不斷浮起魚蝦的尸體,又不斷被怪物卷起的海浪打下去。 最前端起碼上千只的雪人徑直朝著怪物的頭部飛去。 它們飛得很快,透明的羽翼揮舞成一道流光,眨眼間就飛到了怪物的眼前。 怪物原本污黑難辨的身體像是下了一層雪。 一朵又一朵雪花落在怪物身上,然后便像水蛭一樣緊緊吸附著,尤其是怪物眼睛的部位,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雪花蓋滿?!把┗ā鄙斐霾⒉辉趺翠h利的牙齒和爪子,找尋著一切可以傷害到怪物的機會,任憑怪物怎么怒吼搖晃也無法擺脫。 怪物的怒吼近乎癲狂,觸手不斷地撲打著落在它身上的雪花,但除非被碾碎、被碾成粉末,不論受了多大的痛苦,那一片片雪花都頑固地堅守著陣地。 無法掙脫,怪物只得加快體表粘液的分泌速度,大團污黑如墨汁的粘液沁出體表。 白色的雪花很快被染成黑色,旋即又像暴露在炙熱的陽光下,融化、跌落,仿佛一片片羽毛般輕飄飄回歸大海。 但怪物的境況絲毫沒有改變,因為,更多的雪花又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