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的語氣溫和而親昵，他凝視著織田作，緩緩訴說道：“嘛，不過身為組織首領(lǐng)，我所尋求的一向只有最優(yōu)解。而讓一個只會對著墻壁地面以及空氣開槍的底層人員去解決掉危險的敵人，順便還能從難搞的特務(wù)科手里弄到整個橫濱只有兩張的執(zhí)業(yè)許可，簡直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事了?！?/br>
    “——說到底，”森鷗外微笑著：“最后犧牲掉的也只有一個對黑手黨毫無用處的人，以及幾個不屬于黑手黨也不會對黑手黨造成價值的小孩子而已?！?/br>
    “這就是我的最優(yōu)解?！?/br>
    “——砰！”

    槍聲幾乎是在最后一字落下的同時響起，子彈擦著森鷗外的脖子掠過，擊在水泥墻面上留下一個彈孔。

    森歐外驚詫般微微睜大了眼睛，愣了一會兒才低下頭，抬手捂住了血流不止的脖子。子彈劃破了皮膚卻巧妙的避開了動脈，因此燒灼般的劇痛并沒有令他恐慌反而讓他瞇了瞇眼睛，隨后就低低的笑了起來。起初只是喉嚨間的輕輕震動，后來就變成了肆意且愉悅的響亮大笑。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啊，織田君?！?/br>
    “其實你自己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吧，你是什么樣的人？”森鷗外瞇著眼睛看著織田作。

    “不管嘴上說著把生命看做多重要的東西，又或者多刻板的要求自身行為?！鄙t外直起身子，敲了敲自己的手腕內(nèi)側(cè)，微笑著說道：“……但當(dāng)你下定決心殺人時，你的手卻是不抖的?！?/br>
    森鷗外的聲音并不高，但卻像是一根繃緊的細(xì)線一樣將眾人的注意力都攥在一處。距離織田作最近的審神者咽了口唾液，他下意識的望向織田作，果然如森鷗外所說的一般，只能看見沉穩(wěn)的槍口與紅發(fā)青年眼里一派令人遍體生寒的平靜。

    ——那是比任何冷漠與憎恨都更甚的極度平靜，是注視著死亡的眼神。

    青年渾身一震，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不要命的抱住了織田作的腰，一邊緊緊向后勒，一邊喊道：“冷靜啊！織田先生??！”

    青年審神者驚出了一身冷汗，但森鷗外卻輕松的笑了笑，依然不怕死的繼續(xù)說了下去：“坦白來說，我其實非常敬佩織田君。憑借你的才能，就算想要成為干部也是很簡單的事，那樣的話……”

    或許太宰也不會與他反目。

    森鷗外向太宰治的方向看了一眼，當(dāng)對上曾經(jīng)最看好的小孩絲毫不掩飾敵意的眼神時，他自嘲般的勾了下唇角，又將視線收了回來，以更加惡劣的語氣說道：“所以說，人為什么要有無趣的理想呢？”

    “我很好奇，織田君?！鄙t外的聲音好像是從地獄底端吹上來的陰風(fēng)：“你有沒有某一刻感到后悔，然后意識到如果你能夠早些放棄那些可笑的堅持，你的孩子們就不用死了呢？”

    ——那些愛著你的、全心全意敬佩著你的孩子，都是因為織田作之助的理想才死去的。

    織田作下意識收緊了扣著扳機的手指。未來得及撲滅的火星啃噬著樹皮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碎響，硝煙被風(fēng)卷起縈繞在身周，恍惚間織田作好像又看到了火焰中隔著玻璃向自己呼喊的幾張稚嫩臉孔。

    織田作用力咬緊了牙關(guān)，感到血腥在口腔里蔓延，良久的沉默后，織田作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當(dāng)然?！?/br>
    “我當(dāng)然早就明白，沒有比這更加荒謬和諷刺的事了?！笨椞镒魃钗艘豢跉?，他抬槍穩(wěn)穩(wěn)指著森鷗外，神情卻陡然鋒利起來：“——不過，這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挑釁我?！?/br>
    “對我來說，殺你并不比殺紀(jì)德難。”織田作這樣說道。

    “就是這樣，心里有鬼，見誰都是鬼。”太宰治歪頭笑起來，用深邃的鳶色眼瞳凝視著森鷗外說道：“您其實一直都在害怕吧？”

    “害怕害死的人會回來找您報仇，也害怕信任的下屬會在某一日一刀抹了您的脖子……嘖嘖，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處在擔(dān)心之中，還真是可憐啊?！?/br>
    “啊，是嘛?！鄙t外加深了晦暗不明的笑意，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

    公園外響起了警笛聲，剛才的爆炸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軍警不可能不過來查看情況。

    兩大異能力組織的頭目在橫濱受襲的敏|感時刻私下聚會，這種會嚇當(dāng)局一跳的事情還是避免比較好。福澤諭吉走上前來宣布道：“豺狼不可與之為伍，會談到這里就可以結(jié)束了。接下來武裝偵探社會采取奪回Q的行動，唯獨在這件事上不要妨礙我們?！?/br>
    “誰知道呢，黑手黨為了利益什么都做?！鄙t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轉(zhuǎn)身時袍角揚起猩紅的弧線：“不過，確實是一場愉快的會談?！?/br>
    “再見吧，偵探社?！彼仨f道：“希望再見的時候你們都能好好活著?！?/br>
    ☆、41

    樹林中伸出一雙手。

    警衛(wèi)被勒住脖子，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栽了下去。

    織田作蹲下身，將昏過去的警衛(wèi)放進(jìn)草叢，鳶色眼睛的青年從樹后走出來，站到織田作身邊用手搭起涼棚看向不遠(yuǎn)處的人影幢幢。

    “就在這里分頭行動吧。織田作去后門那邊——”青年舉起胳膊向前一揮，像是揮斥方遒的將軍那樣指揮道：“我的話，就從正面突入，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br>
    “人很多?！笨椞镒骺粗嗄昊盍M滿的樣子，叮囑道：“小心一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