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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陛下有喜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咚的一記栗子敲到我腦門,少傅冷艷道:“事件要聯(lián)系起來看,孤立看問題會漏掉真相,再這么不動腦子只看表面就去抄書一百遍。”

    我抬手揉腦門,丟臉地扭頭。

    少傅又接著推理:“此人可疑,主動報案自然另有所圖。如若此案中常毓實屬被陷害,那么報案人故意選在常毓當值日,便是知曉常毓接到案子后,必會掩藏對自己不利的部分案情不上報,從而達到陷害目的。”

    杜任之十分贊同,接話道:“此人既然知曉常毓當值日期,是否可以推斷,花魁卿歌闕被害便是故意選在這一日。”

    沉默許久的撒尚書忍不住出言道:“知曉常毓當值日期,豈是尋常人等,必是衙門中人,興許便是你大理寺內(nèi)部出的宵小之輩。”

    這回,杜任之沒有爭鋒相對反駁自己宿敵,但也并不表示完全贊同,只是不言。

    姜冕補充道:“雖然有此可能,但也不排除乃朝中其他人所為,畢竟,若有心,打聽某人當值時日并非難事。杜正卿,常毓此前可有得罪過什么人?譬如,類似你與撒尚書這般你死我活的關(guān)系?”

    杜任之果斷道:“沒有。下官十分了解常毓為人,平日慷慨大方,各位同僚一起吃酒總是他爭先付賬,雖然最后結(jié)賬時總尋不見他人影,但替他人代理庶務總是毫不推辭,在大理寺人緣十分不錯。出了大理寺,他也沒有多大可能與其他朝官接觸。”

    撒尚書木然道:“如此風評,果然獨到。多大惡人在大理寺卿嘴里,想必都是好人。”

    “我舅舅不是壞人!”阿笙jiejie臉色泛紅,面如桃花,眼含秋水,氤氳生輝,上前急辯,“雖然他有些小毛病,但如杜大人所言,我舅舅是個熱心人,不會與人過多爭執(zhí),定然不會有仇家!”

    撒尚書看一眼阿笙jiejie身旁的姜冕,便不再多言了。杜任之卻是眸中關(guān)切,視線牢牢黏在了阿笙jiejie身上:“南笙姑娘,你不必著急,杜某必會竭盡所能幫你舅舅洗刷冤屈。”

    撒尚書忍不住刺道:“杜大人古道熱腸,莫非姜少傅便不會替南笙姑娘做主?需得你越俎代庖?”

    二人又開始巡回口水戰(zhàn),阿笙jiejie略不好意思地退回少傅身邊,少傅則掏出扇子無聊地扇了幾下,忽然啪地打在扶手上。

    兩只鴉雀頓時無聲。少傅優(yōu)雅地收起扇子,仿佛什么也不曾發(fā)生一樣,和藹地看向兩人:“我也覺得常毓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人,應當不至于有人這般周折陷害于他。這種犯罪動機的事,怕是一時也難以推測清楚,如今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什么變態(tài)犯罪心理都可能存在,我們暫且不用細究,不如先放一邊。杜正卿可繼續(xù)追查那位報案的神秘人士,興許便是偵破此案的關(guān)鍵。不知杜正卿需要姜某做些什么?”

    杜任之猶豫片刻道:“下官告知姜少傅此事,便是希望少傅在陛下跟前陳清此案來龍去脈,若少傅去向陛下明說,會解下官一時困境。”

    “明白了。”姜冕一口應下后,又轉(zhuǎn)向撒正浩,“撒尚書你今日來東宮,可是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

    撒尚書低頭從袖子里抽出一張單子,由陸詹事轉(zhuǎn)呈給姜冕:“姜少傅,這是下官輯錄的一年間與卿歌闕來往密切的京官名冊。”

    姜冕接來掃了一眼,“哦?為何要遞與我看?”

    “因為名冊里,也有少傅你。”撒尚書公正不阿,黑著臉木然道。

    ☆、第16章 有種你倒是把我吃了

    在撒尚書正直的揭發(fā)下,一殿眾人都看向了少傅,阿笙jiejie與我也是齊齊轉(zhuǎn)頭看定了他。

    少傅抬袖掩唇咳嗽一聲,眉眼露出十二分端莊的模樣,垂著眼睛重新看了一遍手里名冊:“唔這其中只怕有些誤會,其實我與卿歌闕……”

    “下官查訪人際關(guān)系二十年來從未曾出過紕繆。”撒尚書斬釘截鐵,大義凜然。

    少傅沉了沉氣:“我與她偶爾……”

    “下官從不記錄偶然偶爾偶遇,一切皆是有因果的必然。”撒尚書鐵面無私,剛正不阿。

    少傅悄悄偏過頭:“我與卿歌闕五年前就相識了,如今重逢自然有些舊要敘,難道我也有嫌疑嗎?”

    撒尚書以無聲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阿笙jiejie不敢置信地瞪著少傅:“羨之哥哥你……”

    我仰起頭,為阿笙jiejie提供可能也許莫須有的線索:“我與少傅在卿月樓的時候,少傅就知道卿歌闕的房間在哪里,而且少傅對里面很熟悉的樣子呢,原來是有過密切來往的呢,難怪呢。”

    阿笙jiejie扭著手里的帕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淚眼朦朧使勁盯著少傅。

    杜任之似乎也提起一顆心,臉色也更白,緊張地望著阿笙jiejie。

    少傅一時間陷入討伐食物鏈的最底端,目光很是深沉郁卒,一郁卒之下,電光火石間忽然目光一抬,一股不祥的氣息蔓延過來將我籠罩。還沒等我辨別危險以及及時逃離,就被一只修長有力的陰謀巨手給揪了過去。

    我立時自省,屁股不疼,沒有挨抽,耳朵不疼,沒有被揪到,臉很疼,看來是臉rou被捏著揪住了。少傅一邊捏住我,一邊森然與我對視,“乳臭未干就敢誣陷少傅,膽子長得跟臉一樣肥了么,還不跟為師道歉,承認自己信口雌黃?”

    原來我才是食物鏈的最底端。

    為了擺脫被踐踏的命運,扭臉,張嘴咬住他手指,不放。

    眾人全部驚呆。

    少傅自己也愣了,忘了收手。當然,等他要收手的時候,已然不能如他意了。

    “穆元寶兒,你又要欺師滅祖是怎樣?松口!”少傅甩、甩、甩不掉。

    阿笙jiejie不知如何是好,撒尚書杜正卿陸詹事孫洗馬一起涌上來,圍著我七手八腳虎口拔手指,我當然是越咬越緊。

    少傅已然疼得沒表情:“你們都讓開,我倒要看看他這狗牙有多鋒利。穆元寶兒,有種你倒是把我吃了!”

    我覺著牙槽酸了,吸吸口水,舌頭一卷,允了一口。

    眾人便見姜冕手一抖,虎口脫險,一手的口水顧不上擦,少傅臉色略奇異,忽紅忽白,嘴唇緊抿,睫毛微顫。眾人不知是何種情況,也不知如何在中間勸解。

    我抬袖子抹了嘴邊口水,上前一步,抱住他手,用袖子擦去上面淋漓盡致的自己口水,他竟也沒拒絕,不知是不是沒反應過來。擦完后,不由對著他手指多看了幾眼,整整齊齊的細牙印子繞著他白皙如玉的修長手指走了一圈,深紅淺白相間,頗有意境。

    拿手指摸了摸他手上的紅印子,確認已然大仇得報,便抬頭對著他含蓄地笑一笑。他正撞著我目光,忙將手抽回,視線別開我,看向其他地方。可我瞧著他心口還有起伏,明顯還沒有平靜。

    “少傅,你沒事吧?”陸詹事憂國憂民小心翼翼地問候了一句。

    “我能有什么事!”姜冕屏著氣息,沒好氣道。

    原本打算也跟著無微不至體貼關(guān)切一下的孫洗馬頓時退到后面去了,阿笙jiejie依舊緊緊盯著姜冕,仿佛擔心什么,卻也是捉摸不定的樣子。

    我覺得少傅大概是生氣了,要是誰在我手上咬一圈牙印子,我肯定會揍他。少傅逃離我的虎口后居然沒有抽我戒尺,那就是把氣都憋在心里,難怪氣息難平的起伏樣子。

    很快,他面前被橫空伸出一只滿是rou窩的肥手。我把頭一扭,“那給你咬還回去吧。”

    半天沒動靜。我又轉(zhuǎn)回頭看過去,少傅心口起伏更大了,抬袖將我掃出去,毫不留情。我一跤跌進阿笙jiejie懷里,這回卻是完全意外,非我所謀。少傅也沒有再理會我與阿笙jiejie親密接觸,竟是將我無視得徹底。

    大家見少傅果然是生氣了,連太子都敢當豆芽掃出去,也都屏息了。

    姜冕“啪”的一下,把手上名冊拍到桌上,陰森沉郁道:“與卿歌闕來往密切的,有禮部、戶部、工部、吏部、刑部、兵部,六部九卿全在上頭,撒尚書不如將朝中各位大人都叫過來一起審一審。”

    杜任之冷淡淡地瞧一瞧自己死對頭,克制住了暫時沒有落井下石。

    撒尚書上前幾步靠近了,將視線高度降了幾寸,未與東宮少傅直接對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措辭也委婉了幾分:“姜少傅息怒,下官只是陳述事實,并非故意與少傅過不去。卿歌闕本就是卿月樓花魁娘子,紅遍上京,與朝中高官往來者眾,無意中能夠了解到的朝政大事也極可能會有,不小心將自己陷入危險境地的可能性大,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暫且不論卿歌闕是死是活,關(guān)于此案,這些朝中高官都有極大嫌疑。正因為牽涉太廣,連、連東宮太子少傅都牽連其中,下官便不得不慎重對待,今日冒昧拜訪東宮,便是希望少傅能夠自證清白,同時也幫下官厘清此份名單中的嫌疑與清白。”

    這一番剖析與表白,終于讓怒火竄上腦門的少傅姜冕冷靜了下來,緩下了情緒,面上表情這才柔和些許,但依舊沒有理睬這兩面三刀、審訊手段多樣化與專業(yè)化、對少傅只是牛刀小試的刑部尚書。

    阿笙jiejie為緩解雙方的緊張局勢,同時也為促進案情的發(fā)展,今早勘破迷局,便將我放一邊,主動勸解少傅:“羨之哥哥,尚書大人說得也有他的道理,既然已查出名單,不如就當做一條線索。再說,你……你之前就與卿歌闕相識一事,也未曾明說,連我都不知道。”說到這里,阿笙jiejie眼紅了一圈,又堅持分析道,“撒大人直接將名單拿給你看,而未直接交于陛下,豈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么?是我們自己查清案子好,還是讓陛下傳你去問的好呢?別人先不論,首先你身為東宮少傅,哪怕一點不小心,便會淪為別人的把柄,于你,于小殿下,都沒有好處。”

    他們一番番大道理地勸解,終于將少傅勸下臺階。少傅攤開扇子搖了搖,臉色略冷峻,“既然如此,那便要從我開始自證清白嘍?”

    眾人不敢答話。依舊是阿笙jiejie來治他:“那是自然,自己清白了,才好明斷別人清白。你要不配合,那就去向陛下說,你身負嫌疑,無法續(xù)留東宮,免得惹無聊閑人論是非,連累元寶兒。”

    提到我了,我便往前湊一點,努力讓自己有點存在感。奈何少傅眼里似乎自動將我過濾掉了,視線抬得高高的,一點也不往我的高度處偏移。少傅冷起來就是一朵高嶺之花,誰也靠不近,還無法仰視。

    “卿歌闕出事前日,我被陛下召來上京,到東宮前,我去了卿月樓喝酒。”少傅用扇子將自己掩了掩,“之前我同撒尚書說過,名酒美人乃姜某兩大嗜好,何況,多年前我云游上京時,便同卿歌闕結(jié)識,如今也算故人重逢,自然要敘敘舊……”

    說到這里,見眾人都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他,神色各異,尤其是阿笙jiejie,目光不言而喻。

    少傅不得不自辯:“你們這樣看著我做什么?你們就沒同卿歌闕喝過酒么?你們不知道她愛用名酒招待名士么?”

    撒尚書垂眼,握拳放嘴邊咳嗽一聲,淡淡問道:“姜少傅,容下官冒昧問一句,那夜……”

    “什么那夜!我是白天喝的酒!”姜冕勃然大怒。

    撒尚書不屈不撓,再度淡淡問道:“那天飲酒完畢后,少傅在何處留宿?”

    “卿月樓。”姜冕答得理所當然,慨然自若。

    阿笙jiejie身子一晃,扶住了桌子,面上表情十分糾結(jié),不知是否該聽下去。我關(guān)切地望著她,她也將我無視,眼里大約只有少傅,雖然是個對她不起的少傅。我覺得自己又失戀了,憂傷地蹲去桌下玩紙條。

    撒尚書乘勝追擊:“可是花魁侍寢?”

    阿笙jiejie顧不得禮儀,直接坐椅子上了。

    姜冕合起扇子,敲到手心,沉沉的嗓音不悅道:“花魁一夜逾千金,姜某可沒帶那么些銀票。”

    撒尚書沉吟道:“下官聽說,近來,姜少傅已將鸞貴妃賜下烏絲欄素緞錦全部兌換成了銀票,償還欠下卿月樓的巨款……”

    陸詹事趕著出來解釋:“尚書誤會了,少傅此舉乃是有其他用意,并非少傅當真欠下卿月樓巨款,再說,以少傅西京世家數(shù)代家財,遑論千金,縱是萬金,也不過區(qū)區(qū)一個數(shù)目。”

    撒尚書回到原點:“所以說,姜少傅其實是付得起花魁一夜千金之資。”

    陸詹事意識到不妙,趕緊縮回后面去了。

    少傅被陸詹事無心出賣后,倒也淡定,“所以說,撒尚書你全力證明花魁為姜某侍寢過,可以得到什么有利于案情的結(jié)論?”

    撒尚書木然道:“暫時沒有。但弄清每一道環(huán)節(jié),搜集每一處消息,是下官職責所在,也許某一天便可用到案情中。”

    “這樣。”姜冕語聲一轉(zhuǎn),萬分和藹,“撒尚書平日一般是由夫人侍寢,還是姬妾侍寢?侍寢時長一般多久?請不要誤會,姜某作為東宮儲君少傅,關(guān)懷大臣們生活,乃職責所在。”

    ☆、第17章 少傅語不驚人死不休

    少傅語不驚人死不休。

    大理寺的杜正卿極力克制著自己嘴角不上揚,倒也頗顯君子。

    東宮兩位屬官陪著阿笙jiejie一起受煎熬,都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刑部的撒尚書則是黑沉黑沉著臉,被少傅睚眥必報的一句問話給噎住了半晌,但也很快調(diào)整過來:“回少傅,下官公務繁忙,甚少陪拙荊,拙荊不在的場合,下官并不與府中姬妾單獨來往。”

    姜冕詫異片刻后,點點頭:“唔,原來是尚書克眾生,夫人克尚書。了解了。”

    同為男人,深知尚書不易,這便揭過了。

    更重要的是,尚書已經(jīng)把自家不足為外人道的家風展露給了眾人,尤其是當著自己死對頭的面,少傅心里平衡了。

    撒尚書反正臉是黑的,也不大在意自己臉面,重整旗鼓回歸案子:“那么,留宿卿月樓后,第二日,也就是卿歌闕出事那日,少傅都做什么了?”

    姜冕扭轉(zhuǎn)視線向殿門外,極不情愿又不得不將所作所為道出來:“離別卿月樓后,我便受詔到了東宮,然后就做了東宮少傅。就這樣。”擅長省略重點無視眾人期待的少傅一言以蓋之。

    “少傅請詳細說明這日行蹤。”撒尚書才不是好糊弄的,哪怕剛剛被深深諷刺了一下男人的尊嚴。

    姜冕只好繼續(xù)將視線投到門外,沉默片刻,眉頭一點也不舒展,終于嘆口氣:“那日我不大情愿做東宮少傅,眾所周知,太子他,他太過天真,不曉世務,不通學問……”說到這里,毫無預兆收回視線,往我所在的角落準確掃一眼。當然毫不意外與我太過天真的仰望目光撞到一處,又轉(zhuǎn)開。

    我這時知道了,原來少傅是嫌了我傻蠢呆。我默默蹲到一個遠了的角落,將折紙攤到膝頭,沒有心情玩弄,垂頭無所視。

    “我以為傳言屬實,便不想墮了自己聲名,更不想日后儲君登基后,姜某被人指為無骨氣只會俯首帖耳追逐名利的佞臣,所以姜某嘗試一下投繯,看能否以尋死的態(tài)度換得陛下回心轉(zhuǎn)意。不想,我生死一線之際,元寶兒驀然出現(xiàn)。咳,大家可能覺得元寶兒模樣呆了一些,但那時我覺著這小孩兒模樣生得好,眼神純澈,無絲毫雜質(zhì),笑容似有大智慧,咳,比較討人喜歡。”

    我愣了下,唰地抬頭,再轉(zhuǎn)頭,看向少傅。他后面說的話我已經(jīng)聽不到,但聽到前面半部分可能已經(jīng)夠了。弟弟們揍我說我傻,父皇也說我傻,只有母妃沒說我傻,唔因為母妃不會說話。

    現(xiàn)在少傅這樣說,其實我是不相信的,但是我還是只聽了這部分。可能他后面會說別的,會說發(fā)現(xiàn)元寶兒還是個傻元寶兒。但沒有關(guān)系,有了之前的,我可以允許他這樣說。

    少傅后面的話被我跳了過去,接著便是撒尚書提問時間。

    “這么說,午間至傍晚,少傅都與殿下一塊,醉在梨花下睡了過去?可有人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