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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名捕夫人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冷月一口氣還沒松完,又倒吸了回去。

    這口箱子上裝的是暗鎖,這樣關著蓋子,單看是看不出來是開還是鎖的,但既然齊叔這么說了,那這口箱子就肯定是被打開了。

    她昨天剛拐彎抹角地問過齊叔,因為原來裝在這口箱子里的書畫都是景翊的心愛之物,所以箱子的鑰匙就只有景翊手里拿著一把,還有擱在齊叔那里備用的一把,要是沒有什么特殊情況,除了景翊誰也不會擅動這口箱子。

    那這一大清早的是出了什么特殊情況?

    一見冷月和景翊齊刷刷地皺起了眉頭,齊叔忙指著倒在箱子前的家丁,磕磕巴巴地道,“這,這熊孩子一早打掃書房的時候手,手滑,把水潑到箱子上了,擦干了外面的又怕有水滲到箱子里面,毀了爺的愛物,就,就來找我討鑰匙開箱子……結果箱子一開……他就跟活活嚇傻了似的,倆眼瞪得直愣愣的,一聲也不吭,還慢慢兒地把箱子蓋給蓋好了,然后撒腿就要往外跑,我怕出啥事兒,就順手抄硯臺給了他一下……我沒使多大勁兒他就栽到地上了,我也嚇了一跳,差點兒叫出來……剛捂上嘴往后退了幾步就撞到花架子上了……”

    冷月又低頭仔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家丁,她記得這個人,他叫臘八,十四歲,她昨天在廚房里烤羊腿的時候,他一直躲在最后面,把頭埋得低低的,兩手不停地在身前揉搓,腦門兒上汗珠子不斷,問他怎么了,他吭唧了半天才頂著一張大紅臉說尿急,惹得一屋子人一陣哄笑。

    冷月準他出去方便之后,他就沒再回廚房來。

    她還沒來得及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齊叔把話說完,又抽搭了幾聲,聽起來很有點兒委屈的意思,景翊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伸手扶上齊叔還在發抖的肩膀,扶了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說這東西是他表哥在他成親那天一大清早派人送來的?

    還是說這東西是成親那天晚上他媳婦悄沒聲地從婚床底下搬到這兒來的?

    到底還是冷月靜靜定定地說了一句,“齊叔放心,這事兒我來收拾,以后家里不會再出現這種東西了。”

    “其實……”齊叔抹了把淚,咽了咽唾沫,有點兒忐忑地看向臉色頗為復雜的景翊,“爺要是真心喜歡擺弄這種玩意兒,也沒啥……我多去廟里燒燒香就是了……我保證一個字兒都不會往外說,夫人您可別難為他……”

    景翊黑著臉抽了抽嘴角。

    他是該謝謝齊叔呢,還是該謝謝齊叔呢……

    “齊叔放心,我知道。”

    冷月目送齊叔把不省人事的臘八攙走之后,回來關好門窗,走到臉色還在隱隱發黑的景翊跟前,抿了抿嘴,面無表情地道,“我想知道,哪天我和齊叔一塊兒掉進水里,你會怎么辦。”

    景翊聽得一愣。

    這個問題從他剛記事起就聽過,他奶奶問過他爺爺,他娘問過他爹,他大嫂問過他大哥,他自己還半真半假地問過冷月。

    只是……

    他奶奶問他爺爺的時候,一塊兒掉進水里的是他奶奶和他爺爺養的一只貓,因為那會兒他爺爺問那只貓叫小寶貝兒,問他奶奶叫老婆子。

    他娘問他爹的時候,一塊兒掉進水里的是他娘和當今圣上,因為那會兒皇上正對下棋著迷,整天不分時辰地把他家棋藝精湛的老爺子往宮里召。

    他大嫂問他大哥的時候,一塊兒掉進水里的是他大嫂和一個已經作古幾百年的文人,因為那會兒翰林院正在修書,他大哥一連幾晚說夢話都在念叨這個文人的名字。

    他問冷月的時候,一塊兒掉進水里的是他和安王爺,因為那會兒冷月還是安王府的侍衛,安王爺一句話,她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

    冷月給他的回答是一個飽滿的白眼,外加一句不帶熱乎氣兒的話。

    以后你給我離帶水的地方遠遠的。

    他想過有朝一日也許冷月也會這樣問他,只是沒想過會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沒想過跟她一塊兒掉進水里的會是齊叔……

    她怎么會和齊叔一塊兒掉進水里?

    和齊叔……

    齊叔……

    景翊還滿腦子都是齊叔的時候,冷月已伸手把他往墻上一按,另一只手捏緊了他的鼻子,微微踮起腳尖,二話不說就吻了上來。

    景翊一驚之下下意識地掙了一掙,冷月立時把整個身子都貼了過來,生生用身子把他壓在墻上,壓得他一動也不能動。

    冷月吻得既深且急,絲毫不給景翊喘息的余地,一直吻到景翊滿臉漲紅,幾乎要窒息昏厥了,才松開了口,也放開了捏在他鼻子上的手,氣定神閑地看著倚在墻上喘得像是剛蹦到岸上的魚一樣的景翊,輕輕一嘆。

    “算了,憋氣就能憋這么一會兒,水性肯定好不哪去,你還是站在岸邊等著我把齊叔救上來吧。”

    “……”

    冷月若無其事地轉身走向那口箱子,聽著背后景翊還很急促的喘息聲,輕輕地抿了抿嘴。

    奇怪了,帶著茶香和帶著酒香的感覺居然是不一樣的。

    以后記得再換個其他香味的試一試。

    還要記得換一個借口。

    冷月圍著箱子前后左右仔細查看了一番,待景翊的喘息聲緩和下來,伸手在箱子蓋上輕輕地叩了兩下,頭也不抬地說了一聲,“過來。”

    她就是不讓他過去,他也得過去。

    他得跟她好好談談,就算她這回真要用一個吻活活把他憋死,他也得先把憋在心里的話一口氣全說出來。

    這具焦尸真的不能再在家里放著了……

    景翊剛走到冷月面前,嘴還沒張開,冷月已淡淡然地道,“你再好好喘幾口氣,準備一下。”

    景翊一愣,到嘴邊的話往后撤了澈,先問了一句,“準備什么?”

    冷月一句話答出來,景翊頓時后悔把話撤回來了。

    “準備幫我驗尸。”

    ☆、家常豆腐(五)

    景翊怔了片刻,聽天由命地一嘆。

    她說哪個字不好,偏偏說那個“幫”字。

    他好奇了十幾年,時至今日,終于知道冷月此生開口請他幫忙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

    驗尸。

    景翊緩緩吐納了幾個回合,無奈地看著那口蓋子緊閉的箱子,認真問了冷月一個問題,“這具焦尸烤透了嗎?”

    冷月狠狠一愣,“什么叫……烤透了?”

    “就是從里到外全都熟了,不管怎么翻騰都沒有血流出來了。”

    冷月愣得更狠了。

    不是她聽不懂景翊說的什么,而是這話實在不像是從景翊嘴里說出來的,尤其……他還說得這么認真,這么淡定。

    冷月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什么血?”

    “就是……”景翊仔細想了一下,“紅的,黏黏糊糊的,就像印泥和在蜂蜜水里的那種。”

    “……沒有。”

    景翊像是舒了口氣,神色輕松了幾分,“沒血就好。”

    冷月這才反應過來,他問這么個讓人頭皮發麻的問題,是因為他怕血?

    她知道景翊怕很多東西,怕血,以前還真沒聽他提過。

    冷月一時想不通,紅艷艷的血和黑漆漆的焦尸,打眼看過去看分明是焦尸更不可觀一些,景翊怎么會更怕血?

    冷月還沒想通,景翊已泰然自若地道,“怎么準備,夫人盡管吩咐。”

    罷了,他不怕才好。

    “我需要茶壺,茶碗,紙,筆,還有你的衣服……停!外面那件就夠了。”

    冷月黑著臉接過景翊遞來的外衣,展開鋪在地上,景翊在屋里轉了一圈,左手茶壺右手茶碗嘴里叼著紙筆走了回來。

    那件鋪展在地上的外衣是要用來做什么,景翊大概猜得到,所以在脫下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從此跟這件衣服江湖不見的準備了。

    紙筆應該是用來做驗尸記錄的吧,那茶壺茶碗能派上什么用場?

    只見冷月一手拎起茶壺,一手端起茶碗,壺嘴對著碗口,壺身傾斜,再傾斜,再傾斜……斜到幾乎把茶壺倒過個兒來了,停住手抬眼看向蹲在她身邊看得一臉專注的景翊,“水呢?”

    “倒掉了啊,你沒說要水……水是吧,馬上來!”

    景翊拿過冷月手里的茶碗,一溜煙竄到魚缸邊上,利落地舀了大半碗水,眨眼的工夫就飄了回來,兩手捧給冷月之前,還不忘把水里細碎的浮萍挨個撿了個干凈,看得冷月一點兒脾氣都沒了。

    末了,景翊還認真地問了一句,“這水行嗎?”

    “行……”冷月把碗擱到地上,伸手準備開箱子,手剛挨到箱子蓋上,忽然想起些什么,轉頭看向臉色已經復雜起來的景翊,“你老實說,在大理寺這半年你見過尸體嗎?”

    景翊很老實地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是大理寺少卿,見不著,也不用見。”

    景翊話里的意思冷月明白。

    見不著,是因為朝中歸大理寺管的人命案子確實不少,刑部審完送來復核的,京兆府直接交送的,還有皇上或安王爺指派的,但一直以來大理寺里最要緊的活兒就是審判朝中文武百官犯事兒的案子,景翊在大理寺里坐的是第二把交椅,過手的案子自然全是最要緊的。

    當官兒的犯案,百例里也不一定能遇上一例人命案子。

    不用見,是因為即便是要他接手人命案子,驗尸的有仵作,還有負責監管的小吏,以他的官位,根本用不著親自去見尸體。

    冷月暗嘆,差點兒就把這茬給忘了……

    這也怨不得她,實在是景翊自己長得不像個當大官兒的,何況眼下他還只穿著輕軟的中衣,曲著一雙長腿乖乖地蹲在她身邊。

    冷月看著一臉純良無害的景翊,“那你以前見過死人嗎?病死之類的都算。”

    驗尸這件事,冷月自己也是半路出家的,所以她清楚得很,對一具尸體,從敢看,到什么樣的都敢看,從敢摸,到什么地方都敢摸,是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冒進的話,后果比練武走火入魔還要嚴重百倍。

    景翊還是搖頭。

    “那……”

    冷月想問他有沒有見過別的什么死物,話到嘴邊,驀地想起來景翊是見過的。

    景翊最寵愛的那只貓在半年前莫名地慘死,毛皮被剝盡之后血rou模糊地丟在他的房門口,景翊沒掉眼淚,也沒發脾氣,只是當天就帶著死去的貓搬出了景家大宅,一個人住進了這套與景家大宅相距頗遠的宅院里,理由是這套宅子離大理寺更近,每天早晨能多睡一會兒。

    住過來之后景翊就沒再提過那只貓,日子照過,與景家所有的人也都照常往來,她差點兒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怕見血,難不成是因為這個?

    冷月心里一揪,及時收住了口,再開口時,聲音明顯軟了幾分,“那你還是出去吧,別跟這兒添亂了。”

    景翊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冷月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倒是知道,冷月平日里辦事極少要人幫忙,她提出來讓他幫,那就一定是有她自己一個人辦不了,非要他搭把手不可的事兒。

    這種事兒是不大可能說沒就沒的。

    他既然知道有這樣的事,就不能把她一個人撂在這兒。

    “我出去,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