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愚蠢而自大的人類……他輕笑，回想起今早上他即將上飛機那一刻，接到那個愚蠢老頭電話的場景——

    “病毒變異的可能性有無數(shù)種，你這種武斷的解說方式，根本不符合大會要求的科學性。另外，你非法潛入我的私人電腦……”

    那個時候，他剛辦完登機手續(xù)，心情還不錯，甚至朝路過偷偷看他的女性都報以和善的笑容。起因是昨晚享受了福利，一整晚都處于興奮的狀態(tài)，所以還連夜趕稿，擬好了大會發(fā)言內(nèi)容。只是……

    “你知不知道這是犯罪行為？”那邊的人譴責的語氣甚為強烈，“augus，我現(xiàn)在正式通知，你已經(jīng)被取消參加會議的資格。 ”

    席川這人一向是很有自尊的，甚至可以說有些自負。

    他嘲諷地勾起唇角，用標準的倫敦腔毫不留情地對那邊的老頭說：“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會議而已，被條條框框束縛的你們也只能永遠在原地徘徊；當然，你不相信我的論文內(nèi)容，我不介意，我當然也知道你特地在我登機前打來電是為了愚弄我。如果我小氣一點，就把你電腦里的私人文件拷貝一份交給cdc，對了，還有那些扭曲的色*情視頻。公眾人物居然有不為人知的性*癖好，你猜，明天的報紙會怎么寫？不過很遺憾，我不會對無關(guān)緊要的人和事耿耿于懷。”快速說完后，他不顧那邊人有怎樣的反應(yīng)，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趁著耐心還沒被消磨掉，席川冷著臉折回。沒想到半路又得到宮靜死在家中的消息，他沒多做思考，就將車開往了市中心。

    畫面轉(zhuǎn)到g市平靜卻深藏暗涌的清晨。喬崎越過拉好的警戒線，疾步走進屋內(nèi)。

    李群打著哈欠，眼窩發(fā)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見喬崎來了，立刻打起精神。席川也終于打破雕塑的狀態(tài)，轉(zhuǎn)身看向她。

    “不是去加拿大了嗎？”她頓下腳步，直視他的目光。他似乎也沒有睡好，一貫精神的面龐竟然有了熬夜的痕跡，黑眼圈明顯，西裝也有些皺，和他平日里的精英形象大相徑庭。

    席川不打算談?wù)撨@個話題，一反常態(tài)地單刀直入：“死者是被尖吻蝮咬傷而不治身亡的。”

    喬崎看著他，沉默不語。

    “我檢查了她的尸體，沒有特別明顯的外傷痕跡；她最近在服用一些藥物，精神可能有些失常。”席川雙手插兜，慢慢走向她。

    喬崎打量著他全身上下，卻莫名笑了：“席先生，你是被人耍了嗎？”

    席川：“……”

    她見他沉默不語，也并沒有多說，徑直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李群走過去，道：“每次喬崎那樣笑的時候，就證明接下來的三天，她都不會再多一個表情。”她面色怪異地看向喬崎的背影，問席川，“小席，你這是把人家……惹了？”

    “顯然不是。”席川語氣疏淡，“她是在為某個人擔心。”

    如果他能把她惹成這個樣子，那么反而證明他在她心底有一席之位；只是現(xiàn)在，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可能還不如一個朋友來得重。比如現(xiàn)在，席川可以深深感受到她內(nèi)心深處的矛盾，這種矛盾，是她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情緒中最能體現(xiàn)她真性情的明鏡。

    這個女人，隱藏得太深。他站直，在李群更加奇怪的眼神中，也跟著向案發(fā)現(xiàn)場走去。

    取證人員早就把那條盤在浴缸里的蛇捉住，喬崎戴好手套，彎腰仔細看向透明玻璃箱里的尖吻蝮——深褐色的花紋對稱且完美，蛇腹還在一縮一縮的，呈現(xiàn)出極其強烈的攻擊性。而倒在一旁的宮靜，□□在外的小腿處傷口被大量鮮血覆蓋，全身上下的皮膚布滿潛在性瘀斑，尸體也已經(jīng)開始僵硬。

    宮靜……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身份來調(diào)查她的死因。喬崎觀察了一會兒，起身看向鄭恒遠，他果然如張二所說，平靜得出奇，正和旁邊的小張說著什么。

    只是喬崎敏感地注意到他根本不敢往尸體這邊看一眼，接二連三的打擊，他能不能以好的心態(tài)熬過去，她也不敢保證。事實上，她和宮靜雖然認識得久，但沒有鄭恒遠這層關(guān)系，兩人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所以對于她的突然死亡，喬崎除了震驚，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說她冷血也好，但事實就是如此。

    這樣想著，席川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了。

    “這是條從養(yǎng)殖場弄來的毒蛇。”席川的聲音在她背后涼森森地響起，“deinagkistrodon，很漂亮對嗎？”交錯排列的黑褐色斑塊，出自大自然這個天賦異稟的藝術(shù)家。

    “你怎么知道它是從養(yǎng)殖場來的？”喬崎轉(zhuǎn)身，清澈卻還帶著些睡意的眼眸緊盯著他。

    席川：“聞出來的。它身上混雜了養(yǎng)殖場的味道以及不下于兩種迥然不同的人類味道，應(yīng)該是昨天早上被人從市場上買回來的。”

    “很好。”她輕哼，看不出情緒的臉終于有了些生氣。

    席川詭異一笑：“實際上，我對血的味道最為敏感。”他突然毫無征兆地湊近她，啞聲道，“今天是你的一月一次的‘血洗日’。”他閉上眼，似乎在認真地聞沒淌過他敏銳嗅覺的那股味道，然后加深嘴角的弧度，“昨晚十一點左右來的，對嗎？”

    他泛著光的眼眸又黑又深，喬崎愣住，面色微赧，接著站遠了一些，撇開臉：“雖然我承認你這個說法，但現(xiàn)在這個場合不適合開這種玩笑。”

    “sorry.”席川也自覺有些過了，挺直身軀，舉起雙手表以歉意。

    這時，張二拿著一個證物袋走過來，看兩人又黏在一起，早就見怪不怪。他將裝著手機的證物袋遞給喬崎，“死者手機里的通話記錄都被人刪除了，房間里沒有明顯的打斗痕跡，但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男士內(nèi)衣褲。”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輕聲問，“胖子的這個女神，原來是有男朋友的嗎？”

    喬崎瞟了他一眼，沒回答，只是道：“聯(lián)系死者家屬了嗎？”

    “鄭恒遠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她的父母，說是在路上了。”張二立馬收起平日骨子里的八卦精神，專注地向喬崎匯報現(xiàn)有的線索。

    根據(jù)他的說法，宮靜是在昨晚八點至九點之間被蛇咬之后的四到五個小時之內(nèi)不治身亡的；而且在她被咬之前，曾經(jīng)試圖吞食大量的安眠藥，只是后來應(yīng)該悉數(shù)嘔吐出來了，從浴室的洗漱池和她的口腔內(nèi)可以找到一些殘留的藥物痕跡；再者，她身上幾乎沒有打斗留下的痕跡；且根據(jù)監(jiān)控錄像來看，那個時段出入她家的，一共有四人——除了一個快遞員和一個長相清瘦、背著相機的男人，其余兩人經(jīng)過鄭恒遠的指認，分別是公司同事葉晴和她的上司嚴道清。

    嚴道清……喬崎聽到這個名字后，陷入了沉思。

    “席先生，你對這個案子有什么想法嗎？”張二忽然轉(zhuǎn)向問旁邊的男人。

    席川看了他一眼，語氣不緊不慢：“我只負責檢查尸體，不過我現(xiàn)在是喬偵探的助理，如果她下令，我會全力以赴幫忙。”

    ☆、曖昧處境

    張二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助理？”

    席川并沒有解釋，含笑不語。

    “我先去現(xiàn)場看看，你叫人聯(lián)系一下那四個人。”喬崎打斷他們之間的微妙對話，理了理手套，對張二說，“對了，這條蛇先別處理。”

    “行，沒問題。”張二比了一個“ok”的手勢，轉(zhuǎn)身找人吩咐下去了。這人辦事效率一向高，她也放心。

    這時，李群脫下手套走過來，朝席川打了招呼后，看向喬崎，聲音刻意放低了些：“這次的死者有點特殊，我聽到些風聲，說是插足了別人的家庭，你看要不要先從這個方面入手？”

    “從表面上看來這個可能性很大，但靠臆測是破不了案的，反而會卡在某個死角。”喬崎的目光轉(zhuǎn)向那條蛇，表情晦暗，“從目前的線索來看，和這件事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是肯定的，我對宮靜也不算太了解。”談及此，她揉了揉鼻梁，“先從那四個人下手。”

    李群有些擔心：“小鄭那邊……”

    “雖然這些都是廢話，但關(guān)鍵還是看他自己怎么對待。”喬崎的語氣有些無奈，“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他。”

    “哎，攤上這事兒……”李群念叨了一句，隨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復轉(zhuǎn)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席川，“小席，我上次聽隊里的人說，你可是深藏不露的類型，怎么樣，這次有什么看法？”

    喬崎扶額——又來一個。

    席川這次沒有打官腔，反而老老實實地說：“我對那條蛇比較感興趣。”

    氣氛驟然變得有些冷。李群有些不明所以地打著圓場：“嘿嘿，你們和尸體打交道的喜好就是特別哈。”

    “不。”席川糾正她，“這和我的職業(yè)沒有半點關(guān)系，我的意思是那條蛇是我關(guān)注的對象。”

    喬崎：“……你們還是停止這種對話比較好。”

    她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和以往一樣默契地朝她這邊看來，兩人無聲地對視著。李群見狀，突然覺得自己當了電燈泡，打著哈哈就走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后來聽鄭恒遠說，宮靜去做引產(chǎn)手術(shù)那晚，你在場？”喬崎瞇眼看他。

    席川對這件事根本沒有什么好避諱的，“去朋友家聚聚，偶然間碰到了。”

    “那當時她有任何異常的表現(xiàn)嗎？”喬崎特別公事化地發(fā)問。

    ……她這是，在審問他？

    有意思。

    席川伸出手，長指捏住下巴，輕笑道：“我猜應(yīng)該是正室知道她的存在而她的另一個同伙又開始盤算著離棄她，所以她的表情才一直很……”他微頓，找了一個成語，“如喪考妣。”

    喬崎蹙眉：“宮靜不是那種情緒會太外露的人。”而且“如喪考妣”這個詞……席川對她的意見好像很大？

    席川的嗓音變得低沉起來：“一個失去孩子和情夫的女人，在正室的威脅下，腦子里要不想的自己如何悲哀，要不就是——反擊。”

    他的表情正經(jīng)起來，繼續(xù)道：“當晚手術(shù)后，她堅持回家，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死亡的氣氛中。那個時候，我就預見到她現(xiàn)在的命運。”作為和尸體打了多年交道的人，他對死亡的味道尤其敏感。

    聞言，喬崎看向他清俊的臉：“那你認為她會反擊嗎？”

    席川的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他沒回答，只是俯身凝視那條蛇：“漂亮華麗的東西總是有很多人覬覦，在爭奪的過程中，難免會頭破血流、生命難保。”

    那條蛇看見他放大的臉，頓時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攻擊性，只是礙于隔著一層玻璃，它只能徒勞地朝他示威。

    喬崎面帶深意：“如果是你，你會愿意做這樣的罕物嗎？”

    他直起身，搖頭：“不，你問錯了方向。你應(yīng)該問——‘你會為了這罕物而頭破血流嗎’。”

    “我當然會。”沒等到她做出反應(yīng)，他先替自己回答了，“這世上能引起我最原始占有欲的東西，我自然不會放過。”

    他這番話的深意，喬崎比任何人都懂。

    可是她不能往深處想。看了眼那條還處于極度憤怒中的蛇，她轉(zhuǎn)身繼續(xù)查看現(xiàn)場。

    席川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半天后，也蹲下身，開始協(xié)助她工作。

    **

    刑警支隊。

    宮靜的父母得知自家女兒死亡的消息，差點當場暈厥。

    鄭恒遠就站在不遠的角落處，低頭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宮母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他，當即紅著眼奔過去，不顧眾人的阻攔，面部扭曲地踢了他的小腿一腳。

    鄭恒遠眉心一擰，卻沒說半句話，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踢踢打打。

    “你不是警察嗎？啊？怎么連我女兒都保護不了？”她哭得極其大聲，歇斯底里，“你不是喜歡她嗎？連她的死活都不敢保證，你還是男人嗎？啊！”

    “嗚嗚嗚……小靜……”

    這個老實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發(fā)泄著喪女之痛。

    喬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沉著臉及時攔住這位中年婦女的狂躁動作：“請您冷靜一些。”

    處于極度憤怒和悲痛中的母親，已經(jīng)沒有任何底線。喬崎還沒來得及躲開，就感覺到小腹一陣悶痛傳來，一張淚水縱橫、保養(yǎng)得體的臉出現(xiàn)在面前——宮母狠狠踢了她一腳。

    眾人見狀，這才趕緊將她制服。

    席川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嚇人。他默不作聲地拉過喬崎，長指在她腹部按壓了幾下，確認沒什么大問題后，稍稍放松了繃緊的臉。他輕聲斥她：“怎么不小心點？”

    “她當時的反應(yīng)速度已經(jīng)不是我能躲得開的。”喬崎平靜地陳述著這個事實。

    那邊的宮母還在不停地咒罵，宮父面帶歉意地走過來，向喬崎道了個歉，嘆氣道：“她一向就是這個暴脾氣，還請諒解。只是……小靜……”說到這里，這位父親也忍不住啜泣起來，“我們就這一個女兒啊……”

    現(xiàn)場一片混亂。喬崎忍著腹部的疼痛，站直身體，對宮父說：“希望你和夫人能協(xié)助警方辦案，還有，請不要責怪鄭恒遠，他沒有任何責任。”

    宮父當然知道他沒有任何責任，只是這心里一時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接受女兒的死亡。宮母剛才失控毆打鄭恒遠，恐怕也是一時想不通；畢竟兩家人的交情也不淺，他對自家女兒的示好他們兩口子也是看在眼里的。甚至他們在心里都已經(jīng)接納鄭恒遠為未來女婿了。

    誰料……

    “哎……”宮父沉重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宮母突然暈了過去。

    不知是哪個喊了句“快送去醫(yī)務(wù)室”，鄭恒遠立刻沖上前去，把剛才還對自己拳打腳踢、惡言相向的宮母給扶住，接著背上去了醫(yī)務(wù)室。宮父也趕緊跟著去了。

    現(xiàn)場清凈一些后，喬崎扶著不遠處的椅子坐了下來。剛才還不怎么痛的腹部卻突然刺痛起來，她額上起了陣陣冷汗——也難怪，生理期來了，又被人無端踢一腳。

    席川皺眉坐到她旁邊，命令道：“躺下來。”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動作強制性地將她按倒在長凳上，不顧周圍人投射過來的異樣眼神，堅持將她的頭平放在自己大腿處。將外套蓋在她肚子上后，他稍稍俯身，將手伸進她的衣服里，五指頗有規(guī)律地在小腹上按壓著。

    她腹部的肌膚尤為光滑，席川的指腹觸及上面的那一刻，微微顫抖了幾秒；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開始面無表情地替她緩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