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她笑笑:“沒什么,身體有點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嗎?”張二故作驚訝地說,“那得好好休息一下,年輕女孩子尤其要注意身體,否則以后會留下后遺癥也說不定。” “張警官多慮了。”羅姿朝他干笑。 張二拍拍胸口:“聽我的,準是沒壞處。” 這小姑娘,心眼兒不實啊。 ☆、雨天共餐 陳德正的母親從h市鄉下匆忙趕了過來。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殺了人,逃逸這么多年都沒被抓住,她一直活得提心吊膽,經常去警方那里鬧,生怕丟了自己的小命。這次聽到這個消息,那是千恩萬謝地向門口來接她的人作揖。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她不停地默念著,這些年來的膽寒心驚消弭得干干凈凈。 喬崎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這位體型臃腫的農村婦女:她的眼泡有些許浮腫,眼白很少,鼻子塌下去,嘴唇也是不健康的紫;許是出身農村,這位六七十歲的老人看起來有些“拘謹”,不停地向給她遞茶水的刑警道謝。 原來這位來自瑞祥村的務農老太名叫張淑芬,今年未滿六十,家里喂著幾頭豬和幾只羊,在對面的坡上有兩塊地,種著花生和玉米…… “張老太,這不是查戶口,不用介紹這么詳細的。”鄭恒遠打斷她毫無間斷的自我介紹,心想這老太怎么這么愛念叨,長相也沒有這個年齡段老人的討喜。 張淑芬“嘿嘿”地笑了兩聲,一口黃牙畢露無遺:“對不起……對不起,一激動就多說了兩句。” 鄭恒遠禮貌地表示沒關系。 喬崎瞇眼,盯著她的各種肢體動作以及神情,發現這是位極其吝嗇和兇悍以及頗為愛財和勢利的老太,當然還有不少怪癖,目前一個人住,家庭貧窮。 張淑芬動作小心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眼珠轉了轉,道:“警官,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他”當然指的是陳德正,她鋃鐺入獄的兒子。鄭恒遠表示同意。 喬崎盯著這老太看了一會兒——這是個好契機。 去拘留地點的一路上,鄭恒遠跟在喬崎背后悄聲問:“干嘛還要大費周章接待她?” 喬崎:“這是個觀察犯罪起點的好機會。以前我沒這么做過嗎?往往罪犯的家庭,能映射出一些實際的東西,那可比一些虛空的推理來得實在。” 鄭恒遠表示理解地點頭:“還是你厲害點。” 喬崎不語,只是用眼風掃了下前面的矮小背影;這會兒外面天氣正好,暖和宜人,她的心情也有點好轉。只是沒想到路過轉角處時,一個清俊的身影突然從那邊走了出來。 冤家路窄。 席川一身黑色正裝,表情嚴肅,手上還拿著一份類似文件的東西。 鄭恒遠詫異,那晚雖然沒參加抓捕行動,但后來聽同事說,也知曉一二;這不,偶遇見了,他倒是有點奇怪:這席川,怎么說追就追了?兩人之前也沒交集。難不成他對喬崎是一見鐘情? 喬崎看向席川,兩人視線交接了幾秒。這幾天,他都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范圍內,她清閑不少,也沒什么特別的失落感。只是這么突然一相見,反而有些不自在。她不好形容那種感覺,只是覺得行為有些不受控制。 席川掃了一眼走在兩人旁邊的陳淑芬,然后朝兩人微微點頭示意,表示打了個招呼,連腳步都沒停留,就匆匆離開。鄭恒遠頗感奇怪,回頭一看,席川的背影挺直而正常,沒什么問題啊?難道兩人鬧矛盾了?鬧得連見面招呼都不打? 他一向不八卦,不過還是秉著關心的心情問了句:“你倆,鬧吹了?” 跟冤家似的。不過他轉念一想,肯定是喬崎把人家給傷了。 “他手上拿著一份血液分析報告,應該是有急事。”喬崎沒正面回答。 鄭恒遠邊走邊說:“席川從來不親自送這種東西來的,他不是來看你的,我還就不信了。”小樣兒,把人家觀察得還挺仔細,連他手上拿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喬崎微愣,卻沒做出過大的反應:“這件事以后再說。” 鄭恒遠還想問什么,可見她臉色不太好,也就收斂起來。 ************** 陳德正臉上的淤青還是沒消,他坐在光線明亮的室內,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消瘦。 案子還有不少細節沒處理,交送法院之前,喬崎很想看看,這些兇殺的背后會有怎樣的道德扭曲。 張淑芬見到幾年沒見過的兒子,倒是沒多大反應,只是不停地向鄭恒遠和喬崎道謝:“感謝警官,感謝你們……” “自己兒子被抓了,怎么會是這個反應?”站得比較遠的一個高瘦男人問鄭恒遠。 鄭恒遠摸摸鼻子:“聽喬崎說,她也不是個好角色。” “……” 陳德正一臉冷淡,只是拳頭緊握,額上的青筋畢現,幾乎要忍耐到極限。 張淑芬過了很久才開口,一說話就扯到錢上面去:“喪盡天良的東西,你把你meimei的存折藏到哪里去了?她是你表妹啊,你殺別人就算了,連她也不放過……” 說著說著,她就哭嚎起來。 “去你媽的!要不是被人半路截了,下次死的就是你。”陳德正第一次表現出異常激動的情緒,旁邊兩個刑警立刻將其按住。“動什么動?安分點!” 這老太哭天搶地、如喪考妣,不停地說:“沒良心的啊……老娘生你養你,就是這個下場?你良心被狗吃了……” “這是在警局,請您安靜點,不要大聲喧嘩。”喬崎提醒。 那老太看喬崎可能也是個狠角色,且她身上的氣場太強,自己不自覺地就安靜下來。 “繼續說。”喬崎看著她渾濁的老眼,厲聲道。 …… “得出什么結果了嗎?”鄭恒遠見喬崎站在百葉窗前,形如雕塑,走過去問。 “他在青少年時期,被自己的母親性*侵過。陳淑芬是寡婦,心理變態扭曲,經常打罵自己的兒子,在人成長階段最重要的時候,給了陳德正無法磨滅的災難性回憶。體現在他和自己的表妹同居,執著于殺害中年婦女的行為上。”喬崎看著外面陰下來的天色,表情平靜地敘述。 鄭恒遠還是吃了一驚,又說:“遇上這么個媽,也算是他的不幸了。” 喬崎不打算再多說,在見到樓下那輛蘭博基尼駛出大門后,轉身離開辦公室。 “我還有事,就先回事務所了。” 鄭恒遠無奈地搖搖頭。 ** 今天沒什么案子。喬崎喝完咖啡,整理好桌上散亂的東西,靜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她想了很多事情,計劃著等到節假日,如果不出意外,必須回老家一趟。爺爺奶奶在那邊住著,她連過年都因為有事纏身而沒回去,這次去多住兩天,陪陪兩位老人,順便調節一些心情。 望著清冷的屋子,喬崎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起身準備洗菜。 很簡單的土豆和豆角,一點降價的排骨。她沒有多余的錢請助理,更別說是保姆,所以平時只能自給自足。 洗菜到一半,她突然想到席川這個人。而就在這時,恰好有人敲門。 喬崎關掉水龍頭,擦擦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出去開門。 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些黑了,男人高大的身軀突然暴露在燈光下,格外耀眼;外面已經開始下著陰雨,喬崎從他沾了些晶瑩水珠的發絲上也可以看出,這男人沒帶傘。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抿唇說:“進來吧。” 席川脫下外套走進屋內,見她穿著圍裙,臉上突然浮現出一股暖人的笑意。這樣難道不像剛下班回家的丈夫和在家做飯的妻子日常的對話嗎?看來他又尋到一個寶了。 喬崎回廚房給他泡了一杯綠茶,在茶幾旁站了幾分鐘,見他一臉悠閑地坐著,也不惱。 “來找我,有事嗎?”她干脆解下圍裙,坐在地面的矮凳上。 自從那個錯亂的吻后,兩人幾乎沒怎么聯系;說不尷尬是假的,至少現在她的心情就有些不受控制,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來。 席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閉眼道:“回去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道路被堵上了,我就倒回來,開著開著就回到這里。然后,就想到了你。” “你可以選擇另一條路回去。”喬崎雙手交叉,對他這番沒有說服力的話潑了一盆冷水。可這冷水非但沒有澆滅他的熱情,換來的反而是這句話。席川睜開眼,狹長的眼眸微微挑動:“能讓我嘗嘗你做的飯嗎?我回去又只能吃三明治了。” “你家沒有廚師嗎?”她反問。 席川挑眉:“我不喜歡別人用我的廚房。” “你的手連解剖刀都能運用得出神入化,做飯怎么會難倒你?”她冷笑。 某人繼續沉吟:“嗯……你認為這兩者有什么必然聯系嗎?” 的確沒什么必然聯系。喬崎低頭抹了抹自己的手背,上面還有些水珠,“鐵了心不走?” “可以這么說。”他突然嚴肅了表情,“我需要做個飯前禱告嗎?” “你是基督教徒?”她問。 席川搖頭:“不是,我并不是向上帝禱告。”說完,他揚唇一笑。 管你向誰禱告。喬崎起身,扔下一句話:“做得很簡單,希望你別介意。” “當然不會。”他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介意? ☆、癡*漢的嗅覺 等待的間隙,席川一直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盯著廚房門口,儼然等著開飯而故作嚴肅的孩子。偶爾間捕捉到喬崎的衣角,嘴角都能笑成各種弧度;他本就長得好看,這一笑,反倒把這里所有的事物都比下去了,就連喬崎也忍不住回頭悄悄看了一眼,然后不自覺地紅著臉炒菜。 喬崎不是個會開竅的女人,可是這些天的一系列例外,讓她徹底失了方向。這樣下去,會演變成什么局面她心知肚明。可她從心底里就排斥這種可能,她無法想象兩個人在一起的樣子;甚至,她在抗拒,抗拒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她盯著窗外的雨滴,心思也開始變得細起來。 ……只是說到底,她也是個普通的女人啊。 鍋里的山藥燉排骨已經沸騰很久了,席川在外面也坐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她則待在廚房一直不肯出去;直到外面傳來男人低低的講話聲音,她這才匆忙將鍋里的排骨舀出。 他,應該是在接電話吧? 客廳。 席川拿著手機,似乎是用英語在對話,廚房離客廳雖然不遠,但她還是聽得模模糊糊;他的語速極快,而且是標準的倫敦腔,根據她聽到的某些關鍵詞,應該是在和電話那邊的人討論關于血液分析的問題。 他到底有多少份工作? 喬崎猛地一驚醒……她為什么要在意這些? 等到他講電話的聲音消失,她這才擦擦手,收拾好心情,準備將菜悉數端出去;只是還沒來得及拿碗筷,背后就傳來一陣不可忽視的壓迫感。“我來幫你。”席川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半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你把這個排骨端出去。”她并沒有拒絕,努力裝得和往常一樣,不過分排斥他。她了解,越排斥,或許會惹得他斗志更盛。 席川走近她,薄唇輕啟:“yes,my princess.”她一愣,動作也遲鈍幾分。 喬崎搖搖頭,罷了,隨他去,等到他自己膩歪了,一切都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