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我說:“你能當二百五。” 臭魚說:“不必天降大任,只要老天爺讓我發了財,我給他當倆二百五我也認了!” 我說:“要不是崔大離他勾搭咱倆,咱們能惹上這么大的麻煩?你居然還惦記著發財?” 臭魚說:“我師父當年說我五行缺財。” 我說:“你師父沒好意思說你五行缺揍。” 臭魚說:“你五行缺德是不是?簡直沒法跟你商量正事兒!” 九伯說:“聽我一句勸,性命攸關,閑話少提。你們瞧見這個金盒沒有?上邊不是有花紋嗎,細一看,是兩個熊頭虎軀的惡獸守在樹前。相傳關外有仙樹,‘仙蟲’長在仙樹之上,吃了‘仙蟲’而不死的人,不僅看得見仙樹,還可以上去成仙了道!五行道的人深信此說,可是死了很多人,也沒一個能成,不得不供奉起來,想等找到法子再說。明朝末年盜走‘仙蟲’的女子,扮成宮女躲在皇城,多半也是想不出法子了,走投無路之際墜井身亡。后來埋到烈女墳中,過去了幾百年,仍是面容如生。可再怎么如生,那也是個死人,更別提什么了道成仙了。若不是你們誤打誤撞,用陀羅尼經寶衾裹住‘仙蟲’,一把火燒成了灰,可能永遠沒人猜得到居然是這么回事兒!” 【7】 九伯告訴我和臭魚,上關外找到“仙樹”,說不定那是一條活路。 我和臭魚十分絕望,說來容易,可是上哪兒找去?那什么什么樹,我們聽都沒聽過。 九伯說:“有福之人,千方百計莫能害他;無福之人,遇溝壑也喪性命。正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命是天定,豈在人為?既然你們沒死,可見你們有這個命!” 臭魚說:“有沒有這個命,我們也沒處找去,不知道去哪兒找。” 九伯說:“還是看這個金盒。樹下有兩個熊頭虎軀的惡獸,那是關外的猛犬,一種大得嚇人的巨犬。古代戎人才有這樣的犬形紋,不是中原的東西。古代北方的蠻族合稱為‘戎’,戎人尊犬為神。中原沒有這樣的風俗。古代戎人分為幾支,有山戎、西戎、北戎、尸戎等。圖騰中常有白犬,故稱犬戎。戎人崇拜的巨犬熊頭虎軀,不一定真有,好比是中原的麒麟。” 西周時期,犬戎在北方稱雄一時,幾度進犯中原,攻破了西周都城鎬京,掠走了周鼎在內的大批珍寶,后來勢力逐漸衰弱分裂。到了隋唐時期,一支犬戎退進大興安嶺的原始森林,后世稱這支犬戎為烏覺,意思是住在樹洞或山洞之中的人。洞屋形如古冢,上邊只有一個洞口,用于進出。烏覺保持了xue居的習慣,崇神信鬼,圖騰中也有白犬,可以說仍是古代犬戎中的一支。戎人有繪畫沒有文字,因此民間傳說很多,古史上的記載卻很少。北宋年間,遼國皇帝御駕親征,統率二十萬遼軍征伐犬戎,犬戎抵擋不住,幾乎被遼軍滅盡,余族被迫躲進了茫茫林海。 遼軍征伐犬戎之時,沒找到犬戎從中原掠去的寶鼎,卻得到一個金盒,里邊是犬戎供奉的“仙蟲”。犬戎祖先以樹為墳,樹墳即是樹洞,相當于犬戎的祖廟。此樹古稱“椹木”,上連九天,下接九泉,而且樹中有樹,“仙樹”也長在大樹洞中。遼滅犬戎之后,余下的戎人逃進了那個樹洞,當年戎人掠走的西周鼎以及大批金玉都在其中。但是征伐犬戎的遼軍找遍了深山老林,也沒找到那棵大樹。直至遼國滅亡,“仙蟲”落入了旁門左道手中。九伯能幫我們的,僅有這么多了。千百年前的傳說,傳下來的內容不多,他也是半信半不信。可這些話,不是憋寶的人說不出來。他說他是竇占龍的傳人,看來倒有幾分可信,他說應該去找“仙樹”,那也沒錯。 但是他這一竿子支得可夠遠的,支到關外去了!大興安嶺,橫跨內蒙古高原和松遼平原,在古滿語中,“興安”意指苦寒之地,覆蓋著茂密的原始森林。當年遼國的二十萬大軍尚且找不到犬戎的去向,我們兩個窮光棍,要錢沒錢,要勢沒勢,要能耐沒能耐,該上哪兒去找“仙樹”?我們倆自己給自己吃寬心丸,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可也說不定因禍得福,不但死不了,還找得到犬戎掠走的奇珍異寶。打定了主意,我和臭魚一次又一次走進大興安嶺原始森林,去找消失在林海深處的犬戎。 第十一章 會飛的寶刀 【1】 有一次,聽說蒼松嶺上有古老的犬獵巖畫,至少是一千年前的。放鳥鷹逮獵物是鷹獵,放獵犬打圍是犬獵。狩獵巖畫在大興安嶺比較常見,但是保存完好的不多。我們決定過去看看,當天問明白路,帶了根打狼的棍子,徒步往蒼松嶺上走,走到林海深處,放眼一望,嶺上盡是插天的大樹。 臭魚說:“最近沒干別的,成天鉆老林子,可遭了老罪了!” 之前我們遇到個放鳥鷹的獵戶,他告訴我們走到嶺上可以找到那片巖畫。嶺上嶺下不至于迷路,想不到嶺高林深,原以為天黑之前可以上去,但是天都黑了還沒走到,往前走已經看不見腳下了。 臭魚他想照個亮,可是往包中一摸,心里涼了半截,沒帶手電筒。 我也沒帶手電筒,從背包里找出前兩天買的一根雞爪麻花遞給臭魚。 臭魚接到手中不明所以:“沒有手電筒,你給我根雞爪子麻花頂什么用?”他一邊說,一邊掰下一股雞爪子麻花放到口中“嘎嘣嘎嘣”嚼了起來,轉眼吃完了一股,他又折下一股,說道:“前幾天買的麻花還沒吃完?你真別說,周記的雞爪子麻花打中原傳到關外一百來年,手藝還沒變樣,放了兩三天了,還是這么酥脆!” 我說:“誰讓你吃了?雞爪子麻花油性大,你拿打火機點上一股,足以照得見路,總好過摸著黑一頭撞到樹上。” 臭魚點上一股麻花:“對了,崔老道當年也這么干過,手上有個火,倒不用擔心遇上野獸了,一根雞爪子麻花點得了多久?” 我說:“蒼松嶺林海沒什么猛獸,你一股接一股持續點燃,一根麻花可以照明走一里路,應該夠咱們走到嶺上了,前提是你別再吃了,不然再多幾根雞爪子麻花也架不住你這么狠吃。” 臭魚說:“天都黑透了,還往嶺上走?下去吃麻花能不能成?” 我說:“已經走到這兒了,如果不上去看個究竟,那不是白折騰一趟?” 說完話又往前走,突然從蒼松后邊出來一個年輕女子,在黑沉沉的山林中看上去冷冷冰冰,竟不似塵世間人。我和臭魚嚇了一跳,以為撞見女鬼了,看到對面亮起的手電筒,才知她是人不是鬼,沒聽說鬼走夜路還用得上手電筒。她對我和臭魚說:“你們不怕引發山火嗎?”臭魚說:“我們沒帶手電筒,天黑找不到路,迫不得已點了根麻花照明。”她說:“用麻花照亮?虧你們想得出,你們是什么人?”我說:“你別光問我,我也問問你,你是什么人?為何一個人在蒼松嶺亂走,不怕讓狼把你給叼了去?” 我的話還沒問完,她好像聽到了什么,忽然收起手電筒,低聲說:“快躲起來,別出聲!” 我和臭魚還沒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已經讓她拽到了蒼松之后,隨即聽到一串腳踏松枝枯葉的響動,我們瞪大了眼看過去,借著松枝間隙處的月光,看見一頭巨犬人立而行。我和臭魚大吃一驚,險些叫出聲來。正待驚呼,卻已看出那是一個頭上頂了狗頭面具的人,如同跳大神兒的,手持招魂幡,在前一走一跳,身后又有十多個村民,抬了一口棺材。一行人走到嶺上,放下棺材,殺雞淋血。那個帶狗頭面具的人圍著棺材打轉,發出狼嗥般的怪叫,詭異無比。 【2】 過了一會兒,村民們又抬上棺材,往嶺下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沉沉的松林之中。 我壯起膽子出來,看那個年輕女子可不像山中的獵戶,一問才知道,她叫藤明月,是位民俗學者,來蒼松嶺取材。剛好嶺下的屯子死了人,按當地風俗,入土之前要抬棺至此,祭祀山狗。傳說亡魂在去陰間的途中,會遇到惡狗擋路。以往窮人家的棺材板子薄,那還是好的,至少有口棺材,可還有很多人用不起棺材,只拿草席子卷上,刨個坑埋下去,不等半夜,早讓狗子扒出來趁熱吃了。因此,人們經常說“狗皮棺材”,用于形容人死之后逃不過填了狗肚子。久而久之,形成了入土前祭狗或打狗的風俗,如今已不多見,而且祭祀山狗一般是在半夜,不能有不相干的人在場。 我心想她敢一個人到深山老林中來,膽子可夠大的。然而蒼松嶺祭祀山狗的迷信風俗,還有犬獵巖畫,不是我們找的犬戎古墳,又是白折騰一趟,只好同藤明月一道下山。我問她:“民俗是個什么玩意兒?” 藤明月說:“比如民間傳說,以及各種各樣的風俗禁忌。你們不是當地人,到嶺上做什么?” 我說:“原來這叫民俗?那咱是一路人,臭魚他可是民俗史上的活化石,一肚子民間傳說。” 藤明月說:“還沒請教你怎么稱呼?” 我說:“我是另一塊活化石。” 藤明月說:“好吧,兩位活化石,這支手電筒給你們,不說實話不要緊,可別在山中點火。” 臭魚說:“我沒跟你胡吹,憑什么許你來看祭山狗,卻不許我們來?沒有那個道理不是?不信你看這個……”他說著話,掏出金盒給藤明月看,“我們正在找這樣的狗,聽說蒼松嶺上有犬獵巖畫,這才不辭辛苦上來看個究竟……” 藤明月用手電筒照在金盒上,似乎見到了讓她驚奇的東西,一時看得出了神。 臭魚賣弄見識:“你當然沒見過,那熊頭虎軀的猛獸,是一種狗,我們上蒼松嶺,正是要找這樣的狗,可這里全是一般的土狗獵狗,巖畫上也沒有這么大的狗。” 藤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說這是狗?” 臭魚說:“古代犬戎你聽沒聽說過,是犬戎的狗。” 我說:“反正是四條腿,頭部似熊,身子似虎,可以說是惡狗,也可以說是猛犬。” 藤明月說:“不對,這是會飛的寶刀。” 我和臭魚沒聽明白:“狗是寶刀?還會飛?以前說猛虎插翅是飛熊,可沒聽說狗也會飛。” 藤明月說:“在東北的民間傳說中,習慣將熊頭虎軀的巨犬,比喻成會飛的寶刀。你們在蒼松嶺是找不到的,嶺上只有山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