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秦止收回了視線,語氣淡淡:“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寧沁。” “她小時候跟著你爺爺奶奶在老家住過幾年,也對山里的植物和藥性挺了解的。”秦止淡聲補充。 寧輕不覺擰了下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知道這些東西,就是朵朵問起時它們的名字很自動地就浮了出來。 寧輕沒能細想,朵朵已經扯著她的手,指著綠油油的藤條:“阿姨阿姨,幫我拿這個給我編個帽子好不好?” 寧輕笑著點點頭,彎腰扯了些藤條。 秦止也走了過來,幫忙扯了一些,低斂著眼眸,慢悠悠地編織著。 寧輕一扭頭就發現他編的方向不對,忍不住出聲指點他:“這里,要繞回來,還有這里,繞出去,要相互交叉著才行,要不然一會會散開。” 剛說完便發現秦止又看她了,眼神深沉。 寧輕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你……” 話沒能說完,秦止已經打斷了她:“你以前也是和寧沁一起在你爺爺奶奶老家過的嗎?” 寧輕皺了下眉,然后輕輕點頭:“是吧。”年代有些久遠,她不太記得清了。 “我記得寧沁說過后來你跟著你爸媽住。”秦止抬眸看她,“為什么你回去了她卻留下?” “我那時身體不太好。”寧輕低頭編著花環,“被接回去治病了。” 秦止點點頭,他是聽寧沁提過,當年寧家家里窮,她們這對雙胞胎是意外,生下來了也舍不得送人,送回了老家先讓家里老人養著,只是寧沁身體不好,生過幾次大病又被接回去了,治療了幾年下來寧沁也初中了,和徐盈成了閨蜜,徐盈看上了寧家兒子寧峻,常借著來找寧輕玩找寧峻,窮怕了的寧家是想著攀這門親事的,也就不可能再把寧輕送回去,后來寧輕又因此認識了徐璟,還和徐璟在一起了,皆大歡喜的事兒,為了能讓寧輕也配得起徐璟,自然得在她身上花大價錢好好培養,全部家當都壓在了寧輕身上,寧沁那邊自然照顧不上,她就連大學也是自己貸款念的書。 想到那時的寧沁,再看到如今的寧輕,秦止靜默了下來,低頭看了眼手中編著的藤條,手一揚,隨手就扔了。 朵朵奇怪地問秦止:“爸爸,那個帽子是不是給阿姨的,怎么扔了?” 秦止語氣很淡:“帽子編壞了。” 朵朵馬上扯了幾根藤條遞了過去:“這還有。” 秦止垂眸看她一眼,蹲下%身,拿過她遞過來的藤條,敷衍地編了個小草環,戴在了她頭上,然后捏了捏她的臉:“先回去了好不好?” 朵朵還不太想回去,但又架不住秦止勸,也就撅著嘴點了點頭:“好的。” 幾人當天下午就返回了城里。 一路上秦止沒怎么說話,一路沉默著,就連朵朵和他說話也是敷衍地應個一兩句而已。 把朵朵送回家后秦止也順道送了寧輕回去。 寧輕隱約感覺到他突然的冷漠與在山上有些關系,但也不好追問,車子在家門口停下時道了聲謝就下了車。 秦止也沒多說什么,客套了幾句人就先走而來。 車子回來時的車輪聲驚動了屋里的黎茉勤,從陽臺外看到了和秦止一起回來的寧輕,當下就沉了臉。 寧輕沒留意到黎茉勤,看著秦止離開,也轉身回了屋。 她手機關機了一天,除了昨天去劉家村前給家人發了條短信說明了下情況,手機便一直關著了。 昨晚沒休息好寧輕也有些累,回到客廳時沖廚房招呼了句“我回來了”后就想回房。 黎茉勤這時走了過來,面色很不好,走到近前時突然就一耳光甩了下來:“你還有臉回來!” 寧輕完全沒防備,頭被巴掌甩得都歪到了一邊,力道不大,但到底是被打了。 寧輕捂著被甩疼的半邊臉,不可置信地望向黎茉勤。 黎茉勤沉著臉:“你是要和徐璟結婚的人,就這么一聲不吭地和另一個男人出去了兩天,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媽,什么叫我和一個男人一起出去?”伸手將凌亂垂下的頭發撥開,寧輕定定看黎茉勤,“我是陪您外孫女出去,您的親外孫女,那個您不想要了送出去流落街頭的親外孫女!” 她的嗓音自始至終很安靜,只是突然想到了夕陽下的怔怔看著緊縮的大門的朵朵,胸口有些悶疼。 “昨天她失蹤了,她想要找她mama,想要找那個把她喂養大的奶奶,她就一個人,頂著寒風從城東走到了城西,走了整整一天,回到養她的地方,去找那個曾經養育她的老人,你知不知道她一個人站在夕陽下的時候看著有多可憐,她說她以前就是這么過來的,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里游蕩,她才五歲不到您知不知道!”寧輕說著說著突然就哽咽了,“你們不想要她,但是我要!只要能讓她開心,我無所謂別人怎么說我!” 寧輕繞過了她,回了屋,又是一晚沒睡好。 ** 第二天起床時寧輕精神越發不好,被甩了耳光的左臉昨晚沒處理,早上起來還有些紅腫。 黎茉勤也已經起來,氣色也不太好,看到寧輕時眼神有些遲疑,到底還是問出了口:“那個孩子……真的是寧沁的孩子?現在已經和她爸住一起了嗎?” 寧輕不太想多談這個問題,淡“嗯”了聲就去洗漱了。 黎茉勤遲疑著跟在她身后打轉,卻一直沒說話,直到寧輕被她跟著有些莫名其妙了。 “媽,有什么事嗎?” 黎茉勤搖了搖頭,有些若有所思。 寧輕兀自去吃了早餐,黎茉勤坐在她對面和她有意無意地打聽朵朵的消息。 “她現在過得很好,你們別去打擾她。”寧輕不想多談朵朵的事,在這件事情上心里到底是有些怨著黎茉勤和寧文勝,隨便喝了點粥就去上班了。 路上有點塞車,寧輕趕著點趕到了公司大門,這個點來上班的同事不少,行色匆匆,只是在看到她時都略有詫異地往她看了看,再將視線轉開,眼神頗有深意又隱隱帶著些探究。 寧輕估摸著這兩天和秦止一起失蹤公司里又有了什么閑言碎語,兀自想得出神時,走到電梯口就不小心和人撞上了,這一撞就被對方肩膀給撞在了紅腫著的左臉頰上,疼得寧輕“嘶”地抽氣了聲,然后手臂被人拉著稍稍推開。 寧輕下意識抬頭,看到同在等電梯的秦止時愣了下,唇角客氣地牽出一個弧度,打了聲招呼。 秦止面色極淡,沒應,只是微微側頭,視線落在了她左邊的臉頰上。 寧輕突然想到了臉頰上的紅腫,不著痕跡地側了下頭,任由頭發從臉頰上滑落,遮住了臉。 然后秦止做了一個讓她意外的舉動,他伸手撥開了她垂下來的頭發。 這一舉動不僅寧輕愣住了,同在等電梯的其他同事也紛紛往側目望這邊,好奇而八卦。 秦止似乎沒看到,只是盯著她的臉頰看了會兒,撩著她長發的手指松了下來。 “一會兒來我辦公室一趟。”秦止說,語氣很淡,看電梯門開時,人已經率先踏了進去。 ☆、第十六章 16. 寧輕也跟著進去了,被其他人將她和秦止分別擠在不同的角落里,一路向上,沒什么交談。 回到辦公室時寧輕也沒真的依言去秦止辦公室。 兩天沒來上班,工作積壓了不少。辦公室也是個制造八卦和傳播八卦的地方,她一路從電梯回到辦公室再去茶水間和洗手間轉了一圈回來,寧輕收獲了不少關于她自己的八卦,無非是她和秦止的關系或者和徐家的關系。 那天秦止拖著她去找朵朵時讓何蘭和她的助理看到了,或許更多的人也看到了,之后她和秦止雙雙翹了兩天班,公司關于她和秦止的風言風語在他們消失的這兩天里早傳得沸沸揚揚,傳來傳去無非是她是秦止的女朋友或者妻子之類,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什么碩士剛畢業一年就空降進入投資并購部,最近還成為了董事會替補熱門人選。 也有知情人透露說寧輕其實是徐璟的女朋友,徐家內定的兒媳婦,如今卻和秦止勾搭到了一塊,還讓人給撞到了,背后指指點點的有點多。 更多人是傾向于相信后者的,將一個看著無論姿色還是才情上無任何優勢卻又異軍突起的女人往不好的方面踩是習慣,相信了后者再看著寧輕時眼神里多少也就帶了些不屑,其他人如此,辦公室里的同事亦如此。 再精英嚴謹的部門,總有那么幾個喜歡八卦和幸災樂禍的主兒,如今看到寧輕時,雖表面上客氣,眼神中卻總帶了那么些不屑,那種眼神讓寧輕想到了時下流行的三字詞,白蓮花,綠茶婊。 這兩個詞用在她身上,寧輕隱約覺得大概是沒用錯了,她是徐璟的女朋友,卻和秦止一起出去找朵朵,還花了兩天時間和他陪朵朵去看她的奶奶,這種做法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適,甚至容易讓人誤解的。 回來之前寧輕也隱隱猜到了這方面的問題,如今真的遇上了倒也能坦然接受了。陪著朵朵的那兩天,寧輕覺得后悔,朵朵很開心,她……很滿足。 只是造成這樣的局面,確實也怨不得別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因此當她抬頭看到何蘭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時,寧輕還是站起了身,很客氣地沖她打了聲招呼:“何總。” 何蘭美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臉皮繃得緊,她的走近,整個辦公室都能感受到她帶過來的低氣壓。 辦公室一時間有些安靜無聲,一個個擔心卻又好奇地盯著寧輕這邊。 何蘭走到了寧輕面前,繃緊的臉皮終于撕開了一道縫。 “舍得回來了?”冷冷帶著諷意的嗓音響起,幾乎在同一瞬間,她的手掌也跟著高高地揚了起來,照著寧輕的臉就要狠狠甩下來。 寧輕下意識抬臂擋住,一只手比她更快,牢牢扣住了何蘭要揮下來的手。 “這是在做什么?”淡冷的嗓音從她身后響起,嗓音略低,隱隱帶著不悅。 秦止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左手還拿著開會要用的文檔夾,右手牢牢扣著何蘭的手腕,眸光清冽凌厲。 寧輕默默往秦止看了眼,抿著唇沒有說話。 何蘭皺著眉,扭頭看秦止,太過氣憤,連平常關于偽裝的平和面具也撕了下來,只是冷著臉看著何蘭。 “堂堂一公司的副總,上班時間來找下屬麻煩,丟不丟人!”秦止松開了她的手,語氣很淡,卻隱隱有一股氣勢在。 說完時秦止看也沒看她,只是往辦公室掃了眼:“開會!” 寧輕從書架上抽出會議筆記本和簽字筆,一聲不吭地跟著眾人去會議室。 “寧輕!”何蘭在背后叫住了她,“會后來我辦公室一趟!” 冷著臉離開。 寧輕沒應,在其他人探究的眼神下進了會議室,面容淡淡,將情緒掩藏得很好,開會時也沒有因為這些小插曲影響到情緒,工作匯報簡潔明了,字字戳重點,其他人還很是意外地往她這邊看了好幾眼,連向來喜歡挑她毛病的秦止也只是淡淡頷首,從會議開始到會議結束,將近一個小時的會議竟沒再對她的表現有一絲挑剔。 會議結束時秦止叫住了寧輕:“寧輕,你先留下。” 其他人默默收拾著會議筆記魚貫而出,借著出門左轉的機會偷偷往會議室看一眼,寧輕自始至終只是捏著筆低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整理著會議筆記,白皙細長的脖頸隨著她側低頭的姿勢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線條優美,半張側低著的側臉溫婉安靜,卻又極其專注,似乎完全沒留意到周遭變化。 秦止輕叩了幾聲桌面,不緊不慢的。 寧輕抬起頭看他,抿著唇,還是先道了聲謝:“剛……謝謝你。” 秦止看著她,視線從她眼睛里移到她微腫的左頰,再移回她的眼睛:“臉是被打的?” 寧輕下意識伸手擋住了那一處,微微點了下頭,很輕:“算是吧。” 秦止唇角隱隱勾起了些弧度:“你這都還沒正式嫁進徐家呢,婆家還沒教訓,娘家倒上趕著先替婆家教訓人了。” 他這話聽著不太好聽,寧輕沒回應,輕抿著唇,看向他:“秦董讓我留下來有什么事嗎?” 秦止看她一眼,從壓著的資料里抽了份遞給她:“凌宇的項目重新修訂了一些條款,旭景讓步的底限僅限于此。你回去好好再看看,下一次的談判你來主導。” 寧輕點了點頭,拿了過來,翻了下,看沒什么事,也就先回了辦公室。 寧輕想起何蘭離去前的話,雖不太想去,到底還是上午了一趟。 在門口的時候又遇到了剛從會議室回來的秦止。 秦止手掌還握著門把,側身看她:“你是要上趕著來找打嗎?” “她不會的。”寧輕淡聲應著,“她剛才就為了給我個下馬威而已。” 敲了敲門,到底還是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