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漢一擺手：“教訓是要教訓，這婆娘手毒打娃，要狠狠教訓！不過，分家的事我也想過了，確實不宜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過了，這樣過下去，成天吵吵鬧鬧地，親人要過成仇人咧！還要讓四鄰八舍的看笑話，還是早分早好！老四，你現在就去找你叔里正，再去把你二爺請來……”

    “爹！”柳長齊喊了一聲，分家是早已經有這話的，他并不反對，但是今天就急哄哄的分家，卻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老婆，這他不能不反對了，他好歹是家里的老大，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把家給分了，他擔不起這名聲。

    今后村里人說起來，說是因為老大的媳婦打侄子侄女兒，老柳家這才分了家，他今后咋還抬得起頭來？

    柳老漢很清楚，一擺手：“放心，今天的事不提！”

    老四也遲疑了一下：“爹，三哥和三嫂子回她娘家去了，還是要等三哥回來才能分吧？”

    柳老漢搖頭：“叫你去請就去請！又不是今天就分，來了還要商量個章程出來，你以為分家那么容易？”

    老四柳長石這才明白了，忙點點頭去了。

    柳高氏用炕撣子一直在炕邊拍拍打打的，嘴里沒好氣的說著：“外人看著好像是沒分家，可看看你娃和老二家娃穿的一樣不？！這跟已經分家了有啥不一樣的？！你這個老大當得好！”

    老大柳長齊郁悶的在屋里呆不住，又被娘刺了一句，越發覺著今天的事情自己家的婆娘做的太過了，把爹娘都惹怒了！

    想想剛剛父親知道自己婆娘動手打孩子，那氣的鐵青的臉，覺著自己不表示點啥，今天這件事就要影響自己老大的威嚴，于是轉身，就想回自己屋里收拾婆娘去。

    剛挪動一步被柳老漢叫住：“你干啥去？！回去把婆娘打的滋哇亂叫，你二爺和你叔來了咱們又說分家，他們還能不知道咋回事？老老實實給我呆著！”

    柳長齊氣的過去蹲在了門口。

    何氏領著孩子們回到了屋里，去找藥酒給柳樹揉脖子，柳絮兒把長毛兔放在地上，就趕緊去洗了手，過來爬上炕也伸手給他揉著，看到哥哥脖子上的大紅手印，柳絮兒又是心痛又是難過，就是不想哭，那眼淚也好像金豆一樣不停的往下掉。

    柳樹低著頭，感覺到一雙小手在自己后脖子揉，抬頭看柳絮兒眼淚汪汪地，忙笑了一下：“沒事，哥不疼。”

    “別亂動。”何氏說了一句，眼圈還紅著，神情淡淡的。

    柳絮兒偷眼看了娘一眼，心里更難受了，娘肯定是知道回來會有這么一出，才反對自己買這兔子的，可是自己買兔子真的不是為了玩……

    花了全家過年買衣料的錢，還連累大哥挨了一巴掌，她這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柳森也趴在大哥背上，撅著嘴伸著小胖手在他脖頸胡亂的擦著，剛剛大哭了一場，他還不時的要抽噎一下。

    柳樹馬上就轉身抱住柳森：“還哭咧？男娃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丟丟臉咧。”

    柳森嘴撅的更高了。

    何氏看著哭喪著臉的女兒，抽搭的小兒子，心中著實的不落忍，把柳樹的衣服拉好，對柳絮兒道：“行了行了，沒事了。你趕緊去伺候你那寶貝兔子去吧！我可告訴你，不準三兩天的熱乎勁過去了就不管了！好好養那倆祖宗！”

    柳絮兒臉上還帶著淚痕，又被逗得‘噗嗤’笑了，柳森馬上也跟著咯咯咯的笑：“倆祖宗，咯咯咯，娘說那是倆祖宗……”臉上亦是尤還帶著淚水，卻已經笑得在炕上亂滾。

    何氏看到小兒子滿炕亂滾，終于也露出了笑容。

    柳絮兒還真惦記那兩只兔子，急急忙忙的下了炕，去里屋小間，這是他兩個哥哥睡覺的屋子，看到那兩只兔子找了個角落窩了起來，于是她走出了屋里去給小兔子找家拔草。

    剛到門口就看到里正背著手嘴里叼著旱煙管子進來了，她忙喊了一聲：“小爺！”

    里正也姓柳，和柳家算起來還是五族內的親戚，他笑呵呵的點點頭：“娃乖。”去了柳老漢的屋里。

    大嬸子那邊的大女兒柳線兒的出來了，看到了柳絮兒也沒說話，徑自去廚房端了一盆水出來。

    柳絮兒在屋里附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給兔子做窩的東西。西北這邊原上全是黃土，樹木都很少，更別說竹子、柳枝一類適合做筐子的東西了。

    柳絮兒無功而返，心里琢磨著，只能叫爹專門用木頭給做個兔子窩了。她去院門口的小溝邊摘苜蓿草，這一條不大的水溝蜿蜿蜒蜒的經過幾家門口，往山里溝渠匯集而去。也幸好有了這一點點的水溝，他們家周圍才有點綠色，不然到處都是土。

    沒摘一會兒，柳林就找來了：“絮兒，娘叫你回去咧，別亂跑。”

    “嗯，我給兔子摘些草吃，一會兒就回去。”柳絮兒頭都沒抬的說。

    柳林便也來幫著她。

    門口傳來了潑水的聲音，兩人同時抬頭去看，就見柳線兒把一盆水潑在了門口，又拿眼睛把兩人盯了一眼，進去了。

    柳絮兒繼續彎腰摘草，心里對這個不愛言語的大姐很是不感冒，也不知道成天想的啥，反正總拿眼睛那么奇怪的看人。

    大嬸子那邊有兩個大閨女，叫柳線兒和柳云兒，還有個小子就是和絮兒一樣歲數的柳濤。

    柳線兒其實不到十二歲，農村這邊算歲數都算虛歲，還要大里再算一歲，柳線兒實打實也就十歲，還是半大的女娃，根本不用急著說親事。大嬸子總是拿她做由頭吵鬧，其實就是為了分家。

    大嬸子的娘家兄弟前幾年出去做生意發了點小財，給大嬸子貼補了些錢，大嬸子都藏了起來，沒有交到奶手里，就是等著分家。

    柳老漢和柳高氏心里都清楚，不過錢是人家娘家貼補的，他們也沒那個臉非叫馬氏拿出來，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那馬氏這兩年眼看著柳線兒大了，再過幾年該說親了，馬氏就怕到那時候還沒分家，那她就是想給自己女兒置辦厚一點的嫁妝，上面還有姑姑比著，也不能比她們太過好了。

    所以這兩年鬧分家鬧得最兇的就是馬氏。老大柳長齊當然也知道他家的情況，他和馬氏的想法其實一樣的，也希望分家。但是他畢竟是老大，分家這話不能從他嘴里說出來。而且柳長齊身上還是能有著老大的責任，對于這兩年馬氏為了分家越發的胡鬧，他也生氣，也動手打過馬氏。

    而其他兄弟們，成了親的當然也都希望分家，畢竟，分了家各過各的小日子，比一大家子在一起過方便些，也自在些。當家的就是自己，說什么都算。

    而且成了親有了孩子，都想著怎么把自己家的日子過得紅火一點，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但是一大家子在一塊兒，就算是多掙了錢，分得你多了他少了，又要吵鬧，太麻煩。

    柳老漢也知道這個理，所以這兩年也想著分家，這不去年老三也成了親了，還有個老四和一個小閨女，這就不影響了，看老大家的實在也是不能一起過了，還是分家的好。

    再加上昨天聽了柳高氏和自己學說的那三兒媳婦的德行，柳老漢這回是徹底的下定了決心，養著這樣的兒媳婦，成天還要把自己倆氣死呢！倒不如趁早分了家，各過各的去！

    等柳絮兒和柳林每人抓著一把苜蓿草進院門的時候，里正和族里的太爺已經和爺商量好往外走了。

    柳林看到大哥柳樹拿著耙子在清理豬圈，忙把摘得草給柳絮兒拿著，他過去幫忙。

    柳絮兒往屋里走，從大嬸子的屋里走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梳了兩個朝天小辮子，穿著件粉紅的對襟長襖，腳下穿著一雙繡著花的漂亮的繡花鞋。身上穿的衣裳，和柳絮兒身上穿的黑棉襖，黑棉鞋一對比，鮮明的不得了。就好像一個是小仙女兒，一個是小泥猴兒。

    那小姑娘看到柳絮兒，馬上叫了一聲：“站住！你那兔子在哪兒呢？給我抱過來一只！”

    這是馬氏的二女兒柳云兒。

    柳絮兒沒搭理她繼續往里走，柳云兒就跑過來張開手擋住了她的去路，叫道：“我說話你沒聽見？！把兔子給我一只！你這個敗家女！”

    ☆、第十章 ：分家

    柳絮兒雖然懶得和她計較，但是也不能任由一個屁大點的女孩兒欺負自己，馬上梗著脖子瞪著眼：“花的是|奶奶|給我家過年的錢！憑啥給你？你講不講理？”

    柳云兒瞪眼尖聲叫：“你才不講理！你臉大的很，花了全家的錢還嘴硬！那些錢是我爹辛辛苦苦種地掙來的！你快交出來一只兔子！不然小心我捶你！”說著把握拳的手揮了揮，她已經八歲了，比柳絮兒高了半頭，這個優勢很明顯。

    柳絮兒翻了個白眼，還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娘那膀大腰圓的我打不過，未必連你個小屁孩兒也打不過！雖然自己還小了幾歲，不過打女人揪頭發，柳絮兒還是知道的。

    看了看柳云兒小腦袋兩邊翹著的兩只辮子，柳絮兒打定主意，要是她敢打自己一下，自己就揪她辮子不撒手！非給她薅下來一把頭發不可！總要叫她知道啥叫疼！

    柳云兒雖然常挨她娘馬氏的打，不過馬氏那多半都是為了做戲給爺和奶看，早教過柳云兒，沒打疼也叫，使勁叫！吵得四鄰不安才叫好呢！

    所以柳絮兒估計柳云兒就從沒有被打疼過，小小年紀的，演戲的本事倒是練下了。

    柳云兒看她居然還梗脖子，馬上就揮著手過來，照平常學她娘的動作，掄圓了就要打下來。

    “我看你敢！”那邊柳樹和柳林聽見吵聲早過來了，柳樹沖到柳絮兒身前一站，瞪著柳云兒：“你敢動一下我meimei，你試試！”

    柳林也沖過來朝她揮拳頭：“我打趴下你！”

    柳云兒一看到他們兩個過來了，嘴一扁，突然的就放聲的嚎了起來：“娘！娘你快來看！柳樹柳林要打我咧！娘……”

    馬氏剛從這邊屋里跑出來，那邊正屋里老大就好像是被點燃的炮仗一樣奔了出來，青著臉吼：“滾回屋里去！還鬧啥？！”

    馬氏看柳長齊是徹底爆了！在看到柳老漢把自己相公和兄弟們叫去，就知道可能是要商量分家，分家正是她的目的，倒也真沒必要在鬧下去，而且又害怕再鬧的話，反而惹怒了柳老漢，再要不分了！那還起了反作用了，于是過來把柳云兒胳膊一扯往回拖，還對著柳絮兒罵了一句：“敗家女！”

    柳樹和柳林俱都氣的眼圈發紅，柳絮兒反過來還安撫他們：“別生氣了，跟她們也住不了幾天了，哥哥去忙吧。”

    柳樹和柳林這才繼續去清理豬圈。柳絮兒往屋里走，就聽見身后有人喊：“敗家女，敗家女！”

    她回頭，看到馬氏的屋門口露出顆小腦袋，正對著自己喊，一看到自己看過去，馬上又縮了回去，是馬氏的小兒子柳濤。

    柳絮兒沒當回事，繼續進屋里喂兔子，看到小姑柳紅在和娘說話，看到她進來，柳紅就笑著叫：“絮兒，你買的啥兔子？我咋沒看見？”

    柳絮兒指了一下里屋：“在里面呢。”

    “絮兒好好養，養大了吃兔子rou！”柳紅笑著說道。

    柳絮兒知道小姑這是變著法的安撫自己，但是卻沒說到點子上，她以為自己一個五歲的小孩兒，一定要買兔子，是為了吃兔子rou。

    柳絮兒沒多說，只笑了笑。

    何氏沉著臉問：“絮兒，剛剛是云兒在外面和你吵？”

    柳絮兒忙笑著：“沒事娘，她還不懂事咧！”

    這話反倒把沉著臉的何氏還有柳紅給逗笑了，柳紅笑著說：“你五歲，她八歲，你反過來倒說她不懂事？”

    柳絮兒笑嘻嘻的：“不講道理的人都是不懂事。”馬上就想到了大嬸子，吐吐舌頭進里屋去了。

    身后傳來了柳紅的笑聲：“二嫂你別說，絮兒說的話咂么咂么還真的有道理咧！”

    “你別再慣著她了，叫她聽了得意！這都是我們太慣著了，才出了今天這事！”

    “你說說，我才去借了個花樣子，咋就鬧得這么大？”柳紅看著何氏壓低聲勸道：“二嫂，你不用理那邊那個，她就是那脾氣……她那點心思誰不知道啊，全家都知道的事，還成天鬧的，把我大哥鬧得都沒臉。算了，爹這次是下定決心了，她也鬧不了幾天了……”

    柳絮兒將苜蓿草放在兔子的跟前，果然，兩只小兔子湊近了嗅了嗅，馬上就吃了起來。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對什么四葉草啊，薰衣草啊的感興趣，查過很多資料。四葉草也叫苜蓿草，兔子愛吃，當時就因為找苜蓿草的資料，無意中還看到了一些養兔子的過程。

    其實兔子是很好養活的一種動物，繁殖力強，用處也大。尤其是這種長毛兔，毛可以剪下來賣錢，兔子rou可以吃。柳絮兒從石城那里聽說了，縣城有賣長毛兔的，那時候就已經想好了養殖兔子，只不過太小了，她怕自己捯飭不了。

    農村人的固有觀念，就是靠天靠地吃飯，養雞鴨大部分是為了生蛋賣錢，兔子在桃花村就很少有人養，更沒有大規模養殖的，因為都認為難以養活。

    西北黃土高原，樹木少，干旱，沒有山，深溝卻不少，都是那種很深很大的溝渠。而且這種溝渠中沒什么出產的，不像東北那邊，山里全是寶貝，也不像南方那邊，雨水豐潤，隨便挖一挖，又是蘑菇又是筍的，總能吃飽了飯。

    這邊的人全靠地，地里不長莊稼，那種地的人只能等死。這樣的地方生存環境其實是很惡劣的，農村家里吃不飽穿不暖的，更得不起病，十里八鄉能有個大夫都不錯了。

    體弱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夭折的很多，因此，西北人都疼孩子，因為養活長大實在不容易，哪家要是成天的往死里打孩子，別說族里人要出面，就是四鄰八舍的看不慣都要往里正那里告狀咧。

    這樣的地方，人都養不活，更別說發展什么養殖業了，估計都沒人往這方面想。

    窮人家最多也就養一些雞，一兩頭豬，雞平常下個蛋贊起來賣錢，年底的時候賣了豬能貼補點過年。

    而真正有養殖的，就是石城家，不過也是今年下半年才開始拾掇，聽說是買了三四頭的奶牛，柳絮兒還一直惦記著去看看呢。

    柳絮兒用小凳子圍了個圈，把兩只兔子圍在里面，兔子住的暫時先這樣，明天出去薅點草給做個軟和的窩，等爹有時間了打個木頭筐子。又去找了個破瓦片，洗干凈了從灶上鍋里舀了些熱水，晾了一會兒去給兔子喝。

    分家的事也不知道咋商量的，不過這兩天柳老漢每天都和幾個兒子在一起商量，馬氏瞪圓了眼睛想去偷聽一下，動不動就叫柳高氏逮著了罵一頓。

    三天之后，老三柳長貴和賈氏回來了。兩人進門的時候還偷偷摸摸的，沒先打招呼而是急急忙忙的開鎖進自己屋里，馬氏正好在院里站著，當然早猜到他們從娘家拿了東西，看柳長貴背的大包裹吧！足有一張大案板那么大，看著還挺重的。

    馬氏就故意喊：“老三和老三媳婦回來啦！娘！快出來看，背了好大一個包袱！”

    賈氏狠狠的把馬氏瞪了一眼。

    柳高氏聽見喊出來了，不過也沒往跟前去，看賈氏那防備的神情她就膩歪，只喊了一嗓子：“老三！回來就過來，你爹找你有事！”

    柳長貴在屋里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還一臉的不愿意，大約是以為爹娘馬上的找自己，是為了要自己從媳婦娘家拿來的東西，在屋里賈氏就說了，要什么都不給！就說什么都沒拿來！敢給一點試試看！

    柳長貴抱著這樣的想法去了上房屋，一看哥哥弟弟都在，還吃了一驚，然后聽說是分家的事，這才大松了口氣，當然點頭，分家他也是千情萬愿！

    老三回來了，兄弟四個到齊，去柳老漢的屋里商談了好久，定下了分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