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是客氣，而是怕蓉卿會半道將他丟下！

    沒有身份文牒，他便是逃出來了，終將有一日還是難逃被抓回去的命運(yùn)！

    “明蘭！”蓉卿看了眼明蘭，明蘭就從懷里拿了一張銀票出來遞給暮春，暮春一愣朝蓉卿看去，蓉卿就道，“這里是二百兩的銀票，等到了灤縣我會請外祖父相助，給你辦了戶籍身份，這些錢你自己留在身上吧，將來是走是留，也是你的自由了！”一頓又道，“你不必疑心旁人，如今你身上也沒有什么值得我算計(jì)的。”

    暮春看著手中那輕飄飄的那張紙，卻覺得堪比千金重，他紅了眼睛跪在了底板上，咚咚咚的朝蓉卿磕頭：“八小姐，小人這一生無能報(bào)答您的恩德，來生小人做牛做馬任由您差遣！”

    “不用！”蓉卿淡淡的道，“我們不過各取所需了，這份報(bào)酬是你該得的，你不必記著。等戶籍辦好往后我們?nèi)粲芯壴僖娒妫彩腔ゲ幌嘧R的陌生人，只保重自己便是！”

    暮春用袖子胡亂抹了眼淚，沒有說話！

    蓉卿看看他懷中露出一個(gè)尖角的帕子，低低嘆了口氣。

    傍晚時(shí)分，馬車進(jìn)了一個(gè)小鎮(zhèn)，胡mama早早派人打點(diǎn)好，在客棧租了一個(gè)院子，馬車直接進(jìn)了院子里頭，蓉卿下車前看了眼暮春，淡淡的道：“稍后我會讓那些守著的婆子都去歇著，你也下來走動走動。”頓了頓又道，“晚上明蘭會給你送吃的來，你自己擔(dān)心點(diǎn)。”

    暮春戒備的四周看了看，又攥緊了手中捏著的荷包，點(diǎn)了點(diǎn)頭。

    蓉卿就下了車，跟著二夫人了進(jìn)了房里，胡mama帶著明蘭明期打了熱水又上了茶飯，蓉卿和二夫人吃過飯便在房里說了會兒話，就各自歇下不提！

    夜里，明蘭送了吃食去車上，回來和蓉卿道：“我一掀簾子他就一骨碌爬起來，手里攥著茶壺瞪著眼睛看著我，我唬了一跳差點(diǎn)將吃食也扔了出去。”明蘭說著，暗暗嘆了一口氣，小聲道，“……小姐，去灤縣……暮春能順利買到戶籍和身份文牒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蓉卿靠在床頭看著手里的信封發(fā)呆，又道，“不會有事。”暮春很機(jī)靈也很會審時(shí)度勢，能屈能伸，這是他拿性命換來的自由，現(xiàn)在對于他來說，沒有什么比自由和得來不易的尊嚴(yán)更加的重要。

    蓉卿將信封收起來塞進(jìn)懷里，貼身放著……是的，這里面裝著的也是她的自由！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神采奕奕的出了房門，一行人吃過早飯，又重新上了路，經(jīng)過一夜的休整，暮春的臉色也比昨日好看許多，似乎知道已離開了盧龍進(jìn)了灤縣的境內(nèi)，他整個(gè)人都放松下來，連著眼睛里都迸出神采來。

    走了小半日碰見早早來接二夫人的廖府管家，二夫人隔著簾子聽到廖管事的聲音，已經(jīng)是哭了一陣，廖管事也是紅著眼睛說了許多的話，才來和蓉卿打招呼。

    申時(shí)，蓉卿進(jìn)了灤縣，二夫人的父親在灤縣的縣令位置上一待十幾年，縣中幾乎人人都識得廖管事，所以馬車一進(jìn)城中，蓉卿就聽得到此起彼伏的打招呼聲，甚至還有百姓順手將手中提著的雞蛋和蔬菜遞給廖管事。

    “多謝，多謝！”像是常有這樣的情況，廖管事一邊笑著和眾人打招呼，一邊和大家道，“我們嫁去盧龍的三小姐帶著親家小姐回來探親，老爺和夫人正念著呢，我要趕緊護(hù)送她回去。”他大聲說著，語氣里透著不由自主的高興，“改日再和各位鄉(xiāng)親好好絮叨絮叨！”

    蓉卿聽著嘴角也不由露出一分笑容來，心情輕快了一分。

    暮春好奇的想要去看，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手放在車簾子邊，眼睛骨碌碌的轉(zhuǎn)，不經(jīng)意的露出一絲少年的純真，蓉卿就笑著鼓勵他：“看吧，這里沒有人認(rèn)識你。”

    暮春回頭看著蓉卿，仿佛在確認(rèn)蓉卿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咧嘴笑了笑，終還是沒有去看。

    外面恭賀聲不斷，路人自動避在了路兩邊，讓出了道，馬車行過去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就拐進(jìn)了一個(gè)巷子里，隨即外面有人呼喝著卸了門檻，車行進(jìn)了院子里。

    “佩娟我兒！”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緊接著就聽到二夫人哭著喊了聲，“娘！”母女兩人就抱頭哭了起來。

    暮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蓉卿，蓉卿低聲叮囑道：“我讓明蘭在這里陪著你。”她說著微頓又指了指他松散下來的雙螺髻，“記得整理一下。”暮春上車是穿著就是女裝，這會兒倒也方便不用再換！

    蓉卿由明期和錢mama扶著下了車，錢mama目光朝車廂里一掃，蓉卿就淡淡笑著道：“明蘭還要取些東西，mama隨她去吧。”

    “是！”錢mama眼睛一轉(zhuǎn)，隨即笑著不再提，扶著蓉卿去二夫人身邊。

    廖老太太穿著一件秋香色的素面褙子，容貌和二夫人有幾分相似，但眉眼間卻是非常的祥和，慈眉善目的樣子，蓉卿走過去朝廖老太太行了禮，喊了聲：“祖母！”

    “這位是……”廖老太太一怔，雖早知道二夫人會帶著府中的小姐過來，卻是不知道帶的是哪一位，她話落二夫人就笑著答道，“娘，這是八小姐！”

    是嫡女，廖老太太滿臉上綻開喜色，打量著蓉卿，笑著道：“真是個(gè)標(biāo)志的孩子。”攜了蓉卿的手，從身后的丫頭手里接了個(gè)荷包過來遞給蓉卿，“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八小姐拿著頑。”蓉卿接了謝過，廖老太太又道，“累了吧，快進(jìn)去歇歇腳！”

    “是！”蓉卿笑著點(diǎn)頭，跟著二夫人一人一邊扶了廖老太太的手，一行人進(jìn)了院子里。

    這邊跟車來的婆子，由廖管事領(lǐng)著去別處歇腳安置，裝著行禮的馬車，稍候會有丫頭婆子再收拾。

    廖府不大，不過兩進(jìn)的院子，前面是正院后面則是家眷的住處，她們進(jìn)了正屋的暖閣，廖老太太吩咐著讓人上茶上點(diǎn)心，蓉卿在二夫人下首落座，打量著暖閣里的擺設(shè)，簡單的幾把櫸木的扶手椅，墻邊也放著多寶格，只是上頭擺著卻不是古玩玉器，而是一些瓷碗梅瓶，土罐器皿，甚至還有孩童捏出來的土偶。

    “都是百姓送的。”廖老太太見蓉卿打量著多寶格，就笑著道，“還有些是她們兄妹小的時(shí)候玩泥巴時(shí)捏的，一直留著擺著玩。”

    蓉卿笑瞇瞇的回道：“很有趣！”

    廖老太太就笑著點(diǎn)頭，又去看二夫人，問道：“原以為你們要等蘇六小姐的婚事過后再回來的，怎么今兒回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沒有什么事，只是因著婚期還有些日子，就抽空回來了。”二夫人的目光始終不離廖老太太，“這一次回來恐怕住不了幾日。”又紅了眼睛。

    廖老太太依舊是笑：“能回來也是不易，住幾日都無妨。”二夫人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垂頭去擦眼淚。

    “八小姐。”廖老太太笑看著蓉卿，“這里比不上家中，您住著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提，千萬不要客氣！”蓉卿甜甜的笑著，點(diǎn)著頭道，“既是到外祖母家中來了，自然是不能客氣的，您就放心吧。”

    二夫人擦了眼淚，微笑著應(yīng)是：“娘，蓉卿很乖巧懂事的，也不似一般千金小姐嬌氣，您不用擔(dān)心！”廖老太太卻是眉頭一皺，看似斥責(zé)語氣里卻滿是寵溺，“再乖巧懂事也是孩子。”又看著蓉卿，“八小姐在我這里，只管任著性子。”

    蓉卿笑著點(diǎn)頭不迭，很喜歡廖老太太，既爽利又拿捏著分寸，剛剛好。

    說著話，門口垂著的簾子一動，就瞧見一位約莫五十出頭的身著官袍的男子案首闊步大步走了進(jìn)來，還不待蓉卿有所反應(yīng)，二夫人就騰的一下站起來，怔怔的看著他，繼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喊道：“父親！”

    廖大人止步在前，視線黏在二夫人的臉上，左右細(xì)細(xì)打量，不曾出聲……

    廖老太太也是紅了眼睛，拿帕子捂住嘴低聲哽咽起來！

    “快起來！”廖大人弓腰親自將二夫人扶起來，握住二夫人的手，喃喃的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蓉卿卻看見，他亦是紅了眼眶，手輕輕的抖著。

    二夫人愧疚的垂著頭，泣不成聲，過了許久才斷斷續(xù)續(xù)的道：“女兒不孝！”廖大人嘆了口氣，就擺著手，“難得回來，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是！”二夫人點(diǎn)著頭，余光看到蓉卿想起來，對廖大人介紹道，“父親，這是府里的八小姐！”

    蓉卿盈盈上去朝廖大人福了福，喊道：“外祖父！”廖大人一怔，隨即和善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好！八小姐請坐！”

    “是！”蓉卿應(yīng)是，卻是等著廖大人在主座上坐下，她才跟著二夫人又坐了下來。

    說了半日的話，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蓉卿知道當(dāng)著她的面，他們一家人有的話也不便說，她心里也惦記著暮春，就和二夫人低聲道：“母親，我有些疲累，想先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