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祁晏斜了自己這便宜徒弟一眼,沒什么好氣。 “如此精巧的杏林春燕,我不信你看不出。這鄉試就近在眼前了,若是沒個好成績,你可配不上對方的一片心意。” “別急著回話,為師并不擔心你此次落榜,可你要爭的,是那解元之位。你已是得小三元之位,再往前一步,于省官績效有利,看你平日發揮,不出岔子希望還是很大的。若能得中于此,后來的道路也會平坦許多,這你當懂。” 見他頷首,前頭的人才把話繼續往下說了去。 “鄉試九日,你這學識上問題倒是不大,可這身體素質上,堪憂。往后散學便無須來祁宅了,直接去謝家,這老頭子當初想跟我搶人,如今便全了他這片心意。”話落,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倒不是為以后沒了晚膳發愁,就木槿那丫頭的性子,即使他不允,對方也會日日送來。 祁晏嘆的是便宜了那姓謝的,竟也能享受如他一般的待遇。哎,那人本就精明,先是靠著小孩從團子手里蹭去不少吃的,如今倒好,自己直接把人給推了去,這不是如了他的意嗎?可恨他沒得半點功夫在身,也就只能這樣了。不過,依著唐家那小孩的性子,怕是他這徒弟討不到什么好哦。 話說回來他為什么會知道荷包這事呢?歸根到底還是溫鴻闌自己做事太沒章法,早膳的時候非得拿著那荷包到團子面前晃悠,還一本正經地說自己荷包上的花比小孩的多,一團一團的煞是好看,上頭的兩尾燕比她的一只蝴蝶也更秀美,把小孩給逗弄得淚眼汪汪的。 唐承安這一去可不就收獲了只小哭包,生氣的團子逮著人就控訴自己哥哥,哄了好久都不見好。其實里頭撒嬌的意味更重些,但對面那個小孩不知道啊,可心疼了。這不,聽了幾耳朵的小伙伴就跑他兩面前添油加醋來了,倒還挺會借力打力的。 第45章 受傷? 原來溫書也是會有危險的 “站住。” 前頭走著的小孩背影一僵,嘆了口氣,慢慢地轉過身來行了一禮。 “世叔。” 謝崇閔挑著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去找溫家那小團子?我陪你一起去。” 唐承安不太明白自家世叔這是弄得哪一出,但這并不妨礙他表現出十分不情愿的模樣。對方老是板著張臉,清兒很容易被嚇到的,不行,敵不動我不動。 “怎么,不愿意,那就不曉得那軟團子知不知道她的大哥哥嫌她吵呢?”小家伙,就這樣還跟我較勁,你爹都比不過我。 一聽這話,本信心滿滿的人兒就想起那日事情的經過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維持不住。 “世叔,我那時還沒見到清兒,你不能亂扣帽子的……我帶你去,世叔你可不能亂說話。”小孩抬頭看著他,見他不搖頭也不點頭,有點生氣,卻又拿對方沒辦法,只能皺著眉頭伸出了小手,又是一聲嘆息。 等兩人下了馬車,都已經能看到溫家大門了,眼前的場景卻讓謝崇閔感到十分奇怪。 這奇就奇在總是有人時不時駐足在溫家大門口,你要說他有什么企圖吧,待個一小刻就快跑著走開了,然后又有其他人頂上,也不像有什么謀算。可要說什么事情都沒有,那也說不通。無緣無故的,他們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吃食蹲在人家門前,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大的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顯然是修到家了的,面上一丁點都看不出來,小的那個卻是一副司空見慣了的樣子,熟練地越過人群,在眾人艷羨的眼神下扣響了朱紅色的大門。 不一會兒,門后就傳來了噠噠噠的聲響,門外的小孩聽著臉上也不由得帶上個笑來。都不用看,唐承安就能想象的到那個奶嘟嘟的小孩鼓著臉推個小凳子,吭哧吭哧地爬上去踮起腳來開門的樣子,可愛極了。 吱呀一聲,里頭探出個小腦袋來,圓乎乎的臉上是又奶又甜的笑容,好像早就猜到了來人似的。 “安哥哥!”小人兒甜甜地喚了一聲,又把手里的串遞了過去,眼睛里的星子一閃一閃的。對方自是扛不住此番攻勢,順著咬了一口。串上頭的豆角細細長長,嘗起來脆生生的,又十分清甜,還帶著股蒜香,一點豆腥味都沒有。 兩個差不多大的小團子就這么在門口吃了起來,一點也不管被香氣襲擊的眾人,可以說是十分無情了。 謝崇閔站在溫家門口時就差不多猜到剛剛那出是怎么來的了,就連他這時不時能吃到木槿手藝的人都不太抵擋得住如此馥郁的氣味,更別說其他人了。現在這門一開,香氣的濃烈程度更甚了,他略往后瞥一眼,甚至都數不清有多少人匆匆離開。沒辦法,再不走他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咳,咳咳。”他是真的嗓子有點癢,而不是看不慣唐承安這幅高興的模樣。 謝崇閔想提醒的人沒什么反應,倒是乖巧的團子依言望了他一眼,動了動嘴面上卻有些糾結。那樣子,即使肅著一張臉的人見了,也不由在心底嘆一聲可愛。他那好友為何會這么喜歡個小孩子,想來自己也明白了兩分。 心中腹誹的大人把帶著奶膘的小人兒抱在懷里,大步走了進去,至于身后那家伙,自然會追上來的不是? “謝大人。”自家夫君近日都在對方手里進學,木槿自是認識的,只是不像祁夫子那般熟絡便是了,也不知他突然拜訪是…… 人精似的謝某人看出了她的擔憂,緩了緩語氣,淺笑著開了口。 “無須擔憂,你夫君無事。我記得祁晏他喊你小槿,他是我舊友,我又收了你這么多吃食,實在不必多禮,喚我謝叔便是。” 木槿還沒答話呢,在謝崇閔懷里窩了一路的團子也不怎么害怕了,先喚了一聲。這聲可把他給逗笑了,他知道祁老頭是哄著這小孩喊他伯伯的,這樣一來豈不是他更顯年輕些?甚好甚好,他都有些期待看見對方聽到這話的神情了。 “乖。” “世叔,快把清兒放下來。”一直追著對方的承安看對方仍不準備把團子還給他,只能上手扯住這人的衣袍,小眉頭皺起。 可謝崇閔哪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美美地將懷中的人兒換了個姿勢抱著,偏頭繼續與木槿聊著。 “恰逢今日無事,就特意把承安給送來,勞你這么多天的照拂了。這早膳時辰都已過,小槿你這是在做什么吃食?說是十里飄香都不為過了。” 被他這么一問,木槿這才想起忘在廚房里的東西來,忙告罪一聲,轉身去取。 木槿正忙著沒錯,可這不是還剩了個嫂嫂的貼心小團團嗎?小孩自覺地擔起為謝崇閔答疑解惑的擔子來。 “嫂嫂說哥哥要去考試了,要考好久都不能出來,得做些好吃又耐放的東西才行。”小人兒年紀雖小,吐字卻十分清楚,嫩乎乎的小嗓音聽起來舒服極了。 許是想到這些日子吃的各式各樣的好吃的,團子咽了咽口水,“有軟軟糯糯的米糍,炸好之后切成長條在熬好的砂糖水里頭滾一圈,撒上黃豆粉,可香了,是團子最喜歡的。還有腌好的小黃瓜,咬起來咯吱咯吱的,好多汁水,酸酸甜甜最好吃了。” 小孩一邊說著一邊掰著指頭,把自己都給說饞了。但對于嫂嫂做的東西就沒有不愛的小人兒來說,偏寵哪樣吃食顯然是不可能的,偏了偏小腦袋,又繼續開了口。 “還有還有,那個叫什么來著,讓清兒想想……rou虎?紅紅的,亮亮的,還薄得可以看見光呢!一點都不干,香香的還很甜,我一次可以吃三塊呢,就是嚼起來太費腮幫子。” 小人兒就這么不停說著,直到自己的小指頭都不夠用了,這才吸溜一聲停了下來,脆生生的補上一句:“嫂嫂說清兒和安哥哥可厲害了,幫她嘗了這么多種吃的,要給團子做一只小老虎,比哥哥的荷包更大,更好看的小老虎。” 唐承安站在他世叔身側,仰著腦袋望著謝崇閔懷里過分可愛的人兒,點頭應和之后才笑著給她糾正,“是rou脯,rou質緊密,味道醇香的那個。” “世叔,我今兒個還聽小廝回稟說青云書院的山長尋你有事,你不去嗎?” 被他出聲拆臺的謝崇閔也不惱,用手捂住了團子的小耳朵,勾著嘴角回擊了回去。 “你以為我今日為何特意跑這一趟?你瞧瞧你,這幾日圓潤了多少,再這么下去你阿爹阿娘怕是都不敢認人了,回去之后跟著我練練。”都不知道給他這個世叔帶一點,白養了真是。 唐承安面色凝重地點點頭,他知道對方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在,可自己也確實比往日重了些,這樣不行,畢竟小團子一開始賴著他全憑他好看,這可不能賭。 “世叔你可不能在清兒面前說這些,她當真了怎么辦。”想了想,還是叮囑幾句來的更安心些。 謝崇閔瞥了他一眼,迎著團子疑惑的小眼神放開了手。杞人憂天,這么乖巧可愛一小孩,好不容易被養的白白胖胖,他自是不會多嘴的。 小人兒本來還想問兩句,卻看見自家嫂嫂帶著一大盤子香香的吃食走了出來,嘴饞的小孩立馬就忘了。 “謝叔若是不忙,不如坐下來嘗嘗?” 炸好的rou丸金黃酥脆,圓鼓鼓的小球對于小人來說正好一口一個,很是滿足。厚切的五花rou片先鹵后炸,一點肥膩的感覺都沒有,只余下滿嘴的油香。隨手拿起的豆干,平平無奇的外表下卻是極大的驚喜,松脆的外殼之上氣孔吸飽了醬汁,滋味豈止一個絕字可以形容?最后再來幾串清爽的豆角解膩,真讓人欲罷不能。 已經熟悉流程的小團子邊吃還邊往外蹦出幾個贊美之詞,揚起吃花了的小臉,硬是評出了個最好吃、次好吃來。 而小孩的嫂嫂給小人擦了擦嘴角,笑得一臉寵溺,“清兒真棒,等放一段時間后嫂嫂再嘗嘗,若是好吃就給你哥哥帶去好不好?” 在一旁吃著這些的謝崇閔聽著兩人的對話,又想起剛剛那一串長長的吃食名來。不知怎的,他突然憶起很多年前在貢院考試,自己那啃干糧的慘狀來。感到有些唏噓的人忙夾起幾顆汁水充盈的rou丸送入口中,滿嘴留香。 吃飽之后,他對門外那些顯得怪異的舉動更為理解了,細細一思忱,覺得對祁晏那徒弟……不對,也算自己半個徒弟了,還是太過仁慈了些。既然那人根骨不錯,cao練的力度也該再加大點。 這么想著,謝某人的心情好像愈發的好了,說話也更柔和起來。 “小槿你放心,我定會對你夫君多加上心。武功精進我沒法保證,但讓他身子骨健壯地參加鄉試,那是不在話下……當然,我平日里也會注意些,不讓他受傷太過的。” “受傷?鴻闌他不是在謝大人那溫書嗎?” 啪塔一聲,木槿手里的筷子磕在了桌上。 第46章 劫后余生 nongnong同窗情,一起行不行?…… 這邊,好不容易從謝崇閔手里逃開的人終是踏著月色回了家。 輕輕把門推開,屋內一片寂靜,就連燈花爆開的響動都無,只剩燭光搖曳,生怕驚擾了什么似的。四處張望一番后,視線所及唯有榻上的一鼓包,這讓來人著實松了口氣。 輕解衣帶,滿身疲累的人剛一躺下,旁邊的繭便動了動,探出個腦袋來。 “夫君。”含著迷蒙睡意的一聲喚讓他整個人一顫,下意識的就將身子側了過去,讓對方更方便地蹭進了懷里。 “可是我吵醒槿兒了?” 懷里的人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半睜的眼似乎被燭光閃到了,趕忙閉了去,略長的眼睫微微顫抖著,似一把玄色的小刷,在他心頭反復撩撥。看她睡得不安穩,溫鴻闌忙伸出手去蓋在了上空,遮住了泛黃的光。 “夫君,為何你每次從謝家回來都換了件衣衫啊?” 被問之弋?人眉心一動,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又平穩,還摻著幾分笑意。 “槿兒不是前些天就問過嗎,槿兒忘了?夏日暑氣重,汗濕了衣裳,不想熏著你。” 似乎是對這個回答有些不信,閉上眼的人眉頭微皺,再一次追問:“那從前在祁夫子那兒,怎么就不換?”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答復的人兒不干了,眼瞧著就要睜開了眼,清潤的嗓音卻又一次在上頭響起。 “槿兒怕是不知,祁夫子喜涼,屋里頭放著冰塊呢。上次槿兒去祁家的時候恰逢冰用完還沒能續上,這才錯過了……至于謝大人,安哥兒一個小孩受不住涼,加上他也不怎么懼暑熱,便沒那般安排。” “嗯……”正在那人思忱明日如何找人串供之時,懷里頭就要睡過去的人兒又往他那靠了靠,纖纖軟玉攀其脖頸,頭還埋在了他心口處,直讓人呼吸一滯。 “夫君你今日,跟我讓你睡客房那晚,十分相像。”嘟囔了兩句,不怎么安分的人兒就再無什么動作了,呼吸不疾不徐的,當是徹底睡了過去。 木槿倒是睡得安穩了,可苦了身旁之人,被她這一句話勾得這心里頭那是七上八下的。 那天晚上…… 被自家娘子趕出了屋的人怎么想都沒能想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錯,那叫一個輾轉反側、心事重重。夏日的風本就是暖的,有些燥熱,屋子里頭的人卻只覺它寒涼。夜半三更,犯了錯的溫某人終是沒能忍得住,暗暗地推開了內室的門,輕手輕腳地回到了榻上,卻讓裝睡的木槿逮了個正著。 有的人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內里慌得不行。頓時化身成個小結巴就不說了,短短的一刻內,大抵數出了自己的數十條錯處來,讓聽著的人都不知道他從哪湊到的這么多。木槿原就不是真的生氣,再加上對方這積極認錯的樣子,直讓她品出幾分可愛來,心軟的人兒干脆就順水推舟,閉眼滾到對方懷里,抱著睡著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像呢? 嬌妻在懷,還沒等溫鴻闌想出個結果來,自己已然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 “夫子。” 祁晏站在上頭放眼望去,耳邊又響起晨時那個糟心老友炫耀的話語。心情不慎美妙的同時,也不由再一次感慨他這群學生的好運氣。 “坐。” 頭懸梁錐刺股多日的學子早已不是當初的他們了,現在的眾人各個懷揣著一顆積極進取的心,恨不得把夫子每一句話都刻在心里。這么多天的磨礪下,對自家夫子情緒的把控那可不只精進了一星半點,即便就這么一個字,那也夠他們察覺到祁晏的心思了。 秦函:宋兄,可是你不夠努力,又惹著夫子了? 讀懂眼神的宋梓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說是你太笨,策問一題都不會,夫子被你蠢到了呢! 穆云:宋兄、秦兄,氣大傷身,還是和善些好。 其他人:每日一次的針尖對麥芒,都已經算得上例行公事了,穆云兄你還是得早些習慣。 “不日,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就要前往遙州府了,書上該講的夫子我也都講過了,就不再多加贅述,至于其他的……心態要放穩些,平日里要注意身子,莫染了疾。” 眾人之間的眉眼官司被祁晏的話打斷,只有連連點頭的份。這些話他們早已聽了百八十遍了,料想夫子也說不出個花來,倒不如想想昨日新寫的詩詞有用些,面上淡然的很。 將學子們的神情盡收眼底,本來板著臉的人突然露出個笑來。 “還有飲食方面,也是個大頭。貢院九日,吃食由學子自備,你們可以先啃幾天干糧適應適應,免得到時候吃不慣,影響發揮。當然,如果有心,可以如小槿一般,嘗試做些好吃又耐放的。我聽說這些日子溫家的香味就沒斷過,什么裹了黃豆粉和砂糖汁的米糍、酸甜脆爽的腌黃瓜、甜香緊致的rou脯、腌漬好的蜜餞、脆而不碎的酥餅……想來味道不會差到哪去。不過若是沒那個能力,就老老實實啃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