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安寧

    大概是在蜜罐子里泡的時間太長，這突如其來的悲傷令我不太適應(yīng)。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倒也沒哭，只是心里憋得慌。從一開始搬進這個家，我便是與霍笙一塊兒睡的，這會兒他沒有躺在邊上，我怎么都睡不著。

    我掏出手機看了許久，他沒給我發(fā)半個字，這在我意料之中。

    我這個人，向來都是嚴(yán)于律己，寬于律人。于是，當(dāng)我真正靜下來之后，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在想，或許霍笙沒說錯，我有點自私了。設(shè)身處地為他想一想，他的童年時期發(fā)生那么大的變故，幾乎可以稱作是童年陰影了。此時，他的童年來到他的面前，還大言不慚地表示自己要進他家，做他后媽，這真是于情于理都難以忍受。

    在外邊時，霍笙心平氣和，仿佛根本沒有將林如惠與費以南放在眼里，但是到了家里，他的那根弦就繃不住了。

    我突然覺得，他沒有錯。作為他的妻子，或許我不應(yīng)該只懂得為自己著想，畢竟，在經(jīng)歷這么大的坎兒之時，我才是那個可以與他相互依偎的人。

    夫妻之間，本就是水rujiao融的，我突然想通，決定去跟他說清楚。我不覺得丟臉，更不怕自己成為先低頭的那一個，此時此刻，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沖動。

    披上一件開衫，我便開門，卻被門外的身影嚇了一跳。

    隨手開了一盞燈，我看見站在門邊的霍笙低著頭，沒穿拖鞋的一只腳，在地上不知道畫著什么。他靠在門邊，聽見我開門，也不急著回頭，平靜又沉默，與剛才出門時陰陽怪氣的神態(tài)判若兩人。

    我從他身邊繞了過去，站在他跟前，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擺。

    他不看我，仍垂著眼，也不知道在別扭些什么。

    我無奈地嘆氣，又踮起腳尖，緊緊地擁抱住他。他的懷抱一直是溫暖的，一直以來，總是給我安慰，現(xiàn)在，到了我能夠去安慰他的時候。

    樓道里靜得出奇，一點點聲響都聽不見，我懷疑這一刻，費奶奶一定睡得很香。

    真好，都不必在夜深人靜之時為談戀愛這回事兒糾結(jié)。

    我抱著他，他卻沒有回應(yīng)。輕言放棄才不是我的個性，于是我將身體與他貼得更近了一些，像是只準(zhǔn)備找一個舒服的懷抱好好歇一會一樣。

    我的確想要好好歇一會，折騰了一整天，早就已經(jīng)心力交瘁，本以為終于把難熬的時刻熬過去了，沒想到在今天的尾聲，他居然給我傳來了這么個壞消息。

    也多虧了是我，善良又懂事的我，才沒繼續(xù)跟他鬧下去，我在心底腹誹。

    我靠在他身上，沒說話，只試圖用平靜的呼吸與心跳聲告訴他，都過去了，都可以從長計議。

    一開始，他的身體有些僵硬，雙手似是非常固執(zhí)，怎么都不愿意碰觸到我，虛虛地懸空著，累得慌。

    我一個抬手，將他的雙手放在我的腰間，一邊一只。他的手動了動，嘆了氣，終究還是沒有抽開。

    我抬起頭，下巴抵著他的胸膛，“不生氣了，明天我陪你搬回去。”

    像是一個吹得老大的氣球突然被人放了氣，他有些無力地低下頭，整個人都像是舒展開來一般，將我攬入懷中。

    “對不起。”萬語千言，最終只緩緩道出三個字。

    他將自己的臉埋進我的頸窩磨蹭著，粗短的頭發(fā)與胡渣扎著我，我的心卻出離安寧。

    我似乎真的沒什么出息，只不過是一場小小的爭吵而已，便可以攪亂我的心。我想，若是剛才沒有開門，或許這一整夜，我都是無法入睡的。所幸，我開門了，而他正巧站在門口。

    這是最后一夜，我們躺在自己的家的臥室里，看著窗外的星空。我有些昏昏沉沉，卻怎么都無法入睡，只覺得這一夜短暫而急促，若是合上眼，美好的時日就過去了。

    霍笙似乎與我的感受一樣，不愿意入睡，他修長而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揉著我的頭發(fā)，抓起一大把，又任由發(fā)絲在指縫間慢慢滑落，就像是撒開握不住的沙。

    我倚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笑道，“我發(fā)現(xiàn)，只要你不在我的身邊，我就睡不著了。”學(xué)著他，我伸手揪了揪他的鼻尖，佯裝威嚇道，“以后不準(zhǔn)你出差，也不準(zhǔn)你在外面應(yīng)酬得太晚，否則我要失眠了。”

    從未想過我們的關(guān)系會像現(xiàn)在這樣，日益親密，平穩(wěn)的呼吸聲，讓我安下心，我片刻都沒有遲疑，心安理得得在他的懷中，做一個任性的小女人。

    他大笑一聲，垂下眼，鼻尖在我的額頭蹭了蹭，“哦？那你之前那二十多年都是怎么入睡的？”

    我沒皮沒臉地笑了笑，再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經(jīng)過這一夜，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同。明日之后，家將不再是家，而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戰(zhàn)場。我要謹(jǐn)言慎行，面對林如惠無時無刻的軟言軟語，還有霍方以及老爺子隨時隨地的刁難，以及費以南時常流露出的癡情眼神。

    也罷，只要霍笙還在我身邊就好了。

    他答應(yīng)我，只要將霍氏的全部股權(quán)拿到手，確保不會落入林如惠和費以南手中，那么我們就可以回到兩個人的生活之中，長長久久。

    抱著這樣的期待，我跟著霍笙一起，來到了霍家。

    大箱小箱被一件一件搬進房里，傭人們忙前忙后，直到房間煥然一新，再也沒有過去的樣子。

    “住在這里也好，至少會讓你時不時想起童年時的回憶，也算是留個念想。”我笑道。

    說這話的時候，霍笙正將房間里的床往墻邊移，見我這么說，下意識掃了床頭柜上的相框一眼。

    沉默了半晌，他淡淡道，“但愿。”

    我點頭，而后聽見門外喧鬧的聲響。

    “夫人，你的箱子我直接幫你拿到衣帽間去好嗎？哦，對了，先生吩咐的燕窩已經(jīng)燉好了，不如我給你端過來吧……”

    霍笙抬眼，望向門外，“那個女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