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等到沈初的臉色徹底變白,她才松開,順便冷冷附贈一句:“你才出軌。你全家出軌,上下祖孫十八代都在不要臉地出軌。” 周晏持回了公司,一個上午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公司周一例會上,幾個總監爭執不下,他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兩邊快要打起來,他才抬起眼皮,隨手把文件夾往辦公桌上不輕不重地一甩。 眾人全都噤聲看他。周晏持站起來,面色平靜:“散會。” 周晏持一整天的工作狀態極佳。他仿佛沒有受到前一晚宿醉的影響,始終思路快速清晰,基本一天就將上一周拖下來的事務全都解決清楚。等他在下午打發完康在成離開,又在傍晚親自送某合作項目的負責人步出大樓外,后者跟他握手,笑容誠懇:“難得合作得這么愉快,不如晚上我們設宴,周總賞臉,大家一起喝一杯?” 周晏持思索片刻,沒什么表情地表示首肯。 當晚宴請的地點設在茗都。這個只準成年人進入的場所,有酒的同時自然就有佳人。周晏持坐在主位上,手邊美人的姿色是茗都中的佼佼者。對方眼波流轉地敬來一杯酒,語意甜膩得恰到好處,他沒有拒絕。合作項目的負責人坐在對面沙發上,笑著跟他聊天:“聽說周總目前單身?” 周晏持姿態漫不經心,沒有否認。他始終不冷不熱,對方有些捉摸不透他真正的意思,只有笑著迎合道:“單身好,單身自由。要么——”語音長長一轉,指著包廂里最漂亮的一名女子,“我們這位姚小姐是舞蹈學院的高材生,長得甜美,談吐有禮,身材也好,周總你看呢?” 包廂里安靜了幾秒鐘之后,這話仿佛終于博得了周晏持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能看得上的,應該沒有不好一說。” 包廂內但凡需要的都具備。美人,燈光,微醺酒意,還有靡靡之音。周晏持既不熱情,也不拒絕。九點的時候這場聚宴還未結束,他看了眼時間,下意識翻出手機,打開發送短消息的界面,熟悉的三個字還未敲上去,又回過神來。 周晏持對著手機屏幕思索了很長時間,最后重新將手機收起。 姚小姐含羞帶怯地過來邀請跳舞,帶著面頰微微粉紅。周晏持看她一眼,平淡回:“我不擅長這個。” 姚小姐臉紅更甚,接下來安靜乖巧地依在他身邊。她微微垂著頭的樣子有些青澀,帶著年輕的不知所措。周晏持看了她一眼,停了停,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在他的動作下微微抬頭,看到他幽深不見底的眼神。他的一張臉孔越來越近,她下意識緊閉雙眼,睫毛簌簌顫抖。 近到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不遠處正攬著美人腰肢隨音樂輕踩舞點的負責人突然笑著說:“這就開始了?周總,303號房,鑰匙在桌上,要么您跟姚小姐現在上去?” 周晏持眼神恢復清明,將手里的人緩緩放開。片刻后素淡開口:“不用。” 周晏持當晚十點鐘回到家,周緹緹還沒睡,但是已經困得快要睜不開眼。她抓著爸爸的衣角喃喃問:“你今天晚上又去應酬了嗎?” “誰教給你這個詞的?” “管家。” 周晏持撫摸她的頭發:“下次不要再等這么晚,你還沒長大,爸爸已經是大人,作息是不一樣的。你要在九點之前必須睡著。爸爸可以向你保證,一定一直都會安全回家。” “可是管家說,以前mama就是這么等你的。現在她不在家嘛。” 周晏持沉默片刻,輕吻女兒的額頭。最后說:“mama也是大人。而你還沒長大。你更需要睡覺長高高,嗯?” ****** 張雅然覺得最近老板變了許多。 或者確切來說,可能是恢復正常了許多更貼切。這段時間以來周晏持的表現用勤政愛民來形容有些過分,但他確實開始著眼于公務。具體事項可以從他重新每天在遠珩待十個小時以上,對康在成連綿不斷的打壓,以及進一步推行遠珩改革戰略等等多方面加以體現。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周晏持一直到春節之前,都沒有再去過s市一趟。 這實在是個相當值得研究的問題。 秘書室里幾個秘書早就討論過無數次。但張雅然肯定不能蠢到跑去問他為什么。她只能從他字里行間揣摩他的心思,但周晏持想要克制感情的時候實在是足夠冷靜,讓她琢磨了很久都不能猜透這對離異夫妻究竟是一時的賭氣還是從此真正的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遠珩到了年終結算的時候,張雅然照例優先整理出杜若蘅這一年的股東分紅,然后她跑去敲辦公室的門興沖沖跟上司報備,說老板你前妻,哦不杜若蘅小姐的那一份出來啦,你看我是現在通知她還是回頭您通知她呀您給個指示吧。 周晏持頭也不抬道:“以前怎么來就怎么來,這種事你跟我說做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連續日更三十一天!! 我寫文五年多來的第一次!!我真是勤勞的小蜜蜂!! 我都要被自己感動了!!你們不撒花我要給自己撒!!t_t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自那晚通話,杜若蘅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和周晏持沒有一絲聯系。 他們之間的關聯向來都是靠周晏持來維系,杜若蘅自從知曉他婚內不忠,便不再對他施以半分主動。現在他不肯將兩人的繩子主動提起,那么一刀兩斷就變得很容易。 杜若蘅很難形容心中的滋味。說沒有失落是假話,但同時又松了一口氣。一個人如果能輕飄飄就改掉難移本性,那一定是虛偽的謊言。杜若蘅一直秉持這樣的觀點,現在她終于得到了論證。 周晏持天性涼薄,大概她這一次終于觸及到他的底線。 杜若蘅去跟蘇裘泡溫泉,兩人趴在按摩室里做按摩,蘇裘安慰她,說其實你哪來什么失落,你早就失望透頂了,現在只不過是未了的余情燃盡了最后那么一點點而已。或者還有就是,你只不過是平常依賴周晏持依賴得慣了,他一向都有本事給你驚喜,這一次他終于沒法再給你罷了。 杜若蘅停了一會兒,說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哪里有那么一點不甘心。 蘇裘說那是自然,周晏持既沒有依照你的心愿醍醐灌頂對你痛哭流涕跪求你諒解,同時你也沒有來得及理直氣壯把他揍到頭破血流紓解你心中悶氣,你就說了輕飄飄那么一句話,然后人家就不理你了,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當然不甘心了。 杜若蘅在一月份上旬時候回了一趟t城,因為周緹緹始終哭鬧不休的請求。她刻意避開了周晏持,通過張雅然傳達這項意愿,后者請示了老板之后回復說可以,然后表示要派人去接機。杜若蘅婉拒了她,從機場去幼兒園接到周緹緹,母女兩人在酒店住了兩天。周緹緹一直試圖把她拽回周宅,杜若蘅蹲下^身來,頭一次對女兒展現出嚴肅態度。 她跟她平視,說mama現在不想見到爸爸,你不要為難mama,好不好? 周緹緹安靜下來,乖乖說好,然后說你們是吵架了嗎。 杜若蘅說沒有。周緹緹追問,那是不是爸爸讓你生氣了。 杜若蘅想了想,最終將實話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口:“緹緹,mama和爸爸的觀念不同,以后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 跟預想中的一樣,杜若蘅收到了周緹緹的一場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任性地要跑出房間找爸爸。杜若蘅把她抱在懷里,周緹緹掙扎著要下地,撒潑又打滾。一個小時后她仍然哭得中氣十足,一張小臉哭得不像話,杜若蘅解釋什么她都不聽。 周緹緹說她只要mama和爸爸在一起。 杜若蘅不擅長安撫受驚的小孩,她一直以來都很慶幸周緹緹的懂事和乖巧。今天晚上她對女兒沒有辦法,周緹緹不累她已經累了,想著自己為什么要先說出這樣的話。明明該把責任全數推到周晏持的頭上。他一手導演了這場好結局,憑什么讓他比她更好受瀟灑。 周緹緹一直哭鬧到半夜,終于不甘不愿地睡著。醒來以后小臉依然皺著,對杜若蘅不理不睬。杜若蘅沒有辦法,只有帶著她出門逛街散心。兩人在一家冰淇淋店坐下來,周緹緹剛吃了沒兩口,兩條小腿突然一蹬,哧溜下地,頭也不回往外跑。 杜若蘅頭疼地跟過去,在一家成衣店外抓住了周緹緹的胳膊。兩人沖力太大,沒能及時剎住車,周緹緹的小身板一下子撞到一名女子的身上。 杜若蘅抬起頭看見對方精致妝容,覺得眼熟,大概是從哪里模糊見到過。但她確實又不認識,正要禮貌道歉,周緹緹已經先她開口,仰著臉喚對方道:“張雅然阿姨。” 對方手里拎著各色珠寶與衣服的手提袋,臉上尷尬神色一閃而逝。杜若蘅覺得詫異,還未開口,就見對方身后不遠處,周晏持收了電話正從拐角處走過來。 杜若蘅回過神來的一瞬間,眼神像是要將周晏持千刀萬剮。 她站定在那里,一時沒動。如果不是有妝容遮住,旁人一定能注意到她面色通紅。這已經不是尷尬可以解釋得通的場面,她覺得被深深羞辱。 她避了又避,離婚之前她就避免遇到這種場面。有一段時間她抑郁癥發作嚴重,總是疑心出門便會看見周晏持同哪個女子呆在一起。她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告訴她,對待這樣的事要清高傲慢,可是如果一旦遇上,她無從知道哪種程度才算得上清高傲慢。事實上當現在的她避無可避地遇上這種場景,她的第一個和最后一個反應都是狠狠甩給周晏持兩個耳光。 他讓她從未有過的難堪。簡直讓她覺得,之前她對他所做的那些心理掙扎,統統就是一場笑話。 這個男人執迷不悟,他根本不具備道德觀。 周晏持與她的視線對上,她看過來的眼神亮得不同尋常。同時臉色冷厲,微微抿著唇,這已經是杜若蘅極怒的前兆。然而不過片刻功夫,他還未有動作,她已經從他身上輕輕移開了目光,那一刻她的神情平靜如水,不帶一絲感情,有如極致爆發過后的死寂。 周晏持看得晃神,下意識向前邁出一步,人已經被飛撲過來的周緹緹抱住大腿。她的眼里攢著兩包淚,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一樣,自下而上仰臉望著他,抽噎著喊爸爸。 杜若蘅連眼尾都沒有再掃過來,她對著那名女子笑了笑,溫婉問道:“你就是張雅然?是那天從幼兒園接走緹緹的人?” 三個人六只眼睛盯著藍玉柔,讓她訥訥不知如何作答。杜若蘅接著開口:“我是緹緹的母親,姓杜。聽說那天晚上張小姐你請了緹緹吃晚飯,現在正好也到了中午,作為回禮,不如我來請你一次午餐,順便再問你幾個問題。” 藍玉柔立刻扭頭望向周晏持,后者表情高深莫測,遲遲不予回應。她想拒絕,可是杜若蘅的態度雖柔婉,卻不容拒絕,到頭來藍玉柔只能眼睜睜被動地跟著她走。四個人往商場頂樓的餐飲區去,周晏持一路肅著神色一言不發,周緹緹抱著他的脖子,跟他咬耳朵:“爸爸,你怎么不說話?” 四人落座時,杜若蘅與周緹緹坐一邊,剩下周晏持和藍玉柔在對面并排挨著。杜若蘅首先彬彬有禮地邀請藍玉柔點餐,后者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僵硬著身體不知所措,最后求助地看向周晏持。后者接過菜單。隨意點了兩個,然后杜若蘅接過來,讓周緹緹點了兩個,最后打發服務生離開。 這樣的四人組合,本來就沒有什么話說。藍玉柔完全是杜若蘅問一句她答一句,可以看得出來她竭力想保持鎮定,卻還是掩飾不住的心虛。周晏持吃得很少,話更是少,到后來他索性放下筷子,一直盯著杜若蘅。 全場只有杜若蘅一人談笑風生。她神色自如,先是問出了藍玉柔的職業,又得知了其剛剛跳槽到了索藝娛樂公司,接著又問藍玉柔與周晏持相識了多久,如何相識,等等問題。藍玉柔被盤問得終于受不了,她打斷她,有些報復的成分問道:“杜小姐和晏持因為什么而離婚的?” 杜若蘅放下餐巾,笑了笑:“我嫌他臟。” 杜若蘅在當天下午離開t城。周緹緹要跟她一起去機場,杜若蘅柔聲說你如果跟我去了機場那誰送你回來呢,周緹緹理所當然說有爸爸呀,杜若蘅正好在這空當接到康宸電話,她避開父女二人接完電話回來,摸了摸周緹緹的后腦勺,哄著她說乖跟爸爸回家去吧。 自始至終她神色如常,沒有往周晏持身上瞧一眼。只當他是空氣,自然也就懶得理會他長久不散的鐵青臉色。 杜若蘅在飛機上想了一路。她從s市機場直接回到景曼,正逢上康宸找她來抱怨。他說她不在這兩天,他幫她頂替副總職位期間不知受了多少氣,不過就是幾個小明星,因為一首歌偶然走紅,經紀人跟他們的臉色就要甩到天上去,只在這里開演唱會住兩天而已,就把總統套房的擺設裝潢損得一文不值。最后他祝他們早日過氣。 杜若蘅笑著請他消氣,隨口問是哪幾個。 康宸報了幾個名字,杜若蘅正好認識,喝的一口水差點被嗆到。 康宸給她遞抽紙,杜若蘅道了謝,說:“索藝娛樂公司旗下的藝人?” 他瞥她一眼:“你認識的?” 杜若蘅鎮定道:“我幫你擺平他們。” 康宸靜了一會兒,幽幽說哎你不覺得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么。 杜若蘅說下次再輪到你說的時候也不遲啊,這次是正好我有索藝的一點股份,可以順便利用一下嘛。 康宸看向她,杜若蘅的笑容溫柔:“我今天才突然發現,原來離婚的好處不止是解脫這么一條。” 晚上杜若蘅邀請康宸吃飯,以還那晚酒醉的人情。后者問她中午吃的什么,杜若蘅一一報上來,康宸便說你這中午吃得不少晚上再吃大餐不好,要么咱們換個健康的方式,去健身房吧。 杜若蘅沒有多加思索地同意,兩人換了衣服一起去健身房。康宸看著斯文瘦削,力量與速度卻不可小覷。他站在原地,杜若蘅從旁邊變換著角度去絆他的小腿,半天都沒有絆倒。最后她放棄,扭頭要離開,康宸在后面說哎你別走啊,你再絆一下,說不定我立刻就倒了。不是還有個最后一根稻草的說法嘛,你這人怎么這么不堅持呢。 他說了兩遍,杜若蘅被成功叫了回來。這回她只拿腳尖輕輕一碰,康宸應聲而倒。 杜若蘅終于被逗得露出一點笑容。兩人跟著去跑步機上跑步,杜若蘅仍然不及康宸,只兩公里就心跳劇烈,正好她接到了電話,一邊停下跑步機一邊接起來,喂了一聲的時候仍然有些氣喘吁吁。 康宸在一旁笑著說你這體力太差回頭可以跟我一起好好鍛煉。 電話另一頭卻一時沒有講話,杜若蘅又喂了一聲。然后她終于察覺出不對勁,看了一眼來電人,顯示的是周晏持三個字。 杜若蘅溫言開口,問他有什么事。 周晏持在那頭遲遲沒有開口,又過了片刻,電話被他默不作聲地掛斷。 一個小時后康宸送杜若蘅到她的公寓樓下,在下面看著她客廳的燈光亮起才離開。等在窗邊目送他的車子遠去,杜若蘅才重新把燈光關閉,房間里面漆黑一片,她一個人倚著沙發慢慢滑坐到地板上。一動不動,雙手抱膝,始終安靜。 過了一會兒,她沒能壓抑住喉嚨里的一絲抽咽。又過了片刻,她終于捂著臉,在黑暗里大哭出聲。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一直到進入年尾,周晏持都沒有再在杜若蘅面前出現。她靜下心神,與此同時將副總經理的位子坐得越來越順暢。 她渡過了一段時間的適應期,決定從此硬下心腸對待同事的時候,態度與當初的康宸同樣堅決。這樣的轉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確切來講,是在那一晚將臉頰都哭腫之后。在那之前康宸也曾經建議過她轉變處事手腕,杜若蘅始終不忍,她對他說,狠心冷面當然不是不可以,但與人為善是條處事準則,她不想自己變成孤家寡人。 康宸微笑,說這話沒錯,但等你做得久了就會知道,不管與人為善還是與人為惡,你與下屬的關系再和諧,你終究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真正的朋友不能來源于你的下屬,除非他們升遷到了與你同等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