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鐘閑庭在地上,負責查看所有的房間。 已經走出好一段的距離的沈清寒,這時忽然頓住腳步,銳利沉穩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焦急,火速回頭。沈北一驚,即刻抬腳跟上。 沈清寒穿著鞋跟頗高的羊皮靴子,跑起來的速度卻不比沈北這個男人慢多少。然而她并未進入蔣家祖宅,而是一口氣跑到隔壁宅子,靜靜停在院中。 不過數秒的時間,她搖搖頭速度極快的退出來,閃身進入蔣家祖宅。 同一時間,身處地下室的蔣牧塵,已經找到了失血過多,被宋青山藏在地窖里的蔣千海。解下腕上的天樞,他打開底部的刀片,一口氣隔斷纏成木乃伊狀的黃色透明膠布,緊跟著扛起蔣千海,火速離開地窖。 “等一下!”沈清寒回到地下室的客廳,立即阻止他的動作,毫不猶豫的從他身上將蔣千海拽過去,輕松放到沙發上:“這枚炸彈在他的胸前的皮下,我們只有兩分鐘的時間。” 蔣牧塵眸中一凜,從容躍到她的身旁:“我需要怎么做。” “刀片給我,你馬上通知地面,做好爆炸發生的防護措施。”沈清寒頭也不抬的伸出手,面色沉靜:“速度要快。” 話音落地,蔣牧塵已經解開了天樞,并打開底座的刀片,爭分奪秒的遞過去。 沈清寒接過,當機立斷的花開蔣千海身上的衣服,找到炸彈所在的位子,直接劃開皮膚。 蔣牧塵清楚她拆彈的規矩,不用她開腔,人已經躥回地面,通知鐘閑庭和沈北帶人往后撤,做好隨時爆炸的準備。 交代完畢,他回到地下室時,沈清寒已經將威力巨大,體積細小的定時炸彈拆了下來。只見她慢條斯理的從大衣的口袋里取出紙巾,仔細擦拭那炸彈上血跡。 蔣牧塵上前,沒等開腔就聽她說:“把人背上去,搶救及時的話估計還能活上幾十年。” “謝謝!”蔣牧塵說著,打橫將蔣千海抱起來,動作極為迅速的出了地下室。 沈清寒這時已經將那枚定時炸彈擦拭干凈,她丟開紙巾,拿起被她隨手放到一旁的天樞研究下,轉身離開。 回到地面,蔣牧塵已經隨著救護車離開,警戒線內只有鐘閑庭和沈北在低聲交談。 “咳……”沈清寒清了清嗓子,徑自走到鐘閑庭面前,舉著蔣牧塵的天樞問道:“這東西還有沒,改天送一個到市圖書館給我。” “還有,我讓秦師姐下午給你送去,女孩帶的顏色比這個好看些。”鐘閑庭微怔,繼而受寵若驚的笑起來:“我以為在師妹眼中,這個東西不過是電子表。” 沈清寒也笑,語氣不無揶揄:“知道我在計算機方面是弱項還趁機踩上一腳,難怪一把年紀還沒人愿意嫁給你。就是找到了,也是用歪門邪道騙來的。” 說完,她忽然又問道:“你剛才說師姐,秦湘雅如今怎么跟你們混到一處了,她不是自閉癥兒童救助的推廣大使嗎。” “因為我們遇到了一個很強,而且很變態的對手,她想挑戰一下。”鐘閑庭斟酌用詞:“師妹想不想挑戰。” “不了,我祝你們好運。”沈清寒說罷將蔣牧塵的天樞拋過去,扭頭走出院子。 沈北瞥一眼鐘閑庭手里的天樞,再一次恭恭敬敬的跟上去。 就在這時,王府井對面的一家面館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地面都震動起來。鐘閑庭飛快收起天樞,第一時間往爆炸現場沖過去。 走在前面的沈北和沈清寒速度也不慢,須臾的功夫身影已經到了對面。 哭喊的人群四散逃竄,空氣里飄著刺鼻的血腥味,還有濃郁的液化氣味道。沈清寒站在亂七八糟的人行道上,臉色陰沉得嚇人。 原本等在蔣家祖宅附近的刑警,這時也全數奔到了現場。沈北簡單下了命令,面色凝重的走到沈清寒身旁,遲疑開口:“專家,依你看爆炸的原因是人為還是意外。” “液化氣管道老化,面館的通風不足,而且有明火。”沈清寒說完,漠然的丟下他,徑自邁步走開。 鐘閑庭見沈北一臉失望,遂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她的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剛才不過是觸景生情,如果是專業上的問題,她應該不會拒絕,私人感情的話就免了。” 沈北臉色古怪的回過頭,忽然罵道:“我看你們一個個的談完戀愛,智商降的不是一星半點。難怪人家會說,最適合你們的工作,是回家奶孩子。” 鐘閑庭聞言楞了下,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僵住,許久恢復不過來。 “報告,現場傷亡已經查明,輕傷32人,重傷四人,死亡3人。”一名負責清理現場的刑警,態度恭敬的走過來匯報:“爆炸原因正在排查。” 沈北擺擺手,目光悲憫的望著被安置到一處的傷者,想說些甚么,卻又覺得說什么都是枉然。鐘閑庭心里也不好受,陪他站了一會,沉默離去。 這場意外的爆炸發生之時,面館往前一百米處的榮錦酒店23樓2308號房內,面色陰郁的許振霆,正試圖掙開身上的繩索。 從固源大廈離開之后,王若菲趁他不備,竟然在水中添加了安眠藥。他一覺醒來,險些不知身在何處。若不是對面王府井百貨的招牌太過顯眼,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否還在京都。 掙扎了這么半天,他又氣又累,加之安眠藥的藥效尚未全部散去,他這會已經筋疲力盡,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王若菲防著他的同時,他也在處處防著那個可怕的女人。可惜固源大廈的一場歡愉,讓他松懈了神經,狼狽栽在她的手中。 寂靜中,門外傳來“滴”的一聲脆響。許振霆用盡力氣火速回到床上躺好并閉上眼,繼續裝睡。按照王若菲給他下的安眠藥劑量,他此時也確實應該還處于昏睡。 隨著房門閉合的聲音響起,王若菲不掩愉悅的嗓音,聽來格外刺耳:“把他弄到車上去,送到儒林居。” “小姐放心!”一道男人的嗓音響起,跟著腳步聲朝臥室的方向移動過來。許振霆平復好呼吸,靜靜的等待。 忽然,一股淡淡的蘭花味飄進鼻尖。這是他在失蹤之前研制出來的氣體麻醉劑,許振霆心中大駭,極力減少吸入的劑量。 王若菲含著笑坐到床邊,抬手撫上他清俊的面頰,溫柔的摩挲一陣,淡然起身吩咐道:“可以了,動作小心點。” 跟著她一塊進來的兩個男人應了聲,一起動手將床上的許振霆扶起來背到背上,轉瞬出了臥室。 王若菲轉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恣意笑容,踩著高跟鞋翩然離開。儒林居是王家旗下的別墅樓盤,為了方便使用,她所住的那一套別墅并未接入小區的安防,而是單獨的一處院落。 親自監督著屬下將許振霆送進自己的房間,她滿意的看了下那張熟睡的臉孔,鎖上門腳步輕快的下樓。 奢華而張揚的歐式風格客廳中,一名年約30來歲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從容的拿著銼刀修理指甲。 王若菲走下白色的旋梯,心情十分歡快:“凌醫生,大概什么時候可以催眠。” “你若是著急,現在就可以。”凌思明抬眸,喜怒不辨的望著她:“費用翻一倍。” 王若菲淡笑著迎著他的視線,紅唇抿了抿,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句話:“費用在我這里從來就不是問題。” “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凌思明慢條斯理的收起銼刀,帶著自己的工具箱優雅起身:“請王小姐的帶路。” 王若菲笑笑,站起來做了給請的姿勢:“凌醫生請。”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客廳,徑自往樓上的主臥室走去。 寬大的實木雙人床上,許振霆身上依然捆著繩索,睡顏安詳。凌思明掩去眼底的訝異,有條不紊的打開工具,取出深度催眠所需的工具和藥物。 王若菲無事人一般,隨意坐到床邊,溫柔摩挲許振霆的臉頰:“來之前,我對他使用了一些輕度的麻醉劑。” 凌思明不置可否的搭腔:“好。”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請您開始吧。”王若菲收回手,徑自坐到一旁。 凌思明弄好工具,面露不悅的回頭看她:“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尤其是在進行催眠的時候。” “三百萬。”王若菲眼皮都沒眨一下:“我就在這里看著。” 凌思明額上的皺褶深了幾分:“王小姐。” “六百萬,京都不光凌醫生的催眠術好。”王若菲的嗓音沒有任何起伏:“這個價碼難道不值得破例。” 凌思明臉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側眸望向床上的許振霆。憑著他多年的工作經驗,床上的男人似乎并未被麻醉劑麻倒。 王若菲以前不是沒有找他做過催眠,唯獨這一次他直覺的就想拒絕。 “別考慮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相信凌醫生的時間也十分寶貴。”王若菲好似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般,唇角挑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既然不想,一開始就該拒絕我,而不是等到現在左右為難。” 凌思明低下頭,沉思數秒后,語氣淡漠的說:“在我沒完成之前,你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王若菲嬌艷如花的容顏,染上一絲不易覺察的慍色:“放心,我雖然不專業,懂的也不比你少。” 凌思明不再說話,為了保證催眠效果,他起身搬來一張白色的歐式獨椅,又將許振霆扶到椅子上,示意王若菲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一直在裝睡的許振霆,這時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腦海里迅速評估自己有幾成的機會,可以從這里逃出去。從進門聞到不一樣的味道,他就清楚的知道,這里是王若菲的閨房。 她喜歡白玉蘭,平日身上總帶著自己做的小香包,里面裝滿了曬干的玉蘭花。那種熟悉的氣息,他不可能會聞錯。 “非要解開嗎?”寂靜中,王若菲的嗓音沉了沉,似乎非常不悅:“我怎么記得以前,你給人催眠時,偶爾也有被綁住的對象。” “那就不解。”凌思明不欲過多解釋,重重坐回自己的位子。 許振霆失望之極,靜靜等待他們接下來的動作。 一陣細微的響動過后,凌思明拿出催醒劑倒到手中的紗布上,慢慢覆上許振霆的口鼻,跟著拿出一塊懷表,安靜的看著時間。 在他身后,王若菲擰著黛眉,眼神專注的望著筆電的屏幕。 須臾,她抱著筆電站起身,招呼都沒打就去了一旁的書房。凌思明訝異回頭,淡淡的看了一眼,平靜收回視線。 書房中,王若菲將剛才打開的視頻倒回去,從頭開始一點一點的仔細觀看。 畫面中,首先出現的是一間簡陋的實驗室,畫面抖動黑屏之后,一名穿著白色無菌服的老外,手里拿著一只肌rou注射用的針筒,滿臉興奮地嘰里呱啦。 緊跟著,他朝鏡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將針筒里注滿藥水,得意洋洋的推到一個,裝著幾只小白鼠的透明器皿中。 很快,活蹦亂跳的小白鼠歪著腦袋,一只只倒了下去。老外看起來簡直興奮過了頭,不停的解說著自己推到器皿里的東西來自哪里,有何用途。 王若菲將此段畫面倒回去,重復聽了一遍他的說辭,敏捷捕捉到兩次帶著華夏的語句。心理正納悶,原本以為已經死去的小白鼠,懵頭懵腦搖搖晃晃的動了起來。 開心的老外臉色一僵,語氣瞬間變得嚴肅,再一次不停的嘰里呱啦。 原來是虛驚一場!病毒原液明明在自己手上,而且尚未跟宋青山進行最后的交易,怎么可能忽然流到國際上。王若菲拍拍胸口,趕緊關了視頻輕手輕腳的折回臥室。 此時許振霆已經蘇醒過來,目光陌生的好似從未認識自己。 王若菲臉上一僵,安靜的坐到一旁,心里不斷安慰自己他在接受催眠,不認識自己是正常。只要凌思明將他的記憶全部封鎖,從今往后,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 此時的許振霆,心底同樣思緒起伏。凌思明的催眠比他想象的要難以抗拒數倍,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摒棄一切雜念,全神貫注的想著簡云裳,想著她美美的跟在自己身后,一聲聲甜糯的喊著振霆哥哥。 他的記憶,似乎也回到了軍區家屬院,回到了那堵爬滿了爬山虎的墻下。他抱著她軟軟的身子,忍著顫抖小心翼翼的親上她粉嫩的臉頰,試探著問她:“云裳長大后嫁給哥哥好不好。” “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像mama和爸爸一樣,永遠住在一起?”五歲的簡云裳懵懂的看著他:“是那樣嗎?” 許振霆覺得那一刻,他的整顆心的酥化了,含笑回她:“是的,以后云裳永遠跟哥哥住在一起,哥哥給你做好吃的,帶你去吃火鍋好不好。” 簡云裳似乎并不著急回答,而是又問道:“那可以帶著云容嗎?mama說他很快就要從mama的肚子里出來了。” 為了哄她答應,他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云裳想帶著誰就帶著誰,你喜歡的哥哥一定會喜歡。” 小小的簡云裳好似得到保證,扭捏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那好,長大了我帶著云容和哥哥在一起。” 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可是醒來,夢里的情形并未按照他預想的那般發展。他答應她,只要她喜歡的,他都喜歡,卻是始終沒有做到。 汗水一點點從他的額頭上滲出來,同樣汗流浹背的凌思明,眸光閃了閃,再一次努力引導。 這一次,許振霆的防線全線崩潰,腦海中出現的人影變成了王若菲。那年他大四,她剛上大一,她眉眼帶笑的站在法桐樹下,俏生生的喊:“師兄,能不能幫我把行李送到寢室。” 他淪陷在她陽光而明媚的甜美笑容中,不由自主的點頭。 從秋天到冬天,她成了他的女友,如此溫柔又如此的善解人意。圣誕節的鐘聲敲響,她穿著一身潔白的婚紗,美目流轉的望著他:“振霆,我們結婚吧。” “可是……”有那么一瞬間,他遲疑著,沒有正面回答。同時,心底隱約冒出一道冰冷的聲音:“你不愛她,你從來就沒有愛過她,你們不是情侶。” “振霆,我知道現在說還早,我可以等你。”王若菲的笑臉在冰天雪地中,格外的耀眼而溫暖。 畫面一轉,數年過去。他坐在婚車里,緊張的看著時間,緊張的整理著沒有一絲歪斜的領帶,心中滿是期待:若菲,我的妻…… “嘭”的一聲,凌思明從椅子上栽下去,而許振霆則帶著幸福的笑意,安靜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