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寂靜中,一名凍得臉色發白的保鏢,跌撞著沖進這間早已廢棄不用的辦公室,語帶欣喜:“宋先生,前面的廠房地下,發現有暗道。” “什么廠?”宋青山開口的瞬間,嗓音竟帶著一絲激動的顫抖:“距離多遠。” “是一家服裝廠,距離此地百米。穿過地道,可以到達這片廠區對面的玉英新城。”保鏢不住的搓著手臂,臉色不掩高興:“只要能將國安的人逼退20米,我們可以從前面的罐頭廠穿過去,直接進入服裝廠。” “你吩咐大家做好準備,等我查看完路線,立即行動。”宋青山的嗓音平穩下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發現讓他有多激動。 迅速調出衛星地圖,而后將地圖和京都地質勘查的數據庫對接,他一直緊擰的眉頭,漸漸浮起一絲松懈。 少頃,他將筆電合上,輕聲將保鏢招過來,一一開始布置任務。 昏迷的李君銘和薛素素由他帶著,從南往罐頭廠逼近。三名保鏢,負責將國安的人引去北面的陷阱,十分鐘后在服裝廠集合。安排好之后,他在保鏢的幫助下,將李君銘丟到輪椅后方,薛素素則歪坐在他身旁。 這副輪椅,是在m國專門的定制的電動輪椅。充滿電的情況下,時速可達每小時20公里,即便是帶著兩個人,也依然輕松。 然而事情并不如預想中的順利,由于大雪剛過,這一片長時間無人居住的廠區,地面濕滑之余還凹凸不平。而且輪椅經過一晚的奔波,電力也剩余不多。 宋青山發狠的控制著輪椅,轉出容身的辦公室后,選了一條相對平坦的道路,抓緊時間朝著服裝廠的方向進發。 薛素素雖然不胖,但是天生不低的身高,跟李君銘的體重疊加后,加諸在輪椅上的重量依然不容樂觀。幾聲槍響,布置了陷阱的方向隱約傳來幾聲悶哼。 太陽漸漸升高,槍聲也越來越密集。宋青山一分一秒都不敢停留,不斷控制著輪椅的速度和方向,盡量避開國安的干警,悄然靠近挖有地下通道的服裝廠。 晨曦中,他的臉因為激動,又或者是急迫,慢慢多了些血色。那神態,就如瀕臨絕望的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急切又執著。 輪椅滑行的速度極快,嗤嗤壓過地上的積雪,路面上只留下兩道深深的印痕。宋青山受傷的手臂僵僵的垂著,絲絲褐色的血跡滲出紗布,像發了霉似的,完全暴露在陽光下。 他仿佛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寒風帶來的冷意,渾身都透著一股決絕之意。 距離越拉越近,服裝廠被白雪覆蓋的破敗廠房,清晰呈現眼前。他著了魔似的加快輪椅的速度,血紅的雙眼,終于露出喜悅的笑意。 “砰砰砰”又是幾聲槍響傳來,房檐上的積雪簌簌落下,負責引開國安的保鏢一死兩傷,狼狽的出現在他視線范圍之內。 宋青山攥了攥拳頭,那雙陰鷙的眸子如同嗜血般可怕,不帶一絲情感的開口:“入口在哪里!” 那保鏢九死一生,眼底閃過諸多晦澀難辨的情緒,冷冷抬起手往廠房邊上的傳達室指去:“入口在休息室的床底下。” 宋青山沒動,凌厲的目光穿透清晨的朝陽,森寒的望進保鏢眼底:“收起你臉上的憤怒和不甘!你的任務是服從命令!即使是死,也給我站直了!” 保鏢沉默一秒,扶著受傷的同伴,迅速往傳達室移去。 宋青山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忽然拿出槍對著李君銘的心臟的位置,扣動扳機。跟著淡漠的將一枚特制的定時炸彈,塞入他的口袋。 隨后他控制輪椅將尸體丟下,迅速摸出一枚小型的炸彈,大力扔向廠區入口處的空房。 轟隆一聲巨響,廠區大門的破敗下樓傾塌下來,飛揚的塵土和雪花,轉瞬將出入口完全堵死。做完這一切,他淡然轉動輪椅,帶著薛素素追上保鏢的步伐,一起進入地下通道。 進去之后,他在入口的位置再次放下四枚定時炸彈,這才放松神經的控制輪椅往里走。 這條地道在京都的地質勘查數據庫中,只有一條記錄。宋青山進入系統后,順手將記錄改寫到距離此處百米外的另外一家廢棄廠房,因此不必擔心國安的人追來。 大概是常年無人行走的緣故,地道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味道,空氣十分渾濁。不過比起地面的危險重重,這里算是安全了許多。 宋青山打開輪椅上照明設備,雙眼漠然的望著不見盡頭的遠處,憤恨的情緒漸漸平息。這一次可以順利逃脫,李君銘和簡薇薇先后赴死,蔣牧塵再想查到他的行蹤,不啻于白日做夢。 而他也需要時間修養身體,等待時機重新奪回,被許振霆拿走的病毒原液。 寂靜中,“嘭”的一聲悶響傳來,震落了大片泥屑。想來,應該是李君銘身上的定時炸彈爆炸。宋青山頓了下,始終下拉的唇角,終于揚起愉悅的弧度。 輸贏不過一線,不知此刻蔣牧塵面對國安干警犧牲,父親和叔叔猝然離世作何感想。 京都王府井,云裳小筑正院。 蔣牧塵疲憊睜開眼,怔怔望著一臉嚴肅的簡云裳,思緒有片刻停滯。 “老太太10點半出殯,你該去送她一程。”簡云裳想給他一個溫柔的表情,可惜醞釀半天,呈現出來的只是一張哭喪的臉:“圍堵宋青山的國安干警犧牲了兩個,重傷四個,另外三個輕傷。” “什么!”蔣牧塵一下子坐直起來,瞳孔急速收縮著,俊臉猙獰:“顧旭之吃干飯的嗎!派那么多人,都抓不住一個半身不遂的活死人!” 說完,意識到自己的火氣太大,他放輕嗓音遲疑抱住她,緩緩將頭貼到她的肚皮上,呢喃道歉:“對不起,我剛才氣瘋了。” “沒事,每個接到消息的人,都和你差不多的反應,我也不例外。”簡云裳抬手撫上他的臉頰,心情沉重:“宋青山在李君銘的口袋里放了定時炸彈,當時已經追到最后一刻,大家都沒防備他會這么狠毒。” “……”蔣牧塵張了張嘴,半晌無言。 洗漱之后,他堅持將簡云裳送回沁梅園,才轉道去翠華山。 上一次來,他是陪著簡云裳送何家大娘上路。這一次,他的奶奶,他的父親都躺在冷冰冰的冰柜中,等著他等著其他的人來送。 打開車窗,凜冽的北風刺刀似個刮過臉頰。他的視線透過不斷倒退的高樓,一寸寸的凝結成冰。 李君銘死了,簡薇薇也死了,下一次想要找出宋青山的落腳點,并不容易。然而他不能退縮,只要宋青山活著,下一個死去的蔣家人,有可能是他,也會有可能是簡云裳。 想著,收回視線,平靜的關了車窗,拿出手機給顧旭之打過去。 電話接通,兩人都各自沉默著,誰也沒有主動開腔,耳邊依稀聽見彼此并不平緩的呼吸。過了不知多久,急促粗重的呼吸聲退去,顧旭之沙啞干澀的嗓音,模糊傳來:“如果你也是打電話來訓斥我的,那就開始吧。” 蔣牧塵沒有罵,他的火氣早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已經宣泄完畢。咬了咬后牙槽,他硬邦邦的問道:“如果我要動背后的人,你站哪邊。” “你覺得我會站哪邊,你知不知道,今天犧牲的兩個孩子才23歲!”顧旭之的嗓音忽而變得凄厲:“那是從特種兵部隊里,千挑萬選來的好苗子,我還沒來得及教好他們。” 蔣牧塵沉默。話筒里安靜一秒,再次傳來顧旭之隱忍不下的哽咽嗓音:“我已經被撤職了,就在你的電話進來前五分鐘,過一會開始接受組織調查。另外,在現場被打死的情報人員中,發現數名軍人。” “撤職?!”蔣牧塵本能的攥緊拳頭,額頭的青筋條條暴起:“原因!” 顧旭之的嗓音轉瞬歸于平穩:“昨天封鎖了華僑街地鐵口后,我的人根據你們提供的消息,將意圖放置爆炸的間諜圍困,交火中打傷了一名路人。” “你剛才說宋青山身邊有軍人?確定沒。”蔣牧塵想罵他沒用,一句話在舌尖上轉了轉,說出來卻是:“有沒有核查來自哪個軍區。” “我交給沈亮去查了,應該還沒有結果。”顧旭之說完,像似想起什么,壓著嗓子飛快道:“你回頭讓鐘閑庭和小簫去查那些軍人的身份,紀委的人來了。” 蔣牧塵嘴邊的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那邊已經掛了線。收了手機一看,車子已經到了翠華山腳,遠遠看到鐘閑庭的車子聽在殯儀館入口處,他立即打消了給他打電話的念頭。 今天老太太出殯,蔣家遠的近的親戚都有,媒體來的也不少。他的車子一出現,立即吸引了大批的記者上前圍住。隔著墨色的車窗,他淡淡的看著那些或幸災樂禍,或焦急,或充滿探究的生動臉龐,眸色漸黯。 “蔣少,您對蔣先生在軍區大院門外出車禍一事怎么看?” “蔣少,聽聞您夫人兩日前被人暗殺,可有此事?” “蔣少,能不能問下牧天娛樂總裁出車禍的實際情況?” “蔣少……” 窗外的記者吵吵嚷嚷,各式各樣的麥,擦過車窗,仿佛不問出答案不甘休一般,堵得勞斯萊斯寸步難行。蔣牧塵微微皺起眉,不期然想起了在爆炸中犧牲的兩位的干警,胸口一陣滯悶。 煩躁的揉了揉眉心,他抬起眼皮,淡淡的朝司機開口:“穆叔鳴喇叭。” 吩咐完,他拿起手機飛快的打給卓輝,一接通便命令道:“安排人下來清場接我,錯過時辰我唯你是問!” 這頭,卓輝也留意到了山下的動靜,他抹了抹汗心虛的說:“我馬上安排人下去,三分鐘,最多三分鐘。” 昨晚他臨時接到電話,得知蔣千學去世,一整晚都在安排相關事宜。加上老太太出殯的安排,所有的雜事幾乎都堆在他的身上,不然也不會出這么大紕漏。 叫來保鏢,他迅速安排好工作,自己也跟著離開殯儀館西廳。 來到門口,意外看見鐘閑庭倚在車邊抽煙,他默了下若有所思的越過去,親自下山去幫忙開路。 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蜂擁而來的記者被保鏢攔著,統統堵到道路兩旁。勞斯萊斯動了動,緩緩駛進殯儀館的大門。 蔣牧塵抬手看了一眼時間,下車走到鐘閑庭身邊,平靜伸手:“來。” 鐘閑庭也不說話,只是將煙和打火機都遞過去,沉默坐進車里。蔣牧塵看了看他,也跟著坐進去。囂張霸道的邁巴赫往后退了下,徑自開到殯儀館門外的停車場。 “兩個小孩,和我們當初進國安的年紀差不多。”鐘閑庭的語氣很淡,只是話里的戾氣藏都藏不住:“他怎么能下得去手!這個畜生,讓我抓到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蔣牧塵“啪”的一下將煙點著,狠狠吸了一口:“顧賤人被撤職接受調查,你們也收到消息了吧。他讓你們查的事,查到什么消息沒有。” 鐘閑庭吐出滿口清白的煙霧,語氣嚴肅:“死去兩個身份查明了,都曾經在同一個軍區服役,一個退役后來了京都,進入原來的興盛安防。另外一個沒有查到,從其他的信息看,他在京都生活了很多年。” 蔣牧塵不說話,只是悶頭抽著煙。 兩人一口接一口的抽著,車廂里很快煙霧繚繞。最后鐘閑庭實在忍不住了,索性將所有的車窗全部打開,赤紅著一雙眼睛,努力呼吸新鮮空氣。 蔣牧塵神色淡淡,目光也淡淡的朝著火化間的方向看去。 灰白色的高大煙筒,安靜矗立在白茫茫一片的陽光底下,說不出的荒涼、悲戚。 鐘閑庭扶著車門猛咳了一陣,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悵然若失的說了一句:“本來想婚禮的時候請蔣叔去喝一杯,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 “我也沒想到,再見到他會是那樣的情況。把他送去西山療養院,本意是不想他和宋青山繼續有聯系,不料適得其反。”蔣牧塵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再次拿了根煙點著:“他至死都不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大兒子,不過是條養不熟的中山狼。” “節哀吧,走都走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上路。你也馬上當父親了,總該了解他的心情,因為愧疚所以一味補償,未必是真的愛他。”許振霆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昨晚王若菲讓我們大開眼界了。” 蔣牧塵愕然:“什么。” “顧局的人當時可能太分散,被他們鉆了空子,那娘們居然從我們眼皮底下,把許振霆帶走。”鐘閑庭郁悶不已:“老子還是第一次盯人盯丟了。另外,海外的恐怖組織,在國際情報網發了一則視頻,從死者的死狀上看,應該是顧局一直在追查的病毒原液造成。” “二局那邊什么消息。”蔣牧塵聽罷,迅速的想到了一個人——趙子重。可惜因為簫碧嵐,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不在京都露面。 鐘閑庭聳肩:“暫時什么消息都沒有,不過中情局已經在重點關注,是好事也是壞事。一旦確認病毒原液是從國內流出去的,搞不好會升級成為國際問題。” 蔣牧塵抿唇,使勁摁滅手中的煙頭,伸出長腿下車:“既然來了,陪我送老太太一程吧,不管怎么說,她總歸是我奶奶。” 鐘閑庭失笑,跟著下去將車門鎖好,爾后一起往西廳走去。 靈堂是卓輝找人布置的,老太太的黑白大照片,穩穩擺在花團錦簇中,染滿風霜的笑臉,安詳而寧靜。蔣牧塵接過蔣牧雪遞過來的祭香,點著后恭敬的拜了三拜,退到一邊跪下。 隨后,前來送行的親友陸續送上花圈。靈堂的另一側,卓輝不知從哪請來的和尚,有模有樣的唱著往生咒,為老太太超度。 肅穆悲戚的氣氛令人心情沉重,大家沉默的進行著儀式,直到廳外響起郭妙樺尖利的叫罵。 蔣牧塵眼皮跳了跳,狐疑的朝門口望去。 邊上的蔣牧霜看一眼,同樣一頭霧水的蔣牧雪,納悶轉過輪椅,不明所以的朝自己的母親望去,只聽她罵罵咧咧的大喊:“蔣千海你個畜生,我知道你在這里,我要離婚!” “牧雪,你去把媽攔住,今天來的人身份都不低,別讓她丟人。”蔣牧霜在蔣牧塵開口之前,飛快吩咐蔣牧雪:“你去告訴她,離婚的事等***喪事辦完,我親自幫她處理。” “好……”蔣牧雪不太情愿的站起來,揉著跪麻的膝蓋往廳外一瘸一瘸的跑過去。 蔣牧塵見狀,目光落到蔣牧霜身上,平靜的問:“你爸還是沒有回來?” “沒有,電話打不通,他的牌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蔣牧霜說著,嗓音不禁染上絲絲擔憂:“他會不會出什么事。” “應該不會的,你別多想。”蔣牧塵嘴上這么說,心中卻暗暗猜測,蔣千海可能已經被宋青山害死,或者軟禁在什么地方。 蔣牧霜“嗯”了一聲,伸長脖子去看廳門前,正低聲交談的meimei和母親。 由于隔著些距離,兩人說話的聲音又小,她根本一句都聽不到。只能憑著兩人的面部表情,隱約判斷出蔣牧雪的話,沒有起任何作用。 蔣牧霜越看越急,忍不住偏頭瞄了下蔣牧塵:“大哥,我親自過去。” “還是我去吧,你在這守著。”蔣牧塵說著起身理了理衣擺,姿態從容的朝著廳外走去。靈堂里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在議論,見他出面,頓時齊齊往門口的位置望去。 蔣牧塵在眾人的視線中,慢慢走到郭妙樺身邊,語氣平靜的說:“嬸嬸,今天是奶奶出殯的日子,你非要鬧笑話我們誰都不會攔著你,但是請你不要在這里胡鬧。” “我胡鬧?他蔣千海已經十天沒回家了,老母過世了都不露面,你說我胡鬧?”郭妙樺冷笑一聲,視線掃過靈堂中眾人的臉,咄咄逼人的質問:“到底是我胡鬧,還是他蔣千海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