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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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墨將小飛的書包遞給醉墨媽,含糊地應(yīng)了幾聲進(jìn)了屋。她幫著小飛洗澡穿衣,等他乖乖睡下了,這才回到廁所,拉出了一張小板凳,就這剛才最后一道洗澡水搓起了衣服。 醉墨媽進(jìn)來洗臉,她抬頭看看她媽,問了一聲。 “你都看見了啊。” “看見了。” “你別生我的氣。” 醉墨媽撩水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疲憊地唉了一聲。 “我不生你的氣,我是氣他啊。”醉墨媽低頭看著正拼命搓著衣服的女兒,聲音微微顫抖起來,“那么多年了,他多好啊,光鮮體面的,可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成了什么樣子啊,憑什么他好好的,我女兒就不好了,憑什么?” 醉墨將小飛的牛仔褲翻了個面,拿起刷子用力刷著上面的泥漬。 “媽,其實(shí)和他沒關(guān)系的。”她揚(yáng)起手背擦了擦流到了下巴頦的汗珠,“他當(dāng)年也沒做錯什么,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要去他姨家的場子上班,他做了什么呀,什么也沒做。” 陶醉墨心里知道,歸根結(jié)底怪不得何漢川,只能怪她自己,當(dāng)年要去賭檔做事的是她,何漢川阻止過,可她沒聽,她需要錢啊,她需要那些小費(fèi)交學(xué)費(fèi),上研修班,還要買衣服,好漂漂亮亮地和何漢川出去約會。那時候想法多簡單啊,就想和他相配,其實(shí)就錯在這里,她不該那樣虛榮的,不該心懷妄想向他靠攏。 可當(dāng)時她沒有這么清醒,于是她拼命恨他,她需要有個人恨,好用這個人來告訴自己,不是你自己的錯,不是因?yàn)槟愦溃皇且驗(yàn)槟阕约骸_@樣,就能好受許多。 “媽。”陶醉墨埋著頭將一件打好了肥皂的衣服丟進(jìn)了旁邊的鐵通里,“我怕我?guī)Р缓眯★w。” “說什么呢?”醉墨媽搶白道,“你帶了那么多年哪里不好。” “可以后呢?以后上學(xué)呢?進(jìn)幼兒園就是何漢川幫的忙,如果不是他,只能去樓下的私人幼兒園,破破爛爛的我看著就心慌。” 醉墨媽沒吭聲,顫悠悠將毛巾貼在了臉上,粗粗地劃了一圈。 “上小學(xué),上初中,上高中都好說,不過是學(xué)費(fèi),我砸鍋賣鐵給他賺,可再之后呢?萬一他要出國呢?萬一他畢業(yè)了需要有人脈關(guān)系找工作呢?我都沒有啊。” 陶醉墨停了一下,一滴熱熱的眼淚掉進(jìn)了冷水里,噗通一聲。 她抽了抽鼻子。 “我什么都無所謂,我就盼著他好,別的什么都無所謂。” 第16章 探究 俞家游輪起航儀式的請?zhí)窃谛瞧诙砩纤偷较囊沟氖掷锏模執(zhí)芨呒墸瑤е嘿F的香氛味道。 俞、夏兩家是這個城市食物鏈頂端的貴族,面對越來越激烈的競爭,兩家的掌權(quán)人物曾經(jīng)想著要合作,他們試圖采用一種古老的表示誠意的方式拉近彼此的關(guān)系——夏夜和俞知樂那痛苦不堪的戀愛史,就屬于兩家的一次失敗嘗試。 隨著博彩牌照的放開,更多的國外資金爭相進(jìn)入亞城,俞夏兩家再也不能向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瓜分這塊大餡餅了,外來者正在一步步入侵,欲分得一杯羹,俞家決定放棄防守的姿態(tài)主動出擊,那艘龐大而豪華的游輪便是他們與m國賭王合作的產(chǎn)物,俞家先行一步,夏家也應(yīng)該有所行動了。 夏夜隨手將請?zhí)麃G進(jìn)了文件簍里,順手拿起手機(jī)給顧倩去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顧倩正在帶著貓咪上烘培課,她自從當(dāng)上了少奶奶,對廚房里的事兒就愈發(fā)的不感興趣了,趁著接電話從教室里跑了出來。 夏夜問她是否收到了俞家的請?zhí)欃灰宦牼托α耍f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夏陽啊,俞知樂不就指著這機(jī)會在夏陽面前炫耀呢么。 比夏夜更不喜歡俞知樂的人是顧倩,她天生媚骨,看不得有人憤世嫉俗,俞知樂,便是她的眼中釘rou中刺。但夏夜知道,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其實(shí)是因?yàn)橄年柡陀嶂獦分g的競爭關(guān)系。 顧倩將她前幾天遇到何漢川的事兒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給夏夜聽,夏夜一邊聽一邊笑。 “你的演技我一直都很有信心。” “我把故事說得可圓滿了,你就是一個備受傷害的驕傲女人,固守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小自尊,結(jié)果又被他何漢川打破了。” 顧倩做得正是她們所設(shè)計(jì)的,但夏夜卻并沒有自己預(yù)想的那般雀躍。 她抬頭望著辦公室墻面上一副抽象派的丑陋油畫,微微遲疑了下。 “接下來是對我演技的考驗(yàn)了。”她有些心煩地說,“要裝出對俞知樂藏有深情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兒。” 顧倩深以為然,她頗有骨氣地想,若是讓她演這么個角色她寧愿去死。 二人又閑話了幾句各自收線。艾米敲門提醒夏夜該出發(fā)去半島酒店接昨天到達(dá)的m國三皇子參觀賽車中心了。 夏夜點(diǎn)點(diǎn)頭,迅速起身將記事本塞進(jìn)了黑色的手提袋里,那是只路易威登產(chǎn)的昂貴的黑色牛皮大手袋,氣勢非凡卻自重頗重,再扔塊磚頭進(jìn)去也不過如此。 夏夜從電梯下了地庫,電梯門一開,就看見大墻剛在外頭按電梯按鈕。 自從那年因?yàn)檎{(diào)戲夏夜被夏陽一把摔到地上之后,大墻就徹頭徹尾成了夏陽的隨扈。 夏夜看著大墻,忍不住心想,歲月是把殺豬刀,那真是對長得漂亮的人說的,對某些長相隨意的,歲月拿他們真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人的丑,分兩種,有人丑得叫人難以下咽,有人卻丑得歡天喜地,大墻屬于后者。所以他雖然丑,卻不討厭,甚至在一年前,偷摸著把夏陽辦公室外面一名姿色不凡的二等秘書給娶回了家。 如今大墻的日子過得可比夏家人舒服,身側(cè)有嬌妻,膝下有稚子,剛開張的私人偵探工作室也開得紅紅火火。 來光顧的多是有錢人,查婚外情的居多,這種活計(jì)輕松好賺,收費(fèi)還高,不僅要收辛苦費(fèi),還要收封口費(fèi)。在封口這點(diǎn)上,大墻的名聲是極好的。 大墻看見夏夜,臉色又露出了與當(dāng)年一模一樣的滑稽笑容。夏夜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一起上了車。 大墻習(xí)慣了這種機(jī)動的接頭方式,二話不說跟著上了車。 他才坐定便將腋下的牛皮紙袋遞給了夏夜,里面有剛洗出來的照片,和一份出生記錄的影印本。 “他去找她了?”夏夜隨口問道,隨即覺得自己傻得可笑,他當(dāng)然去找她了,不然怎么叫選擇她。 大墻沒注意到她神色上的變化,自顧自地抽出了幾張照片遞給夏夜。 “開始幾天,他隔一天去一趟,但陶小姐并不給他好臉,五號那天兩人在街心公園談了一會兒心,情況好像有點(diǎn)好轉(zhuǎn),這兩天每天過去幫忙,有時候會幫著接送下孩子。” 過上合家歡的生活了?夏夜心里冷笑了一聲,低頭慢慢地欣賞起照片來。 有幾張照片,何漢川正領(lǐng)著小男孩從一幢老舊建筑里出來,小孩在跳,他在笑,誰都看得出,他倆彼此喜歡。倒是陶醉墨相較之下要淡定的多,很少有畫面能看得見她的笑容,她的臉一如既往有著一種靜默的力量。 她若是不接受他,贏起來都沒勁了。夏夜有些懨懨地想。隨后拿起那份出生記錄復(fù)印件翻看起來。 大墻坐過來了些,指著其中幾處給夏夜看,出生日期是四年前的六月,父親一欄倒是空著。 “我查了下,那年三月,陶小姐的繼兄因?yàn)楣室鈧俗锉慌腥氇z七年,兩個月后,她繼父也因?yàn)榉尾∷懒恕!贝髩涂蜌鈿獾胤Q呼陶醉墨為陶小姐,這是他的習(xí)慣,夏夜默默聽著,末了,抬頭問了一聲。 “現(xiàn)在她家里只有她母親一個了?” “她母親一個人過了幾年,一直在便利店做工,后來因?yàn)樯眢w吃不消辭了工,陶小姐大概是因?yàn)檫@個原因回來的。” 夏夜嗯了一聲,反手蓋上了材料。 孩子出生之前,她的哥哥入獄,繼父去世,一切仿佛都和那個孩子有關(guān)。 如果是何漢川的孩子,不至于會這樣,他們可以結(jié)婚,何漢川不至于這樣的無情無義,放任陶醉墨一個人承擔(dān)所有的一切。 “六月生的孩子,那就是前一年九月前后懷孕的,那段日子她在干什么?”夏夜突然問。 “何漢川姨夫家開了個不大不小的賭檔,你知道的,那時候小型賭檔還沒清理,陶醉墨晚上會去那邊做荷官。” 夏夜點(diǎn)點(diǎn)頭,嘴里卻什么都沒有說。 大墻等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 “還查不查?” 這原本不是個問題,可夏夜卻有些遲疑。 “再說吧。”她翹著嘴角笑笑道,“先把賬單傳給艾米吧,我先結(jié)之前的賬。” 大墻也不追問,只是呵呵一笑,他做這行做的久了,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打破沙鍋?zhàn)返降住DD:€能給自己留份幻想,真把沙給抹干凈了,就真沒回寰余地了。 夏夜扭頭望向了窗外,她不自覺將拇指的指尖放進(jìn)了齒縫之間輕輕的摩挲起來,這是她的壞習(xí)慣,一旦心煩,她就會不自覺這樣做。 她有種感覺,似乎馬上就要看見真相了,而真相必定丑惡無比,她并不認(rèn)為自己有這個資格去揭起這個明顯被刻意隱藏起來的舊傷疤。 探知別人的秘密其實(shí)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兒,你想探究的那個原本單薄的人逐漸便得立體。她的人生軌跡生活畫面漸漸在你面前形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畫面。你會發(fā)現(xiàn)她有苦有樂,和你一樣有血有rou。 而夏夜,最不想要做的就是去了解陶醉墨。 她和陶醉墨之間,僅僅是一場感情上的角力,她并不想牽扯其他,如果因?yàn)樗龏Z走何漢川導(dǎo)致陶醉墨傷心,她并不會自責(zé)。 可如果因?yàn)樗屘兆砟萑肓嗽?jīng)竭力逃出的噩夢當(dāng)中呢?她還能這樣平靜的自處而毫不自責(zé)嗎?她的道德水平似乎還沒有超然到這個地步。 車子緩緩?fù)O拢囊箙s猛地驚醒過來,她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并腿跨出了汽車。 “讓司機(jī)送你回去拿車。”她彎下腰沖大墻說,剛要走,又想起了什么,指著地上的一個紙袋子甜蜜地一笑,“變形金剛,答應(yīng)給你兒子的生日禮物。” 第17章 雨天 八月的亞城很少下雨,可一旦下起來,總像是被憋壞了的孩子,瘋狂地發(fā)泄著自己的不滿。 八月的這個早上,在翰克蘭大賽車開幕前的最后一天,暴雨從天而降,叫人猝不及防。 陶醉墨早早地打開了遮陽篷,為來往的人提供了一小塊遮風(fēng)避雨的場所。她看著人們從雨中匆忙走過,雨水在單薄的傘面上綻出一朵朵的小雨花,在雨天,仿佛無論做什么,都帶有一種奇怪的憂傷情緒。 雨水困擾了所有人的腳步,所以早上的客人并不多,上班之前那陣高峰之后,店里就安靜了下來。雨絲有種魔力,讓人不自覺憊懶下來。不想出去,也沒人進(jìn)來,心甘情愿被困在了這一方小天地里。 醉墨給唯一的店員放了一天假,店里只剩下了她和母親兩個人。母親在柜臺收拾,她一個人在后廚不緊不慢做著客人定做的翻糖蛋糕。 她用花瓣模具做出了不同顏色的糖花,一朵一朵鑲在了潔白的蛋糕上。偶爾停手,朝窗外張望,卻看見何漢川快步跑進(jìn)了鋪?zhàn)拥恼陉柵裣拢瑤е肷淼挠晁屠仟N的濕發(fā)。醉墨依稀記得某一年的學(xué)生會干事改選,她百無聊賴地坐在長廊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著一個穿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生從雨中沖進(jìn)了涼亭,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就像其他所有在場的女生一樣,陶醉墨不能免俗地紅了臉。 她拍掉了手上的糖霜,直起身走了出去。 “你來早了。”她說,“小飛還在上圖畫課。” “我答應(yīng)了帶他去看變形金剛展,剛好今天我有一個白天的輪休。”何漢川甩掉了手臂上的水珠,朝著陶醉墨溫溫一笑,“之后我要上五個日班,可能沒有時間。”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溫溫的,如同她此刻所站的位置,門內(nèi)門外的一條分界線上,她允許他接送小飛,給他買各種玩具,甚至帶他去玩,但是再多一點(diǎn)都不行,他無法踏入那道線進(jìn)入到門內(nèi)她們母女生活的世界。 何漢川知道這其中的微妙情結(jié),他并不想登堂入室,也從沒有想過要做誰的拯救者,他能做的只是幫著她養(yǎng)育好那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將會是她的全部。 陶醉墨回頭,透過玻璃窗看見了自己的母親,醉墨媽仿佛并沒有注意他們,可陶醉墨知道,她所有的舉動,她mama都在關(guān)注著。她母親并不贊同她的做法,只能用沉默來表達(dá)自己的慍怒。 “學(xué)畫的地方你知道的。”醉墨回過頭輕輕說,聲音幾乎消失在了雨聲中,“你去接他吧,吃晚飯前把他送回來就行。” 何漢川微不可查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轉(zhuǎn)身要走,可陶醉墨卻叫住了他,從門邊的傘桶里拿出一柄長傘遞了過來。 “麻煩你了。”她客客氣氣地說。 ====================== 夏夜從維修站的大帳篷后方穿過幾家歐洲車隊(duì)的營地,來到了豐田車隊(duì)的大本營,雨水打在防雨棚上,噼里啪啦得很有些威力。 亞城站是錦標(biāo)賽的倒數(shù)第三站,排名靠前的車隊(duì)積分相差并不大,所以車手們必須在每場比賽當(dāng)中全力以赴,守住自己的領(lǐng)先優(yōu)勢,以防止名次滑落。俞知閑的成績排在第五位,登頂總冠軍幾乎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在這一站表現(xiàn)的好,沖級前三并非沒有可能。 她停下腳步,在忙碌的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艾米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舉起手指指向了一個身穿紅色防火賽車服的男人。他包了頭罩,只露出半張臉在外頭,有技術(shù)人員過來和他交接什么,他正全神貫注地聽著,隨后走到賽車邊上等待機(jī)械師為賽車換上了雨天專用輪胎,助手給他遞上了頭盔,他在扭頭的一瞬間看見了夏夜,忍不住頓了一頓。 夏夜沒有走過去,只是遠(yuǎn)遠(yuǎn)站著,她看著他的眼角微微一掛,知道他笑了,于是同樣微微一笑,拿手比出了一個一。緊接著,她看見夏橙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竄了出來,穿著短短的牛仔短褲和格子襯衣,撲過去給了俞知閑一個大大的擁抱和一聲連雨聲也遮掩不住的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