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柳慕汐的氣息很溫和、很干凈，看向她的眼神，也很平靜，她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惡意，相反，她見到她，心里還覺得很親切，心中的排斥一下子就散了許多，但更多的，卻是被人比下去的恐慌。

    宋九妹很明白，除了容貌，自己沒有任何過人之處——

    體質很廢，不能習武，比起大多數人來都不如；就算是被人稱贊地單純、善良、可愛，可這世上單純善良的人還少嗎？根本算不得特別。只有容貌和氣質，她不輸于任何人，甚至，她見過的人中，沒有人比得上她的美貌，就連娘親也對她說，她的容貌是天下少有的，若非有了這樣的容貌，她在家里也不會如此受寵。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在意自己的容貌。

    她已經習慣了別人對自己的贊嘆和癡迷，習慣了他們對自己的呵護和愛惜，習慣了旁人被自己的容貌襯托的黯淡無光。可現在，她唯一的優勢卻在柳慕汐面前，顯現不出來了。

    若是有一天，她被人比下去了，他們還會向以前那樣喜歡自己嗎？

    在這一剎那，她有種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

    更加詭異的是，在這一瞬間，她還產生了一絲懷疑——

    像柳慕汐這樣的人，真的是慕漓jiejie口中那個冷血、善妒而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嗎？

    面對如此坦蕩無比，眼神溫和的柳慕汐，宋九妹突然無法對她產生惡感，突然想讓她也喜歡自己，于是，那種道謝的話，便這么沖口而出了。

    柳慕汐也在看宋九妹，她其實早就見到宋九妹，早該見怪不怪了，但是，那時的宋九妹是在昏迷中，與醒著時還是有區別的。

    此時見到她，頗有種名副其實的贊嘆——

    好一個玲瓏剔透的美人！

    不過，贊嘆歸贊嘆，她對宋九妹的性格為人，卻是敬而遠之的。她很明白，她之所以遭受這么多事情，完全好似因為宋九妹而起。

    若不是當初，她聽信柳慕漓的挑撥，對自己如此厭惡，她也不會萬里迢迢的來到宋家之后，又被變相地趕了出去，雖然她表現的很平靜，其實心里又何嘗不為自己感到委屈和不平？

    因此，即便對宋九妹印象還算不錯，她也不會跟她冰釋前嫌，成為朋友的。

    “舉手之勞罷了，宋九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聽到宋九妹說要向自己道謝，柳慕汐微微一笑客氣地說道。

    她是真的不稀罕她的道謝。

    “這怎么可以？”宋九妹反倒是吃驚地說道，看起來既可愛又單純，用她那甜甜糯糯的聲音道：“你救了阿九，就是阿九的救命恩人，阿九當然要向你道謝。不然，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徒，會被人瞧不起的。阿九不想被人瞧不起。”

    一番話，說得眾人心都軟了，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柳慕汐聞言，不由微微一笑。原來，她向自己道謝，只是不想被人認為是忘恩負義之徒，其實，她本身對自己是沒有什么感激之情的。

    不止是柳慕汐聽出了宋九妹的意思，靈繡閣的諸位，也都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看向她的眼神就帶了一絲鄙視。

    就這種話，她也好意思說出來，偏偏宋家人還吃她這套，真不知道宋家人的腦袋到底是怎么長的。

    除了沒在場的宋天恒，也只有宋寧玉神情低落，好似不為所動。

    宋九妹對人的情緒很敏感，她知道靈繡閣的幾個人不喜歡自己，但是她不在乎，畢竟靈繡閣跟宋家本就不睦，不喜歡她也很正常。

    可是，六姐為何卻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到底哪里做錯了

    “六姐，你怎么不高興啊？難道六姐認為，阿九向柳神醫道謝不應該嗎？”阿九歪了歪頭，可憐巴巴地問道，眼睛也是濕潤潤的，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隨著她的話，眾人的眼神都射向了宋寧玉，帶這一絲淡淡的責備之意。

    宋寧玉也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道：“怎么會？阿九別多心，柳神醫救了你，你向她道謝是應該的。只是……”

    她看著宋九妹純凈的眼神，下面的話有些難以說下去，可宋九妹卻不這么想，她更想聽一向疼愛自己的六姐會說出什么話來。

    “嗯？只是什么？”宋九妹眨了眨眼睛，小臉上帶著一絲疑惑，撒嬌道：“六姐不要說一半留一半嘛！”

    “是啊，寧玉，你若是不說，阿九可能還會以為你對她不滿呢？說不定又要哭鼻子了。”秦如煙警告似地看了宋寧玉一眼。

    宋寧玉心中苦笑，決定不再縱容九妹，否則，她以后得罪人而不自知，便道：“九妹向柳神醫道謝是應該的，只是感謝是要發自內心的，而不是為了那種所謂的虛名。而且，在這之前，九妹是不是應該向柳神醫道歉呢？畢竟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情。”

    宋九妹聽出六姐的指責，小臉刷地一下白了，小手更是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好似呼吸有些困難。

    “阿九，你怎么了？”秦如煙見狀，立即上前扶住了她，一邊替喂她吃了一顆護心丹，見她略有好轉之后，眼神才凌厲看向宋寧玉，冷聲道：“宋寧玉，你簡直太過分了。你難道還覺得阿九的身體不夠虛弱，還要再她心上戳一刀才甘心，你這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啊？你不就是見阿九聽慕漓的話，而不聽你的話吃醋了嗎？用得著用這么狠毒的話來刺激你九妹嗎？”

    宋寧玉本來還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后悔，可是聽到秦如煙的話，她的心卻一下子涼了，臉上的愧疚也不翼而飛，只是冷冷地看著秦如煙說道：“二娘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我什么時候往九妹身上捅刀子了？我不過是在糾正她的錯誤而已。就算我存了什么心思，那也是為了九妹好。說我吃醋，哈，我當然會吃醋。我疼了她那么多年，在她心里竟然還比不上一個謊話連篇，人品低劣的柳慕漓，難道我就沒有一點脾氣了？何況，我也沒說錯，九妹的確應該向柳神醫道歉。若不是她聽信讒言，趕走了柳神醫，說不定九妹的病早好了，她的病也不不會拖到現在，還在死門關走了一遭。”

    宋九妹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宋寧玉，臉上滿是傷心之色。這可是一直對她疼愛有加的六姐，為什么會對她有這么多的不滿和怨氣？她到底做錯了什么？難道她信任朋友也有錯嗎？

    秦如煙也被這番話給說懵了，好容易回過神來，立即向宋家主哭訴道：“老爺，您看看六小姐，她還是阿九的jiejie呢，竟然不盼著阿九好，反而偏幫一個外人，您可要為我們阿九做主啊？”

    宋家主到底不是糊涂人，他聽了之后，心里有些尷尬，覺得她們在客人面前，失了宋家的面子，不由自主地掃了一下柳慕汐等人的臉色。

    卻見柳慕汐臉上客氣、親和的笑意已經沒有了，反而淡淡地讓人看不出喜怒，而靈繡閣諸位弟子，臉上不是帶著nongnong地嘲諷，就是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笑容，他心里被狠狠地堵了一下，何況，他還想讓柳慕汐給自家做兒媳婦呢，便皺眉斥道：“你給我閉嘴！柳神醫救了阿九，就是我們宋家的救命恩人，怎么算的上是外人？少在這里給我胡說八道！”

    隨即，就想要向柳慕汐道歉。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被人打斷了。

    “爹爹，難道您也覺得阿九做錯了嗎？”宋九妹泫然欲泣地看著他，又是傷心又是難過的表情，看得人心都碎了。

    宋家主向來疼愛自己這個女兒，又花費了那么大的代價才治好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越發特殊，立即柔了臉色道：“阿九當然你沒錯，爹爹何時說你做錯了？”

    “可是，六姐她……”宋九妹有些遲疑地看了看宋寧玉。

    宋凌云看了下面無表情的宋寧玉，微微蹙了下眉，道：“你六姐只是說著玩呢，不要將她的這番話放在心上。”

    宋寧玉臉上帶了一絲難堪，宋九妹卻破涕為笑道：“剛才我和娘來的時候，爹爹在說什么呀？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宋家主這才想起來，正要說服柳慕汐做宋家的兒媳婦呢！只是……

    他看了看秦如煙和宋九妹，也不知道柳神醫還介不介意以前的事情。

    水云竹等人見道歉的事情，被宋九妹裝裝可憐，假哭兩聲就糊弄過去了，簡直氣得肺都炸了。

    不道歉也不道謝，事情難道就這么了結了，又這么欺負人的嗎？

    于是，水云竹便道：“宋家主，您的意思是，宋瑤玉鼓動秦二夫人趕走了慕汐妹子，也做的很對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場宴席，我們恐怕無法再呆下去了。”

    說完，又嘲諷地看著宋九妹道：“我活了三十年，還從未見過像你這種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女人。慕汐妹子怎么說也救了你的性命，可你不但沒一點表示，甚至讓你道個歉都推三堵四的，這就是你面對救命恩人的態度？雖說慕汐妹子不在乎這些，可你把別人為你做的這些事，當成理所當然，就讓人惡心了，你怎么還有臉呆在這里？”

    “我……我不是……我沒有……”宋瑤玉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斥罵她，眼前突然一陣陣的發黑，眩暈地厲害，她想要反駁，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在心里求她別再說了。

    宋瑤玉傷心、難堪樣子，讓宋家人都心疼不已，對水云竹怒目而視。而水云竹卻對這些都視而不見，甚至還覺得宋九妹裝模作樣，不屑地冷嗤一聲，道：“哼，你也只會裝可憐搏人同情了，除了這些小伎倆，你還會什么？怎么配跟我慕汐妹子比？”

    宋凌云聽了這話，心里十分不悅，他看了看柳慕汐，卻發現，柳慕汐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臉上神色淡淡地，甚至連看都看宋九妹一眼，顯然是默認了水云竹這番話。

    宋凌云皺起了眉頭。

    眼看事情就要失控，宋二公子宋天瑞急的不行，生怕自己的意中人就這么飛了，在他眼里，九妹當然比不上未來的妻子重要，便說道“九妹，你就向柳神醫道個歉吧！柳神醫又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她一定會原諒你的，何必為了這點小事斤斤計較呢？”

    宋九妹卻只是落淚，不肯說話。

    護犢心切的秦如煙見到女兒被欺負了，心中大怒，指著宋天瑞道：“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看到你meimei被人欺負了，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色迷心竅，竟然想讓阿九向你的心上人低頭，討她歡心，我呸！我告訴你，只要我在宋家一天，你的心思就別想達成，而她——”

    她輕蔑地看向柳慕汐，扯出一個不屑地微笑道：“永遠也別想進我們宋家的大門！”

    秦如煙看到宋天瑞氣的臉色鐵青的表情，得意洋洋地正要說些什么，卻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喉嚨，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美麗的臉上滿是驚恐。她保持著指著柳慕汐的姿勢，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完全無法移動分毫。

    她沒辦法不害怕，因為有人用殺機鎖住了自己，讓從她無法動彈。她也不敢動，因為只要她動一下，或許下一刻，她就會身首異處，她不敢冒這個險。

    大廳里面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片愕然，就連宋九妹都被這股殺機嚇的閉上了嘴，抽抽噎噎地卻不敢再哭了。

    宋凌云看向柳慕汐，神色有些陰沉，道：“柳神醫，你這是做什么？”

    沒錯，用殺機鎖定秦如煙的，正是柳慕汐。

    柳慕汐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淡淡地道：“宋家主，你應該問秦二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吧？”

    柳慕汐眼神輕瞥了秦如煙一眼，雖然沒有表示出什么含義，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對秦如煙的輕視和不屑，不，或許，她根本就沒把她看在眼中。

    “有些事我不計較，并不代表我已經忘了，我只是懶得跟一些人計較罷了。因為要殺一個人容易，而要救活一個人卻很難，我不愿意造無端殺孽，所以，我極少動手。但這并不表示，我不會殺人。”

    柳慕汐的聲音很輕很淡，但沒有人認為她在開玩笑。

    “其實我想問問秦二夫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跟我的差距？你憑什么認為，自己有資格對我大呼小叫？就憑你是宋家的二夫人？二夫人？呵，說白了，你只是個妾。如果你修為比我高就罷了，偏偏你只是一個后天的武者，你何德何能，敢對我一個先天強者大呼小叫？”

    聲音說道這里，嚴厲了幾分，秦如煙額頭上沁出了一層冷汗，瞪大的眼睛里滿是恐懼，還有一絲羞憤。

    “如果有人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于我，我也只能用實際行動，讓她明白，什么人該惹，什么人不該惹。”

    柳慕汐說完，身上氣勢猛增，針對秦如煙一人的殺氣也大漲，秦如煙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萎靡地倒在了地上，汗濕衣襟，趴在地上深深地喘息。

    柳慕汐一步步走到她身邊，舉起了手，顯然沒有要放過她的打算。

    “不，不要殺我娘——”宋九妹終于反應過來，攔在秦如煙面前，向柳慕汐哀求道。

    “柳神醫，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謝，都是我不好，是我錯怪你了，跟我娘沒有關系，求您大人大量，饒過娘親好不好？”

    宋家人沒想到柳慕汐守著他們的面竟然也敢動手，簡直大吃一驚，隨之而來的便是憤怒。

    他們本以為柳慕汐只是在嚇唬秦如煙而已，可見到她真的動起手來，才知道她不是開玩笑。

    尤其是宋家主，秦如煙畢竟是他的二夫人，柳慕汐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沒把宋家放在眼里，簡直是膽大包天，可惡至極，就算她的凌珺真人的弟子，也不能在宋家動手。

    “柳慕汐，你敢！給我住手！”宋凌云怒道，正要出手，卻聽水云竹道：“宋家主，我勸你三思而后行，慕汐妹子不但是普濟觀的真傳弟子，更是我們靈繡閣的客座長老，你若是敢對她動手，就是跟我們兩派為敵，你可要想清楚。為區區一個妾，賠上整個宋家，到底值不值得？”

    什么？！柳慕汐是靈繡閣的太上長老？

    聽了這話，眾人均是一臉震驚。

    他們都知道靈繡閣跟柳慕汐關系不錯，沒想到，柳慕汐竟然做了靈繡閣的客座長老，那就是說，柳慕汐是受靈繡閣庇護的。

    普濟觀天高皇帝遠，想要對付宋家恐怕也是有心無力。但是，靈繡閣就不一樣了，她們跟宋家近在咫尺，想要對付宋家很容易。

    宋凌云作為家主，不得不考慮清楚。

    柳慕汐看了宋九妹一會兒，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道：“宋瑤玉，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對付秦如煙，跟你道不道歉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是因為她得罪了我，我看她不順眼，僅此而已。”

    “而你？我在知道你跟柳慕漓相交莫逆之時，就已經料到了這種后果。我會救你，不過是因為醫者的本分而已，從來沒期待過你的道歉以及感謝。若非如此，宋家就是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會來。”

    宋九妹很清楚的感受到，柳慕汐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心里十分難受。

    不該這樣的！她怎么面對時，無動于衷？她怎么能不喜歡她，她怎么忍心傷害她？

    宋九妹壓下心中的委屈和難過，咬了下嘴唇，哀求道：“柳神醫，你……是不是因為娘親阻止你加入宋家，所以對她心生怨恨？只要你能饒了娘親，我就幫你求娘親，讓她同意你嫁給二哥，好不好？”

    啪——

    一聲耳光響起。

    宋九妹捂著自己又疼又麻的臉，迷惘地看著眼前，好似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你放屁！”水云竹聽了她的話，簡直氣急了，忍不住一巴掌扇了過來，因為顧忌她的身體，到底沒用太大力，但如此，也足以讓宋九妹難堪了，“我慕汐妹子才不會嫁人，就算嫁人也絕對不會嫁進宋家？你哪只眼睛看到慕汐妹子說要嫁人了？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宋家自相情愿。還嫁進宋家，我呸！也不看你們配不配？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吃上癮了！”

    被水云竹稱之為“癩蛤蟆”的宋天瑞，臉色一下子黑了。

    柳慕汐被她這么一打岔，無論什么“氣”都統統都不見了，反而有些無奈。

    她這個云竹jiejie什么都好，長相、氣質在靈繡閣都是拔尖的，但卻是個豪爽、不拘小節的性子，平時性子還好，絕對的貴氣端莊，可若是惹到了她，立即會變得十分潑辣直爽，與她的形象氣質頗不相符。

    當然，她卻覺得這樣的云竹jiejie還是很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