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katie準備了特別豐富的早午餐,許辰川一邊不停點贊,一邊幫著一盤盤地端上了桌。白祁早先被指派了任務,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切橙子,抬眼瞧著兩人的互動不出聲。 最后三人圍坐下來開吃,katie問道:“chris,所以你是來dc旅游嗎?” “是的,很幸運趕上了櫻花季。”許辰川笑著說。 “現在是dc最美的時候。其實祁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里的春天吧?” “你以前也來過?”許辰川轉向白祁。 白祁點點頭:“每年都來。” “但是他每次都只住很短一段時間,這次應該是最長的一次了。——哦,忘了向你介紹,這是oscar. oscar,這是chris.” 大狗溜達到餐桌邊,對著許辰川使勁嗅了一陣,然后轉過身把腦袋搭到了katie的膝蓋上。katie分出一只手伸到桌下給它捋毛。 許辰川想起白祁留在此地的原因,順口問:“對了,你還在考慮去不去復健嗎?” “什么?”katie驚訝地抬頭,喜上眉梢。 “不考慮了。我不去了。” 氣氛一時有些冷。katie沉默了一下就不再接口,倒是許辰川追問了一句:“為什么?” 白祁想了想:“沒有必要了。” oscar蹭了幾下都求不到撫摸,不滿地拋開katie,轉移陣地到了白祁膝上,眼巴巴望著他。白祁垂下手,細長的指尖穿過狗毛輕輕梳理起來。 許辰川困惑地眨眨眼,這態度跟上次的不大一樣啊。 見白祁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katie果斷拉開了話題:“chris你在dc都去了什么地方?” 許辰川頓了頓,配合地數了幾個景點,katie笑著跟他東拉西扯。話題沒再引向白祁,白祁倒也沒再發動技能,間或還發了兩句言。 飯后,許辰川對katie祖父收藏的古董八音盒表示了濃厚的興趣,跟著她進了書房去看。 “就是這只了。”katie打開斑駁的木盒,擰了幾下發條,金色的齒輪隨之轉動起來。不知名的抒情調子回蕩在房間里,音色依舊清澈。 katie朝門外看了一眼,低聲問:“祁呢?” “可能去洗手間了吧。” “唔。”katie與他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他是什么時候對你說要考慮復健的?” “嗯……差不多一周以前,我想。” “就是我打他手機的那晚嗎?” “就是那晚。他當時挺有決心的樣子,那之后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我真的沒注意到。我上班時間不在家,也許是那時發生的吧。相處的時候他并沒有表露出過什么……”katie使勁回憶,不經意間看見許辰川也是一臉擔憂的表情。她突然微笑起來:“chris,你很在乎祁吧?” 許辰川愣了愣,下意識地說:“是的。” 樂聲停下了,katie又擰了一下發條。“我很高興。他的親密的家人太少了,活得太孤單。他的弟弟關心他,但并不了解他。我原以為我足夠了解他,但我也錯過了很多……” 那父母呢?許辰川憋著沒問。 oscar擠進門來,自覺已經混熟了,繞著許辰川的腿磨磨蹭蹭地打轉。許辰川蹲下身去剛摸兩下,它就躺平攤開了軟軟的肚皮。 katie望著他逗狗玩,若有所思地問:“你知道祁是怎么受傷的嗎?” 許辰川點點頭:“我聽說過那場車禍。” “他在車禍中失去了當時的男朋友。” “這個……我也聽說過一點。” katie苦笑了一下:“抱歉對你提起這些,但是最近我才發現,那件事情對祁的影響,也許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許辰川心頭一緊,抬起頭等待下文。 “你知道ptsd嗎?”katie問。 許辰川依稀聽過這個詞。“是不是創傷后——” “創傷后應激障礙,是的。經歷突發的創傷性事件之后的常見反應,祁當時的行為完全符合它的癥狀。”katie回憶道,“創傷性再體驗、焦慮,還有自殘……而且他的情況比較復雜,精神沖擊加上身體傷殘,兩者糾纏到了一起。祁的精神狀態阻礙了身體的恢復,醫院沒有辦法,心理治療也沒起多大作用,只能靠藥物緩解。 “只是沒人會想到,過了這么久之后,他的情況反而……”katie頓了頓,她知道白祁不想讓自己提起那次當街發病的可怕景象。 許辰川沒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專注地聽著。 “我這幾天查了一些資料。ptsd對人的影響深淺是因人而異的,跟很多家庭和社會因素有關。不是所有遭遇創傷性事件的人都會發作,有些人睡過一覺就能恢復如初。當然也有些人,會在幾十年后都無法走出來。” “——比如祁?” “這只是可能性的一種。”katie說完這句,生出了一種諷刺的感覺。 家庭因素、社會因素,這世上仿佛沒有人比白祁更適合當典型案例了。研究人員應該在他家門對面設一個哨點,監測記錄幾十年。 許辰川沉默片刻,艱難地問:“如果是真的,他會怎么樣?” “人心太復雜,誰也預測不準它的變化。我猜不透祁,但我覺得他自己其實比誰都清楚。”katie溫柔而傷感地看著他,“祁的心里,埋著一個鬼魂。不是用來微笑著緬懷的珍貴遺留,而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障礙。它阻礙著他康復,也阻礙著他前進,去擁抱新的生活——去擁抱你。” “……我?” “ptsd的典型癥狀,包括疏離感與情感麻痹。” katie見許辰川聽專業名詞聽得直皺眉,解釋道:“這么說吧,人們總是把愛當成一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就像陽光大海一樣,只要愿意就能從心里拿出來。但對于一些人來說,他們的愛是被鎖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的。”她的指尖摩挲著八音盒斑駁的表面,“虛弱、喑啞、不可見光。如果找不到鎖,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聽見它的歌聲。他們拿不出愛,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