榍石
孫翹手指下緩緩彈出最后一個顫音。良久黑暗中響起贊嘆之聲。燈火亮了起來。 “孫公子果然技藝超群。”說話的正是容二奶奶劉夫人,滿含笑意。 寧蘊料得是她在代張顯瑜傳話。紅粉帳外沒有人;紅粉帳里二人老神在在,毫無波瀾。 半晌過去,寧蘊被喚了回去。 料是不知道何時,張顯瑜已回到了座上;仍是那模樣,懶懶地半臥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妝發倒是一絲不亂。容二奶奶苦笑著看了看她。 鬼知道發生了什么。 “老師倒是聽得入神。”張顯瑜緩緩道。 陳蒼野剛從帳子里出來,去到了孫翹身后——此人是他領進來的。身后是那一隊歌舞人馬。孫翹默默坐于琴前。管弦皆靜。 “我累了,散了吧。替我謝謝孫公子。” 容二奶奶傳話。張顯瑜忽然又道:“我聽說這個孫翹是個收藏大家……” 張顯瑜拉過寧蘊耳語了一陣子。寧蘊躊躇了片刻,但也只好如她意思通傳。 “張小姐說此曲只應天上有,為答謝孫公子,特獻上珍寶,乃系域外奇珍榍石所制成的女子頭面,任公子贈與心愛的女子。” 四周是難以言喻的沉默。 孫翹略帶不耐煩的意思:“謝謝小姐美意,在下家中已有此一套,如此珍寶還是由小姐珍蓄。” 張顯瑜倒是很意外,好一會兒,笑了一聲:“好。不過,別人不要的東西,本小姐也不要。”說著,跟身邊的婢仆耳語了一句。 無需去猜度那一套珍寶的下場。只是寧蘊在這一夜已知道她和陳蒼野已走到了沒有路可走的地步。珠寶,琴,與人都會遭逢同一境地。 陳蒼野上前:“張小姐,天色很晚了,恐妨小姐休息,伶人們先告退如何?” 寧蘊隔著帳子,他距離她不過數尺距離。她不看他,他也無法抬頭看她。 “子鶴你留下吧,陪我們說說話,如何?”話里含笑。張顯瑜道。 “府里還有要事。”陳蒼野話里話外透著決絕。不等張顯瑜發話,他起身往外走了去。孫翹見狀,也毫不猶豫抱起琴來走了。伶人班子退場。 張顯瑜冷道:“無趣。”便令人收拾了廳堂,舉步回去閨房。寧蘊和容二奶奶還陪著。張顯瑜卸妝,又瞟了木木的寧蘊一眼,笑道:“老師也別有其他想法了,我姐夫也挺好。我jiejie肚子沒聲音,張家少個小主人。你可得加油。” 寧蘊起身走了。 張顯瑜略略一笑:“容二夫人,那個榍石頭面我看和寧老師挺相配的,你看送她如何?” 天蒙蒙亮,寧蘊從床里拔出沉重的頭顱。她一抬頭就看到梳妝小桌上亮晶晶的一盤寶石。她原來那樣熱切期盼的玩意兒,不想竟然如此到了她手里。她所以為的輕快人生,本來就不屬于她。無所逃于天地間也。 但是總得逃一逃吧。 踉蹌一路,寧蘊到了孫翹下榻的驛館。孫翹淺眠,見到她的時候已練了一手字,但顯然眼前的女人一晚上沒睡。那樣的憔容,他微微皺了皺眉:“這妝容總得收拾下。婦容多重要?” 寧蘊開口:“閣下他處還有其他產業吧。奴家去了,幫先生打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