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
傍晚時間,陳蒼野備了車馬,要帶寧蘊到京郊去用晚餐。天色向晚,星垂平野,寧蘊已在靖遠公府的車里坐著。車里熏著松柏的香,寧蘊抱著陳蒼野的紫檀琴等著陳蒼野上車來。 陳蒼野被林思瀘堵在琴房。 “大公子的紫月,你就這樣送給了寧姑娘?”林思瀘握拳的手都要暴起青筋。 “她是知音。”陳蒼野平靜地道,“讓開路給我。” “晚上和文家兩個公子的宴會,你也不去了?”林思瀘道。“太子的安排,大jiejie都挪動尊駕,你倒是敢違逆?” “無非是互通有無。”陳蒼野道,“日前我已送了兩把古人的扇子去太傅府上,該敘的都敘了。” “你就這么迷這個女人?” 陳蒼野笑道,“鈴蘭館里嬌蠻的女孩兒,你難道不愛么?” 林思瀘臉上一紅,道:“這次我不管你。只是你記著,過兩日紫金光祿大夫張大人的學生要來,太子的意見是務必看看是不是有聯合的必要。” 陳蒼野道:“這個很好辦。”說著推開了林思瀘,道:“花在女人身上的功夫,你還是學得少了。大哥哥的功力,你可是兩成都沒學到。” 林思瀘道:“這玩意學來做什么?大公子到頭還還不是栽在情坑里?若不是他瘋了一樣愛上那羌女,如何會殞命沙場?” 陳蒼野一笑,并不說話。 林思瀘哼道:“我看你是真愛上寧蘊那女子了。” 陳蒼野不可思議地說道:“復生,你真是和我打小兒一起長大的么?” 林思瀘道:“言盡于此。” 陳蒼野冷笑一聲:“你且放眼看。” 那夜陳蒼野帶著她去京郊的竹林小筑里玩了一遭,到家已是后半夜。踏進百里家的別院里自己的房間,寧蘊才將抱著的紫檀琴放了下來。 寧蘊點上燈,才第一次細細地看著這琴。陳蒼野說這琴是故人所有,有個名字,但是已被他鏟了去。寧蘊想了半日,也不知道將這琴喚作什么名字。思來想去,便撫上了弦,彈了起來。 簡單彈了一曲流水,寧蘊越發喜歡上這音色,便不自覺地彈起來陳蒼野制的那個曲子來。 正是如癡如醉時,忽聽得門口一陣敲門聲。 是寧二姨太太。 “大半夜的彈琴做什么?”寧母披著披風,看樣子是睡中被吵醒了來,“哪兒來的琴?” “娘,這是別人借我彈兩日的。”寧蘊可不敢說這寶琴是別人送的。 “這琴委實不錯。”寧母看著燭光里的這床紫檀琴,不由得嘆息,伸上仍是水蔥一樣的手指,道:“紫檀的,包漿有一些年頭了。”又看的琴身琴尾處刻著彩云追月的花紋,那原本緊縐的眉頭忽而松開,放出一絲欣喜來:“這是前朝的名琴紫月呀!” 寧蘊聞言,聽得“紫月”二字,不由得想起那叫做紫月的美人來。 “約莫百多年前的名琴,是樂師聞人鹿制的,你看這里斫的詩:紫月歌夜夜,憾無知己知。紫月是上古仙女名,善歌詠。聞人鹿乃是借用這一美名,制了這琴,盼能與知音共和。” “可惜……”寧母嘆了一口氣,那朱紅的唇抿了抿,“聞人鹿至死都沒等到這知音,這琴也在他離世時給他后人賣了。” “不想這就是紫月的由來……”寧蘊撫著琴,輕輕道。 “蜜兒好福氣,這生可以看到紫月這名琴。”寧母笑道,“哪家公子惠借的此琴?” 寧蘊躊躇道:“不過泛泛之交。” 寧母的泛著波光的水瞳子睨了寧蘊一眼:“娘不是干涉你尋相好男子,只是你須想想自家身份。這樣家世的男子追逐你,這樣的人家,少不得也要將咱們家查個底朝天方能迎你入門;再者,你也必定只能委身于人做個屏風后立人。” 寧母攏了攏披風,往門外走去。“你想想自己,想想你父親。” 寧蘊默默送她走到房門口。 “寧家女兒,安能給人做小?”寧母與越說越氣,“我孟之羽的女兒,給人做小?” 寧蘊掩上門,深深地嘆息。 她焉能不知與陳蒼野白首一雙人本是不可能?只是,只是百年太久,她只想朝夕。 這短暫的朝朝暮暮,和他在一起便罷了。 轎子丁丁玲玲地走過。 胡公子的小廝耳朵尖,遠遠聽到了館門那落轎的銅鈴聲兒,。“可不是來了?”胡公子興奮地道。“這個張二小姐,據聞是天仙一般的人兒!” “我倒是想看看有雅錫好看不?”一個女學生哂道。 “我倒是想看看那個許大官人的樣子,說也是天人下凡。”另一個女孩子笑道。 “呵呵,有咱們陳小世子好看?”胡公子冷笑,“且不去說陳小世子,就是我胡松年,怕也是比不上!”上門女婿,在他胡公子眼中就該小看一籌。 “你是小瞧了人家。”陳芒野握著書卷進了教室,聽得此番言論,不由得好笑。“東臺舍人候補,可是僅靠皮相能博得的?” 胡公子這才噤了聲。 陳芒野著實對李大人的這兩個新門生有濃厚的興趣。且不說據聞二人才高八斗,便是那模樣兒,也是吊足了人胃口。能將容貌拔群的靖遠公府人比下去不成? “四弟弟在何處?”陳滿早進了教室,便問陳芒野。 “方才見復生的車在門口,我去看看。”陳芒野便起了身去館門。 林復生正備好了馬車,檢查馬鞍。陳芒野見他越俎代庖做著車夫的活兒,不由得笑道:“復生老兄,你怎地做了車夫來?” 林思瀘笑道:“子燕哥哥,這不看看天人姿容——”說著,舉著扇柄子指了指遠處正在下馬的張元善的車子。 扇子舉到一半兒,整個人便僵了起來。 “復生?”陳子燕看林思瀘懵了,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只見前方張家馬車,正有個翩翩公子下了來,遠看端的玉樹臨風,風流俊逸。但是遠遠之看得他的身姿,并未見得玉容。那車子不遠處的角樓下,正有幾個小女孩兒依著廊柱看著,其中一個竟是木頭一樣的女助教童英。 這童英也來看俊雅小郎君不成? 陳芒野覺得好笑,忙也用扇柄捅了捅林思瀘:“看,估計這許大官人真真兒天人下界,連我們館里有名的木頭都出動來看了。” “哪個木頭。”林思瀘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定定看著角樓下那個綁著一個道姑發髻的人影。 “童英姑娘。”陳芒野笑道,“沒想到,這會兒也動了春心不成?” 這個許韶君,是有多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