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真的是爸爸的兒子嗎？”

    項榮聽到葉小樓這么問，反問他說：“你覺得他是嗎？”

    葉小樓想了想，說：“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他出現(xiàn)的時候太巧合了，那天你在墓地里說要等一個人，我本來以為是程楠，后來才知道你等的人是vin，但是vin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候和程楠去墓地里？而且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每次我接到爸爸或者大哥的電話，vin的表情都會變得很奇怪，我看大伯對他的態(tài)度，一開始還以為他是你的兒子……”

    葉小樓說到這里，語氣就變得微妙起來。

    項榮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以他的年齡，有vin這么大的兒子也沒什么奇怪，他真正懷疑vin和項炎的關系的時候，是項少辰從國外回來之后的那段時間，不過在那之前，葉小樓就已經(jīng)覺得，vin似乎和項家本身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

    “當年我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表棙s沉默良久，才用一種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緩緩道：“當年那個孩子身上中了數(shù)槍，阿城把他抱在懷里不肯放手，我讓人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他張嘴就把那個人的手咬下一塊rou?！?/br>
    項榮頓了頓，似乎怕葉小樓不理解，又解釋說：“阿城就是vin，他的名字叫項城。”

    當年那個情景，就連項榮都不愿意再去回想。

    那個孩子不過幾歲的年齡，手里還緊緊抱著一個布偶娃娃，子彈穿過軟綿綿的布偶射進他年幼的身體里，當時他帶回去的時候，從他的身上總共挖出整整六顆子彈，vin也中了一槍，那些人恐怕是覺得大勢已去，殺了項炎的兩個兒子陪葬，按說這個年齡的孩子，流了那么多血，又親眼看著自己的弟弟死得那么凄慘，早就應該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了，但是項榮看見他的時候，他還緊緊抱著年幼的弟弟，這么小的孩子，當時的神情和目光，就連他們這些從刀光劍影里走出來的大人都覺得不寒而栗。

    他那張稚嫩的臉蛋，簡直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人偶一樣，直到有人想把那個孩子從他懷里抱出來，他才像突然活過來一樣，瘋了似的掙扎起來。

    葉小樓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的眼睛有點酸，但是他沒有哭。

    “為什么不把他帶回項家？”

    葉小樓問出這句話，突然意識到其實不用項榮解釋，他也能明白是為什么了。

    當年項炎剛上任不久，家族里有有不少人向著大公子這邊，恐怕他的地位不穩(wěn)，每天都要處理太多的家族事務，還要平息各種動亂，沒有時間顧得上他的幾個兒子，他本是又是極其鐵血狠辣的性格，項榮想要把這個孩子帶走，自然是考慮了多方面的因素，但是其中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峙戮褪莢in自己不想再回到這個家族。

    但是他當年還那么小，脫離了家族的庇佑，又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受到傷害夭折的孩子，不管是不是被迫還是他自己愿意，那些年里也是項榮把他帶在身邊照顧他，撫養(yǎng)長大。

    只是在他的記憶里，那一天對他而言，恐怕是永遠不可能磨滅的刻印了。

    “那個孩子叫阿陽？vin說他在項家生活了那么久，卻連名字都沒有。”

    再怎么說都是項家的孩子，就算是項炎自己忙得顧不上給兒子取名，家族里難道還沒有能給孩子取名的長輩嗎？況且當時項榮和項柔都在，vin當時那么說，實在是有些奇怪。

    “這個名字確實是阿城給他取的，但是當時這個孩子的名字已經(jīng)取好，只是阿城一直不承認罷了?！?/br>
    葉小樓嘆了口氣，恐怕要換成是他，也是不肯承認的。

    vin那些年里的生活，絕對不會像一個普通的孩子那樣快樂，因為他所有本該擁有的幸福都在那一天被活生生的四分五裂了，恐怕他看著項炎的時候，都覺得是在看著一個冷酷的，不近人情的陌生人，而不是本該保護他們，照顧他們的父親。

    但是葉小樓這樣想想，卻對項炎生不出一點怨恨或者是排斥來。

    這么多年來，項炎又何曾對他的大兒子少辰和顏悅色過？可是一旦項少辰出了什么事，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他從來都是放下手里的一切，有哪一次是放著兒子不管的？

    只是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罷了。

    所謂‘虎毒不食子’，又有誰能真的確定，項炎當時是對這兩個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

    如果他真的對vin沒有一點父子之情，那么這兩年來，恐怕vin早就沒有任何機會靠近葉小樓了。

    項榮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一會又說：“阿炎當時在我之后趕到，當時那兩個孩子已經(jīng)讓我的人帶走了，那些綁架他們的人，是被他親手一個個殺死的?！?/br>
    不過這種事情對vin而言，顯然算不上什么，即使知道恐怕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慰藉。

    “那父親這些年就不知道他還活著嗎？”

    項榮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你怪他嗎？”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葉小樓搖了搖頭，說：“他對我沒有惡意?！?/br>
    不光沒有惡意，那幾天里，vin可以說是盡力滿足他所有的要求，不管他有沒有開口，vin似乎都想把他喜歡的一切東西都送給他，甚至那間房子里還放著幾幅沒來得及帶走的名畫，滿屋子的布偶熊和各種古董玉器之類的小玩意。

    有時候葉小樓隨手拿起一個把玩，vin就像個得到了夸獎和鼓勵的小孩子一樣，望著葉小樓的目光充滿了說不出來的忐忑和期待。

    他當時只對葉小樓提過一個要求，就是叫他一聲哥哥，不過葉小樓顯然不會同意。

    “我還有一個問題。”葉小樓說。

    項榮淡淡的笑了一下，他的眼神突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他還活著。”

    項炎回去的時候，聽管家說起來還有些不可置信。

    葉小樓和項榮兩個人坐在一起，竟然在悠閑的下著棋。

    木法沙懶懶的趴在葉小樓的腳下，葉小樓腳上只穿著毛絨的拖鞋，把腳伸出去踩在木法沙毛茸茸的背上，那只牛奶小貓趴在棋盤旁邊，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一會隨著葉小樓手中的黑棋子落在一邊，一會又看向項榮去拿棋子的手。

    ——這兩人倒是挺閑。

    項炎頓時冷笑了，老子忙到這個點才回家，這小兔崽子不來迎接就算了，連頭都不抬一下。

    他真是有點懷念當初那個趴在窗戶上，眼巴巴地等著他回家的小兒子，那個時候他簡直一步都離不開父親，叫一聲就會啪嗒啪嗒的跑過來讓他抱著，溫順的不得了。

    他以前聽別人說，孩子長大了，當父母的除了欣慰就是心酸——這種話的時候還沒覺得什么，現(xiàn)在才體會到這種滋味。

    小樓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幾秒，又猛地抬起頭，驚詫地說：“爸爸，你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

    “……”項炎面無表情。

    葉小樓一門心思都撲在棋盤上，這是真的沒發(fā)覺他父親來了，項炎走過來的時候就跟獅子一樣悄無聲息的，要不是那眼神太過實質化，葉小樓估計都發(fā)現(xiàn)不了。

    項榮抬頭看了他一眼，葉小樓正巧看見了，怎么都感覺他大伯那眼神是在說：你現(xiàn)在知道被冷落的滋味了？

    葉小樓決定小小配合他大伯一下，于是清了清嗓子說，“大伯，注意集中精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