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東面第六根廊柱,唐時的位置。 章血塵看向他,“你修為不算太高,所以給你準備了這個位置,只需要守住便好。這里應該不會產生危險,你若是不愿意去也可以待在下面。不過在上面,即便是不參戰,看別人打架也是很舒服的,至于你自——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嗎? 唐時一笑,“多謝層主。” 這話并不是章血塵看不起唐時,只不過是照實說而已。 并且,他其實是顧及到唐時可能才剛剛加入藏閣,還不清楚大荒之中的勢力劃分,若是他隨便出手做出點什么難以挽回的事情,到時候湯涯真的連哭都沒地兒哭去。 換句話說,唐時是來打醬油的。 對湯涯也好,章血塵也罷,唐時最好還是來打醬油的。 可是本該來打醬油的唐時真的不愿意自己是個打醬油的——這也是一門技術活兒。 章血塵這邊繼續安排,完了卻又看了外面一眼,眼看著日頭越來越烈,便道:“先休息一陣,我回去照應那些散修,你們千萬莫要暴露了。” 外面還有二十幾名散修,是當初光明真大跟著章血塵出現的那些,現在卻沒有進來。 是有十二個進入青鳥仙宮的名額,還有十二個會被剔出來,到底這十二個人到底挑哪些人,還要好好地考慮一下。 眼看著章血塵要走,湯涯給唐時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他旁邊那個腰上掛著牌子的人走,他自己卻跟上了章血塵,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 唐時雖好奇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人家的境界還不是他能達到的。 “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你?” 這人穿著一身暗紫色的袍子,是個青年模樣,只不過缺了一根手指,之前湯涯也暗中給他打了個招呼,要他照顧一下唐時。 這里所有人之中,就唐時的修為最低。 這樣的一個人,說是藏閣派出去駐扎的,似乎不怎么可能。 原本唐時的名氣很大,唐時的名字和容貌也是大多數的修士知道的,可偏偏這一位“缺一指”的兄弟,是才閉關出來,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兒,所以有此問。 唐時道:“只是地下層之中的修士,很久以前被派過來的,我叫時度。” “我知道你叫時度,那唐時又是誰?”那章血塵也算是心高氣傲了,卻在看到唐時的時候跟他打了招呼,這可一點也不一般了。 唐時搖頭,“我也不知。” “既然是章層主認識的人,想必應該是個厲害的。”這人自語了一聲,而后才想到他還沒跟唐時介紹自己,于是笑了一聲,將自己那斷指的手掌攤開,道,“我本名已不記得了,不過大家都叫我薛一指,你可以叫我一指。我乃藏閣第三層層主。” 第三層層主,那修為至少是出竅后期了。 唐時拱手道:“薛層主,失敬了。” 那薛一指翻了個白眼,“說了叫我一指,什么薛層主,死難聽!章血塵人緣不好,大家才叫他層主,他們逆閣也就是那種德性,我們藏閣大都不愿意叫什么層主。像湯先生,叫他層主的都不是什么熟人。若是看得起,叫我一指先生。”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覺得這個稱呼不錯,于是又自己點點頭。“一指先生,以前我怎么沒想到呢?這個名字好。” 自古大荒多逗比? 唐時略無語了那么一瞬間,卻還是道:“一指先生。” 薛一指拍了拍他的肩膀,瞬間覺得這長得跟后生一樣的家伙得他喜歡,便跟他坐在了一起,聊了聊這一次的青鳥仙宮。 剛才他們的對話之中出現過幾個比較生僻的名詞,唐時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現在倒剛好問一問。 “對了,那王母血到底是什么?剛來的時候聽見有人問湯先生,不知道是個什么來頭?” 王母血—— 薛一指缺的乃是右手的小指,不過他的一雙手倒是很漂亮,并不是膚色上的,而是那種形態,修長之中帶著幾分有力的感覺。 “湯先生說得對,那是傳說之中的東西。” 唐時沒接話,知道肯定有后文。 薛一指繼續道:“青鳥乃是西王母的信使,西王母乃是仙神,飲其血可白日登仙。” 白日登仙? 唐時幾乎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早猜到肯定是什么好東西,可現在薛一指這么清楚地告訴他,卻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可……我們修煉不是還有心境上的修煉嗎?即便是飲王母血,它又能夠用什么方式使修士白日登仙?” 一開始被震住,可一轉念頭便發現了不合理的地方,唐時提出來的問題,以前不可能都沒人想到過。 所以薛一指聽他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之后,反而笑了:“都說了是個傳說,不過在青鳥出現的地方就可能有西王母的血出現,這傳言也是有的。至于王母血有沒有,當真不知道。” 只不過是捕風捉影的傳說吧?即便是有,也不可能那么厲害的。 唐時又陸續問了幾個問題,尤其是大荒之中各大勢力的劃分。 “大士又是誰?” 他想到之前聽章血塵跟道閣的修士對噴的時候,提到的這個名字。 “大士是大荒之中修為最高的人,名為冬閑,我們都稱之為冬閑大士。兩千多年前便已經是飛升期的修士,乃是大荒之中號稱距離仙門最近的人。” 距離仙門最近的人,大荒之中最厲害的修士—— “大士乃是總閣的人,我大荒十二閣各有十二名閣主,但凡是閣主便自動進入總閣之中。除此之外,所有大荒第九層的層主都可以選長老。總閣之中有十二閣主席和長老席,還算是很分明。” 其實薛一指知道的消息也不多,這些都是常識而已。 他慢慢跟唐時講過,時間便這樣慢慢地過去。 唐時也總算是將大荒之中的情況搞明白了一點。 大荒十二閣的關系很復雜,可最鮮明的矛盾不是仙妖魔三閣之間的矛盾,而是八道閣內部的矛盾——逆閣與道閣。 逆閣多逆修,而道閣自命為天道正統。 一個主張的是逆天而行,一個主張順天而修,這兩家掐得你死我活,那才是常態。 難怪之前章血塵跟那道閣的修士說話一點也不客氣,原來是早就有了積怨,更何況章血塵性情可謂是狂妄乖張,一言不合跟人打起來那才是他的風格。 在被介紹大荒之中情勢的時候,唐時也順便問了當初四方臺會之后的情況,只不過薛一指才閉關出來,執導的不多。 唐時也就不多問了,眼看著便過了午時,日影開始偏西,便看到遠遠地那青鳥仙宮真如琉璃一樣。 那邊章血塵已經談好了,便帶著大荒這邊剩下的十來名散修回來。 原本他是準備讓大荒之中修為最高的那些個散修進去的,可是之前湯涯跟他說了,他才考慮到另外的一種可能。 蓬萊原本就是散修的聚集地,這里的散修會有多少個?他們大荒是遠遠也比不上的。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他們派進青鳥仙宮之中的修士修為太高,很輕而易舉地就會被人盯上。蓬萊本地的散修,怕會聯合起來,直接針對這些來自大荒的散修。所以修為太高的進去了,其實也沒有什么效果。 因為大荒跟蓬萊這一次的矛盾,進去的確是有人能進去的,可到底有多少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回來,那就不一樣了。 蓬萊最怕的是開了這樣的先河之后,日后每次仙宮出現,大荒都要來分這樣的一杯羹,到時候就有趣了。 不管進去的是什么修為層次,恐怕都是要被蓬萊的修士針對的,進去也都是炮灰,還不如將真正有實力的人留下來,畢竟他們是要在外面布陣打劫的,若是半路上被人發現,打不過,那才是功虧一簣了。 之前湯涯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章血塵就覺得很妙——對他們這些做決定的人來說,根本沒有犧牲誰不犧牲誰這樣的說法。畢竟怎么都是要死一些人的,到底是哪些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他們要做的,不過是利益最大化。 時間一點一點地推移過去,沒說話之后,唐時等人便在這被陣法結界隱蔽起來的島礁上打坐,等待著黃昏時刻。 如果沒記錯的話,青鳥仙宮開啟的時候,便是在那青鳥第三次振翅之后。 天際一抹血紅緩緩地沉下去了,在海面上幻化出幾分旖旎的光線來,便帶著幾分天地賦予的曖昧了。 落日,從海平面上下去,從青鳥仙宮的西面下去,只是他們并不知道西面到底是什么。 就在光線即將消失的那一瞬間,三足青鳥的翅膀重新抬起來,像是蓄著什么力一樣,緩緩地,速度并不快,紫色的翅膀尖上,竟然像是將天際最后的那一點紅光,都吸引過來了一樣,變成了一點點細微的光焰。 這場面異常地動人心,尤其是當天際的光芒都緩緩匯聚起來,變成那一點光焰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光焰很純粹,從那青鳥的翅膀尖端燎原一樣,向著青鳥的全身蔓延而去,像是將這青鳥的羽毛都全部燒了起來一樣。琉璃一樣的紫光,便在這種燒灼之下,逐漸地稀薄起來。 天際那無數的毫光再次出現,便有無數的散修歸巢鳥一樣,一頭扎進了那光影之中,似乎不曾受到分毫的阻攔。 那邊的章血塵,打從所有人一出現,便將那手指背在身后,迅速地掐動了起來。 速度很快,待那些人全部消失之后,章血塵便臉色青黑道:“我大荒修士只有十二,他們卻有整整四十三,這還是第一輪就進去了的,后面還要陸陸續續進去。湯層主,我們的情報上——” “蓬萊最少有七十名散修,現在進去了四十三,還有一些沒出來。也不排除還有一些老怪,興許不會出來了。” 其實也可能是躲在某些不為人知的地方渡劫,所以即便沒了也沒人知道。尤其是那種性情孤僻的老怪,因為年深日久,當初他們的門派都沒了,他們卻還在。所以有的時候,若不是他們死的時候留下來的儲物袋或者是別的什么法寶,來證明他們的身份,怕是沒人知道那些是當年那些名震大陸的人的骸骨。 修士,走的是轟轟烈烈和寂寂無名這兩個極端。 章血塵聽了湯涯的話之后,只有一個字:“等。” 他們現在還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等。 因為他們這邊有一部分人要抽調去布陣,所以外面負責警戒和動手的人真的不多。除去那些隱世的散修,蓬萊至少還有二十七名散修沒來,修為什么的不清楚,可青鳥仙宮這樣的盛事,很少有人能夠忍住的。 他們必須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等蓬萊之中的散修陸陸續續都進去得差不多了,才開始收網。 唐時很清楚這策略——甕中捉鱉。 等。 他們雖然是沒有什么耐心的人,可為了利益的最大化,眾人都耐心著。 第一天的晚上,第一次進去了四十三,之后整個晚上都有一群人在附近觀望,不過沒有進去的。 一個晚上,眾人都有些緊張地看著。 恐怕僅有的兩個能淡定的人,就是前面的湯涯與章血塵了。 一個說:“這剩下的人,不是膽小如鼠的,便都是那些隱世的高人了。恐怕我貔貅樓的情報里都不會有這些人的。” 另一個掐著自己的下巴,輕笑了一聲:“這不是收集消息的好時機嗎?這些個老怪,平日里不露面,這一回總不能組團來吧?怕心氣高的都是一個個地來的。” 他們所料不錯,只是這后面來的就沒那么好應付了。 清晨的時候,來了一個道骨仙風的白頭發老人,隱隱約約地朝著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卻笑了一聲,還是一頭鉆進去了。 章血塵與湯涯幾乎都是渾身一震,知道對方是發現他們了。 二人對望了一眼,卻同時笑出聲來。 果然來的一個個都是大人物,他們是惹不起的。 發現了他們,卻不說明他們的所在,這些個避世的老怪,多多少少都是那些不喜歡管閑事的人,讓他們在這里折騰——在強者眼底,他們是沒有任何的威脅的。 唐時也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也覺得心神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