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是非大師果真是個明白人。”洛遠蒼瞇了瞇眼,道,“雖說正氣宗與天海山是同氣連枝,現在又因為唐婉聯姻的事情,兩家關系很好。可是正氣宗出異寶,誰能沒什么想法?所以現在的正氣宗是眾矢之的,洛某人不過想落井下石而已。” 落井下石也能說得這樣坦蕩,這洛遠蒼也是個極品。 洛遠蒼道:“小自在天事,是非大師到時候便能夠清楚了。今夜密探正氣宗,我與唐時師弟一道吧。” “那敢情好。”唐時沒拒絕。 這里的棋已經下完,話也已經說完,外面又有人來報說外面出事,洛遠蒼只能下去處理。 唐時看向是非:“東海罪淵到底是什么?” 是非不說話。 這話唐時已經問過許多次,可是似乎沒什么結果,是非也一直不說。 唐時只說道:“你們這樣神神秘秘,只會讓我更加好奇。” 是非只道:“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 于是唐時覺得無趣,總想著要在什么地方將這整個大陸的歷史翻出來看一看,可是小荒四山應當是沒有什么資料的,只能作罷。他回了自己的屋里,調息打坐了一陣,讓自己達到一種最佳狀態,保持著身心的清明,便起身來,看著江降臨的夜色,知道是時候出發了。 其實他肯接受洛遠蒼的幫助,并不是喜歡蹚這渾水,一是因為跟正氣宗有仇,二是因為洛遠蒼此人曾經施恩與他,三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比如說青鐵。 青鐵哪里都能有,唐時不過是隨便說說,這樣便不覺得自己是在說那些什么知恩圖報之類的了。 說到底,無非是看洛遠蒼有些順眼而已。 他出門了,經過是非那屋子前的走廊的時候,又想起后山里的事情來,終于還是停下了腳步。 他感覺出屋里的是非還在入定之中,他只將那一枚殘簡掐在指間,而后一用力,這一枚玉簡便已經直接從窗紙之中穿過去,化作一道疾飛的閃電,向著正在打坐的是非面門打去。 這東西不過是一枚玉簡,卻活生生被唐時當做暗器死了。 那殘簡速度極快,眼看著便要到是非的面前,卻有是非抬手,下意識地直接兩指伸出,將這東西一捏,便已經將之夾在自己兩指之間。 他閉著的雙眼,此刻才睜開,看向窗外那影子。 感覺唐時現在是雙手環抱著,一副有些幸災樂禍的悠閑模樣。 是非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唐時笑了一聲:“我不大喜歡欠別人人情,走了。” 那一條影子,便從這窗上緩緩地移開了。 是非將手收回來,落下了,便看到這一枚殘簡,隱約覺得眼熟,這才想起來,是唐時那一日在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如今卻給了自己…… 是非忽然苦笑了一聲,他現在已然入魔,天譴不天譴似乎也沒什么關系了。 大約唐時當時沒有想到,他那一劑猛藥,其實達成的效果不是“破而后立”的“立”,現在不過還只是在“破”的階段。 到底…… 終究還是將那一枚殘簡收攏了,他沒有看,而是繼續自己的修行。 唐時這邊走出去,輕松極了,洛遠蒼正在山門前等他,二人是用靈識交流的。 現在唐時的靈識能夠覆蓋這周圍的一片山,一接觸到洛遠蒼,他便道:“山門前。” 唐時追蹤而去,便見到洛遠蒼背手站在那里。 “直接去嗎?”唐時問了一句。 洛遠蒼道:“你還有事?” 唐時想了想,道:“我的命牌還在天海山,總是要取回來的,不過倒不急于一時。” 他現在已經是洗墨閣的弟子,命牌自然是應該取回來的,今日的重點還是正氣宗,所以他并沒有執意說要去天海山。還是要找一個恰當的時機,或許也不用他去天海山,就能將東西取回來了。 洛遠蒼又道:“你要取回命牌,是因為有了新的歸屬地嗎?” “當初我離開東山之后,不知道這邊是怎么傳的?”離開這里太久,唐時也不知道當初是個什么情況,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被算作了叛徒,還由正氣宗和天海山聯合通緝。 他殺了正氣宗的幾名內門弟子,之后還說他殺了天海山老祖的重孫女雪環,總之他在這東山可以說是聲名狼藉,大約已經成為了殺人狂魔吧? 洛遠蒼笑了兩聲:“十惡不赦的殺人狂,忘恩負義,辜負師門教養之恩,背叛師門,投靠了邪魔外道,在兩門的聯合通緝之下倉皇外逃,厲害得很。” 唐時也跟著笑出了聲來,“我記得當初你跟正氣宗的那些人就不對付,可是有原因的?” “那群人……”洛遠蒼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眼底露出幾分回憶的色彩來,而后卻道,“不過是一直不屑這些名門正派的作為罷了,在我看來,修士不過就是厲害的凡人而已,人性本質是相同的。道家要成仙,要斷絕一切的欲念,佛家要成佛,也要六根清凈無悲無喜,魔修要成魔,冷血嗜殺六親不認,反倒是那些個妖修,似乎獨立于這些修行的派別,他們追求的倒比我們真實得多。” “所以你覺得……妖修更好嗎?” 唐時與他御空而行,速度都是極快的,唐時有洗墨閣長老們送的神行千里鞋,還有一首《早發白帝城》,在速度上,很少有同等級的修士能夠與他媲美,不過因為身邊畢竟還有一個洛遠蒼,所以唐時的速度并沒有太過夸張。 兩個人從群山之間穿梭而過,夜色里只有一片破空之聲,有法寶的毫光從天際閃過,一下便不見了。 洛遠蒼搖頭:“修士只不過是力量比較強,本質上與凡人并沒有區別。除了大多數的佛修似乎看上去好一些之外,旁的都太虛偽。” “你仇視正氣宗,與此有關嗎?”唐時大約猜到了一些,只不過猜不透,只要知道原因就好了。 正氣宗這仇恨真是拉得大了。 “我父母死于正氣宗某位老祖之手,前不久才去了大荒。”洛遠蒼笑得陰狠,卻回頭一看唐時。 唐時眼神閃爍了一下,“你也要參加四方臺會?” “對。”洛遠蒼的聲音很是沉穩,“即便是我不能帶著點蒼門參加,也會找別的法子的。” 所以第一選擇是,帶著自己的門派參加,后面才是離開自己的門派加入別人的門派參加。 小荒四山的修士,除非是到了出竅期以上被大荒閣的人看中挑走,否則一律都是從四方臺會之中產生的佼佼者里面挑選,這是大荒之中的特例,也幾乎是唯一一批正式的不滿出竅期的大荒成員。 唐時也要參加這四方臺會,不過他是弟子,洛遠蒼現在已經成為一個門派的掌門人了。 “那么……如果不死在這東山,我們還會在四方臺會見面的。” 唐時看到前面忽然有一片巨大的陰影出現了,乃是一片巨大的斷崖,他們便從這旁邊繞過去。 “過了長天涯,前面便是正氣宗的浩然山了。”洛遠蒼對這個還算是很熟悉的。 唐時現在幾乎能夠將《山海經》倒背如流,自然也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他只是道:“下去嗎?” “嗯。”洛遠蒼一點頭。 現在兩個人的位置比較高,這正氣宗之中好歹還有好幾個金丹期的修士,萬一要是被發現了,那才是得不償失,現在他們是暗搓搓地過來的,自然不能讓旁人發現了。 唐時落了地,這一片山上到處是蔥蘢茂密的小樹林,看著也的確像是仙家福地。 正氣宗的山門前有人在把守著,外面還有護山大陣,到了夜里的時候也都開啟著。 壓低了聲音,唐時道:“平日里這正氣宗的守衛就如此森嚴嗎?” “近日情況不同,平日里松懈得厲害的。”洛遠蒼冷笑了一聲,也知道正氣宗是害怕被偷襲,他盤算了一下,說道,“若是一會兒有人進出,直接搶了令牌走就好。” 這方法是通用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有弟子進出。 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人,唐時道:“這也不是個辦法,我來引蛇出洞吧。” 他手指一掐,便道:“兩岸猿聲啼不住。” 這里本來便是山,周圍的也都是山,猿猴也是有的,唐時這一句詩,直接勾起了周圍的猿猴們嚎叫欲望,于是這山里忽然就有了無數的猿啼之聲。 唐時道:“渾水摸魚,聲東擊西……” 洛遠蒼道:“這辦法倒是好,不過膽子不大的人不敢這樣做。” “我偏偏就是那個膽子大的。”唐時微笑了一下,而后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便向著另一邊的山頭上飛擲而去,他右手被三株木心改造過的戒環上有一道微光凝聚到這一塊石頭上,遠遠看著這一塊石頭在昏暗之中便像是那修士腳底下踩著的法寶發出的毫光。 下面山門之中守著的無非是個筑基期的,手底下有一些練氣期的弟子,哪里禁得起唐時這個金丹期高手的逗弄,都以為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猿猴的啼鳴之聲乃是凄厲的,向來有“巴東三峽巫峽長,猿啼三聲淚沾裳”的說法,在這原本就寂靜而危險的黑夜之中,周圍的群山忽然之間就猿啼一片,幾乎要將那些膽子小的給嚇破膽。 “這……這外面是怎么回事?”一人吞了吞口水,望了望周圍潛伏在黑暗之中的山巒。 一人皺眉,道:“你看那道毫光,不對——去看看!” 說著,這人便直接輕而易舉地踏出了山門,便想要去周圍查探,他又道:“你們修為微末,在那里不要動,我先出去看看。” 唐時心說這是個實心眼的,只可惜實心眼死得快。 眼看著那人離山門遠了,抬著頭去看被唐時遠遠丟出去的一道毫光的軌跡,唐時回頭看了一眼,又與洛遠蒼對視,洛遠蒼一點頭,直接從他身邊閃身出去,直接一掌捏住了那人的脖頸,而后另外一只手掌按在對方的腦門上,便直接使用了搜魂之法。 此法兇殘,道修之中雖有此法,卻一向是列為了禁術,不應該被使用,然而唐時如今看到這洛遠蒼竟然直接使出了這樣的術法,似乎一點顧及和猶豫也沒有,他像是習慣了——這樣的感覺讓唐時覺得有些奇怪。 不管修士與人和人的欲望是不是完全沒有什么區別,至少這種太過殘忍的事情是明令禁止……如今的洛遠蒼身上,似乎有一種很重的兇煞之氣。 那人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洛遠蒼也沒給他慘叫的機會,直接將對方的咽喉鎖住了,在搜魂結束之后,洛遠蒼一看了他的面容,便直接一團火爆出來,將對方燒成了灰燼,連個骨架都沒剩下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也不過就是瞬息之間的事情,唐時瞇了一下眼,卻沒什么反應,靈識交流道:“現在怎么辦?” “我偽裝成他,一會兒給你開門。”洛遠蒼現在已經讀取了方才那倒霉鬼的記憶,此刻偽裝成另外一個人是完全沒有壓力的。 唐時點頭,卻沒有離開自己站的原來的位置。 只那手掌在臉上一抹,洛遠蒼就已經變成了方才別自己化為灰燼的那人,將他方才得到的腰牌拿到手,相當自然地走回了山門之中,道:“大約是某位前輩高人經過,驚動了這山里面的猿猴,已經沒有啼叫聲了,我們進去吧。” 他說完,眾人便信了,而后道:“看你們這嚇的樣子,還不是修為不高的緣故,都回去給我好好修煉吧,今日還是我守著,明日你們找個人來替我,我馬上便要突破,要一個長時間的閉關,今日守過了,剩下的都是你們來。” 眾人有些不滿,這人平日里跋扈,說是他第一天守完,日后他就根本不會出現,只是他畢竟是個筑基期的,他們這些剩下的也不敢說什么,于是紛紛道好。 很快他們便已經走開了,遠了洛遠蒼還能聽到他們罵罵咧咧的聲音。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他走到大陣旁,便對唐時使了個眼色,按照之前被他搞死了的那個修士的記憶,將大陣打開了一個缺口,放了唐時進來。 兩個人直接消失在了這山門前,從前山直接向后山繞行。 這浩然山很大,也算是相當寬廣了,只是他們依舊很小心,生怕就被發現了,一路上靈識都貼著身體,沒有外放出去。 從前山到后山,經過了幾座無人的大殿,便已經看到了傳說之中那黑色的池子,令人奇怪的是,這黑色的潭水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周圍也沒有任何人。 洛遠蒼一個隱身的術法落在了唐時的身上,唐時沒有拒絕,兩個人藏在大樹的后面,已經來到了黑色的潭水旁邊。 這潭水面積很廣,看上去像是一片湖,周圍有黑色的石頭,此刻潭面無風,真如水鏡一樣。 讀取了那守門弟子的記憶的洛遠蒼告訴唐時:“正氣宗的長老們嚴禁弟子在晚上接近這一片黑潭,似乎是有什么古怪的。” “這哪里像是什么寶貝,分明是有妖邪魔道要出世了啊。”唐時皺著眉,抱怨了一句。 緊接著,像是為了印證他這句話的真實性一樣,那水潭竟然有了一種……沸騰的聲音…… 像是潭水下面火在燒一樣,黑色的氣泡冒起來,緊接著這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隱約的金光從水底出來,卻在即將冒出水面的時候,被一層黑色薄膜一樣的東西覆蓋住了,阻攔著不讓出來。 唐時開始頭皮發麻,總覺得要出大事,這正氣宗的人不會沒發現這么個東西啊,還讓自家弟子大半夜的不要過來,那他們過來不是作死嗎? “洛遠蒼,你確定這東西沒問題?”唐時沒忍住問了一聲。 洛遠蒼道:“正氣宗的人只是不讓人晚上接近罷了,你看到那潭水周圍的一圈黑色的隔膜了嗎?那應當是他們布下的陣法,只是為了攔住里面那東西的威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