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我要活下去! 陳苗苗嗅到濃烈的血腥氣,那是他的血液正從左胸的傷口不停涌出來,射線槍一定是傷到了大血管。他不是異能者,再這么流血會死的……他看到右手邊不遠處就是醫療箱,于是掙扎著想要把它拿過來,但只挪動了一下上身,就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再次昏厥過去。 “他在這兒!我們找到他了……” “他還活著……叫航醫來……” “沒關系,沒有傷到心臟……失血太多了……” 嘈雜的人聲驚醒了陳苗苗,他茫然睜開雙眼,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接著,一張熟悉的面孔靠了過來,強光掃過瞳孔,有人在他耳邊焦急地大聲呼喊:“苗苗!陳苗苗!聽到我說話了嗎?” 學長……陳苗苗嘴唇蠕動了一下,沒能叫出聲來,他聽到巫承赫的聲音像蒙著一層霧一樣聽不清楚,帶著淡淡的回音:“他沒事,帶他回旗艦……” 再次醒來的時候陳苗苗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干凈的病床上,頭頂是淺藍色的弧形穹頂,穹頂正中嵌著聯邦軍團雙劍盾牌徽標。一個消瘦的身影站在艙門口,正在跟門外的人說話:“他就快要醒了,我得陪著他,他傷這么重,我要知道是誰傷了他!” “你不知道自己在懷孕嗎?是誰把你送到敵艦上去的,哪個王八蛋,啊?!”金軒暴躁的聲音,“我還是不是艦隊長?是不是你的上級?這里還有沒有紀律了?為什么不等我回來!” “他中槍了中在左胸!離心臟就差那么一點兒!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巫承赫的聲音也暴躁起來,“我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找你了,你在機甲里!那種時候我能讓你把機甲開回來嗎?” “那你不會派別人去嗎?為什么要自己去?”金軒吼道,“你是想嚇死我嗎?你下次冒著炮火出去的時候能不能先想想我和孩子?!” “我……”巫承赫氣弱起來,“好吧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 “下次?還有下次?!”金軒怒道,“你想讓我發禁制令把你關在主艙里嗎?” “夠了你出去!”巫承赫忍無可忍地推他,“我都道過歉了你還要怎么樣?這是醫務艙不是主控室,滾去你的地盤上發飆吧,我沒空聽!” “道歉有用的話要軍紀干嘛?我是艦隊長!這里所有的船所有的船艙都是我的地盤!”金軒怕閃著孩子,根本不敢碰他,只能往后退,一邊退一邊色厲內荏地數落著,“你敢假冒我的命令讓衛隊帶你去敵艦,你藐視我的權威,你簡直喪心病狂你……” “去軍事法庭告我去吧!”巫承赫將他趕走,恨恨關上艙門,低聲斥道:“瘋狗!狂犬病!” 陳苗苗躺在病床上,漸漸從他們的對話中弄明白自己已經在“天槎”艦隊旗艦上了,聽到他們為自己吵架,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可是想起自己左胸被馬洛親手貫穿,又笑不出來了,深深運了口氣,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學、學長。” “苗苗!”巫承赫立刻撲到床前,“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很、很好。”陳苗苗沒什么力氣,說了這么幾個字已經眼冒金星。巫承赫按了按他的手背,道:“別說話,你需要休息。” “不。”陳苗苗閉目休憩片刻,搖頭道,“月、月槎打敗了嗎?全、全殲了嗎?有沒有,俘虜?” “有幾艘戰艦逃走了。”巫承赫道,“全殲了一半,金軒正在帶人整編俘虜。” “馬、馬洛……呢?” “俘虜名單里沒有他。”巫承赫道,“陣亡名單里也沒有,他應該被帶走了。多虧他發給我的消息,我才能帶人把你救回來,再晚一刻鐘那艘船就爆炸了。” 陳苗苗嘴角浮起一絲慘笑,沒有說話。巫承赫摸了摸他的頭發,問:“誰把你打成這樣的?拉蒂卡的人?” 陳苗苗陷入沉默之中,怔怔看著穹頂上的雙劍盾牌出神,良久才低聲道:“馬洛。” 巫承赫震驚莫名:“你說什么?馬洛?”視線掃過他左胸,“這個位置……他是想殺了你嗎?那他為什么還給我發消息讓我去救你?” 是啊,為什么?陳苗苗頭暈目眩,腦子里不停閃現著和馬洛最后一面的情形:前一秒他還問他“疼不疼”,后一秒就向他舉起了射線槍……等等!陳苗苗忽然從混亂的千絲萬縷的細節中抓住了一點什么,他苦苦思索,用盡全力集中精神,終于發現一個重要問題——以馬洛的槍法,面對面不到兩米的距離,怎么可能打不死他? “學、學長。”陳苗苗虛弱的手指抓住巫承赫的手,“我、我的傷,具體是什么情況?” “別擔心,沒事的。”巫承赫以為他擔心自己的傷勢,解釋道,“射線光束調得非常窄,從鎖骨下方穿入,沿著胸廓從后背射出,沒有骨折,也沒傷到心臟和肺部,只是傷到了一些神經束和血管,產生左胸壁皮下氣腫。唯一比較危險的是擦傷了一根大血管,流血比較多,不過我已經給你縫好了,幾天之內就能愈合。” 陳苗苗自己就是醫生,對人體結構十分了解,巫承赫一邊說,他一邊已經想象出了馬洛那一槍是經過多么精確的計算——馬洛把射線調到最弱,從他胸廓上方打入,避開了心臟和肺葉,避開了肋骨……血管擦傷應該是意外,不過大量的鮮血更加利于偽造出他死亡的假象,拉蒂卡那時就站在馬洛身后,看到他左胸那么多血,一定絲毫不懷疑他已經死了。 拉蒂卡走后馬洛又給巫承赫發了消息,馬洛知道圍攻他們的是“天槎”主力,巫承赫是金軒的全職軍醫,必然會陪同在金軒身邊……馬洛一環一環算得非常清楚,既不讓拉蒂卡把他帶走,又不讓他真的面臨生命危險。 陳苗苗呼吸急促,眼圈隱隱泛起淡淡的紅色,他想到自己離開星核基地的時候和馬洛最后一次通話,馬洛的語氣是那么焦急,那么真摯,那不是能裝出來的,馬洛沒有那么好的演技。那個時候,馬洛一定還不知道拉蒂卡已經叛變了,以為“月槎”艦隊真的是來護送他們的醫療船的。 后來他被帶到“月槎”旗艦,當時他太憤怒了,根本沒注意到馬洛的表情,現在回憶起來,依稀記起當時馬洛十分憔悴陰郁,似乎還發作過狂躁癥,雙眼帶著淡淡的紅霧。 是的,一定是兩支船隊交匯的時候,馬洛才發現了拉蒂卡的意圖,但那時候什么都晚了,他只是個普通的導航員,沒有權限率領整個“月槎”艦隊返回聯邦,也沒辦法僅靠自己控制拉蒂卡準將。更加嚴重的是,叛亂的源頭,是他的父親漢尼拔統帥……不,現在該稱之為漢尼拔元首了! 親生父親叛國稱帝,作為元首的兒子,馬洛還有什么立場再留在聯邦?率眾攻打自己的父親嗎?還是作為人質被控制起來,接受民眾的審判? 聯邦不可能再信任他,讓他留在獨立縱隊,返回遠航軍是他唯一的選擇,哪怕他不甘心,不情愿,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陳苗苗飛快地思索著,心跳疾如擂鼓,震得胸腔陣陣發疼。巫承赫注意到他的激動,立刻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道:“你怎么了?別激動,冷靜,你這樣對傷口很不好,放心金軒會把‘月槎’追回來的,馬洛和拉蒂卡都逃不出阿爾法陣線……” “不、不。”鎮定劑飛快發揮作用,陳苗苗眼神開始渙散,他掙扎著緩慢地搖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里滾出來:“別、別傷害他,他好辛苦……他沒有……他比我還痛……不要……不……”一句話沒能說完,他闔上眼簾睡了過去,只在枕頭上留下一片濡濕的印記。 巫承赫知道他對馬洛的感情,看著他痛苦矛盾的樣子,深深替他感到難過。不管多么堅強,多么豁達開朗的人,被暗戀了四年的對象一槍貫胸而過,恐怕也一輩子無法釋懷,何況陳苗苗是那樣一個單純熾熱的男孩…… “睡一覺吧,你需要休息。”巫承赫替他擦掉額頭的冷汗,擦去腮邊的淚水,喃喃道,“一切都會好的,叛軍注定失敗,任何企圖分裂人類的陰謀都絕對不會得逞。” 陳苗苗漸漸睡沉,體征監控趨于平穩,巫承赫開啟ai護士,悄悄退出了醫務艙。外面戰斗剛剛結束,士兵們正在返回各自的艙室,走廊上全是人,不時有醫務兵抬著受傷的戰士送過來。巫承赫跟航醫一起分配傷員,處理一些簡單的病患,直到感覺有些腰疼,才從手術室退了出來,準備回主艙休息。 這次懷孕雖然是單胎,但似乎比上次懷著雙胞胎的時候還要辛苦,他總是覺得餓,覺得困,因為吃得太多,不到兩個月肚子已經有點鼓起來了,軍褲穿著都有些緊。這也是金軒為什么會對他獨自跑去救陳苗苗大發雷霆的原因,他身體太弱了,孕早期隨時都有流產的危險,現在又在打仗,萬一出點什么事,完全是全家哭死的節奏。 一路走一路想,走到主控室門口的時候巫承赫已經徹底原諒了金軒之前對自己的咆哮,轉而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逞能了,下次還是不要熱血沖腦就假傳軍令跑出去的好。 正要穿過主控室去主艙睡覺,巫承赫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駐足看去,只見主控室內所有人都注視著控制臺上方一個巨大的全息三維投影,投影上,依稀是總統金轍。之所以說“依稀”,是圖像中的男人和金轍一般無二,穿著鐵灰色襯衫,黑色長褲,但右臂的袖管卻是空的——他是個殘疾人! “聯邦的公民們,將士們,晚上好,我是總統金轍,現在在天闕空間港與你們通話。”全息視頻當中,金轍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含著淡淡的沉痛的意味,“兩個小時前,我們收到了遠航軍統帥漢尼拔叛國的消息,他已于五天之前在加百列軍港單方面宣布帶領遠航軍退出聯邦,從今以后不再受聯邦政府調配,并以芝罘鏈星云阿爾法陣線為界建立軍事帝國,自封為元首。” 全場嘩然,巫承赫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倒不是因為漢尼拔叛國,這個他休眠一醒來就知道了,關鍵是金轍的右臂怎么沒了?! 金軒為什么沒有告訴他?天闕空間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巫承赫左看右看找不到金軒,隨手拉住一名路過的戰士:“總統發生了什么事?他的胳膊怎么沒了?” 士兵顯然是從其他艦艇過來的,大概是臨時幫忙送傷員的,他并不認識巫承赫,也沒看到他白大褂下面軍服上的全職軍醫徽章,道:“你不知道嗎?總統在天闕空間港附近的民用港口遭到阻擊,差點陣亡,還好后來獲救了,只是失去了一只右臂。” “天闕空間港附近?”巫承赫更加詫異,“叛軍都打到天闕空間港了?”不可能!他們不可能孤軍深入那么長的戰線! “聽說是為了一艘科研飛船,那艘船上有遠航軍想要的秘密。”士兵道,“正好總統艦隊路過,兩邊就打了起來,最終叛軍才沒有得逞。” 科研飛船?最近在獨立縱隊轄區內的科研飛船就只有……巫承赫臉色刷一下白了。士兵又八卦道:“聽說總統的夢中情人就在那艘船上,所以他才奮不顧身去救人,前幾天政府連《繼任法案》都啟動了,以為他已經陣亡,后來才知道他帶著夢中情人逃出來了……謝天謝地,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別換總統,還是金轍總統靠得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