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但問候也沒有用,他沒辦法阻止總統和壯壯接近,他不能在女兒面前抹黑總統,也不能命令總統不許理他的女兒。而且現在組織和內閣的合作正處于最敏感的階段,他不能因為個人感情問題……不對是沒有感情的感情問題妨害公事,他是組織的領導人,賽亞娜欽定的胚胎干擾劑項目總指揮,他必須權衡利弊,最大限度保證組織的利益。 他們都是肩負使命的成年人,總統無法率性而為,他也不能快意恩仇。沐發愁地揉了揉自己眉心,思來想去,只能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繼續保持沉默。 是的,他雖然沒有辦法阻止總統陰他,但截至目前他仍舊處于有利的一方,他和壯壯的關系受法律保護,總統要討好他的女兒,只能暗搓搓地來,至于總統會不會對他有什么更無恥的想法……呵呵,盡管試試看好了,老子不把你撞成爛柿子,老子就不姓巫! 理智而富有責任感的中年男人做出了英明的決定,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根本都不姓巫。 沐退出家長監控模式,給女兒掖了掖被子,退出了兒童房。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已經是凌晨了,窗外,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 沐破天荒給自己倒了杯茶,站在臥室落地窗前默默抿著喝,漸漸地,微醺的醉意漫上他的腦海,他變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高興,仿佛之前發生的鬧心事兒只不過是一場荒誕的夢。 他忍不住冷笑起來,向著軍政中心的方向比了個中指,將淡茶一飲而盡,躺在了床上。 半夢半醒之間,他居然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個漆黑的山洞,爆炸的碎石像冰雹一樣砸在他的頭上,一個強壯的身體將他牢牢護在懷里,有力的大手捧著他的后腦。 “你別碰我!” “我不碰你。” “你發誓!” “我發誓。” 成年期來了,他嗅到自己身上散發著奇怪的可恥的味道,那味道像不受控制的蛇,悄無聲息爬過山洞里凹凸不平的地面,往那個和他百分百相容的異能者靠近。他努力想把它收回來,他努力想控制,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本能。 在結合熱面前,誓言脆弱得像紙一樣,他能感覺到那個異能者在努力控制自己,但和他一樣,都無法阻止自己的本能。 他用本能點燃了一個異能者,然后把對方殺死在了異星的山洞里。 后來賽亞娜的人挖開通道,用搜救繩索把他拖了出去,他被結合熱折磨得快要死去,彌留間聽到搜救員說:“還有一個人……這么多血……已經死了吧……探針查不到他的體征……腦波沒有了……算了吧。” 恐懼猛地攫住了沐的大腦,他驀然驚醒,幾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他發現自己還穿著昨天的襯衫,又皺又汗,窗外天色已經大亮,他遲到了。 沐急促喘息,從床上爬起來,脫了衣服去浴室洗漱,站在花灑下他不知不覺又回憶起了剛才那場夢,或者說那根本不是夢,只是他腦海中的回憶。他還記得三十多年前賽亞娜把他從小行星救回來,親自給他做了兩年多的心理輔導,那時候他太小了,剛剛成年就殺了人,殺的還是和他百分百相容,已經臨時標記過他的異能者。 他整整兩年都沉浸在恐懼和自責當中,他當時明明什么都沒有看見,卻時常夢見自己站在一個空曠的巖洞里,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異能者倒在他腳下,頭骨破裂,紅紅白白的腦漿和血不停從天靈蓋的洞里涌出來,源源不斷,直到將他淹沒。 他花了三十多年控制自己,暗示自己,明明已經有很多年不想起這件事了,為什么昨晚忽然又做了那個夢? 因為總統嗎? 沐呆呆站在紛亂的水滴中沉思,那人和總統一樣,都是和他百分百相容的。 “爸爸!爸爸我好餓餓!”浴室門忽然傳來拍打的聲音,是壯壯,“爸爸我要喝奶奶,我要吃黃粑粑!” “哦哦,我馬上出來。”沐迅速切斷自己的思緒,關掉花灑披著浴袍出來。壯壯穿著睡裙站在浴室門口,一臉委屈的表情:“爸爸我肚子好扁扁,而且我們是不是要遲到了呀?” “沒關系,我會給早教班請假。”沐將女兒抱起來,親親她的臉蛋,“那你先洗漱,我去給你弄吃的好不好?” “嗯噠。”壯壯回親他一下,溜下地。沐給她放了洗臉水,準備好牙齒清潔器,將她抱到小凳子上:“站穩哦,不要掉下來。” “嗯嗯。”壯壯已經開始撲拉水洗臉了。沐顧不上換衣服,披著浴袍去廚房準備奶瓶和芒果營養素,弄好端出來的時候,壯壯坐在餐桌前握著勺子等待,頂著鳥窩頭對他齜牙一笑:“爸爸我有新盆友啦。”指著趴在桌腳旁邊的小巴巴里獅子,“看,這是我的黃貓,它叫淘淘。” 小獅子流露出親近的表情,對沐輕輕叫了一聲,沐放下盤子,摸了摸女兒的頭:“它是你的量子獸,寶貝兒,你長大了,是一個真正的異能者了。” “哦哦。”壯壯之前被他帶去看過異能者醫生,知道量子獸是怎么回事,高興地用腳尖撫摸小獅子,道,“爸爸它以后就是我的了嗎?” “當然。”沐微笑著道,把奶瓶遞給她,“不過有件事你要替爸爸保密。” “什么呀?” “不能告訴別人我能看見你的量子獸。”沐認真地給女兒一個暗示,“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明白嗎?” 小蘿莉咬著奶瓶,漆黑的瞳孔散開又收縮,懵懂地點了點頭:“噢。” “吃東西吧。”沐再次摸頭,回房間去換衣服了。 總統官邸,金轍剛剛結束晨訓,脫掉背心打算洗澡,忽然打了個噴嚏。 怎么回事?感冒了嗎?年紀大了真是麻煩啊……金轍揉了揉鼻子,看著鏡面墻里健壯的中年男人……或者按異能者的年紀來說,他已經是個老年人了。 五十八歲,對普通人來說人生才走過三分之一不到,但對沒有向導的異能者來說,卻已經走近了尾聲。長期注射抑制劑給他的意識云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即使天生基因優秀,使用的也一直是最好的藥物,仍舊無法挽救他的健康。 他的眼底有著常年無法褪去的血絲,那是狂躁頻發帶來的后遺癥,沒有向導的安撫,這種狀況還會惡化下去,直到他徹底瘋狂。六十五歲之前他必須從重要的崗位上退下來,也就是說,他最多只能再在這個位子上干一屆。 一屆,四年,對積弱的聯邦來說根本不夠,但他又有什么辦法呢,生老病死,新舊更替,是誰也無法違背的自然規律,他必須給自己物色一個接班人,霍伯特?太軟弱,缺乏魄力。巴隆?私心太重,缺乏胸懷。金軒?他還太年輕了,再歷練二十年,也許會是個人選。 倒是他的壯壯,小小年紀就顯示出了過人的天賦,如果他還能再活五十年,他會親手把那孩子送上人生的巔峰。 當然這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搞定自己的向導,一切就能迎刃而解。金轍洗完澡,裹著浴巾去餐廳吃飯,無論如何事情在朝好的一面發展,他和賽亞娜建立了約定,沐將會作為圣馬丁負責人和他下轄的研究所合作,他的女兒又聰明又健康,于是剩下的……只有求婚了。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金轍咬著面包片,嘟噥著一千年前某位政治家的名言,一邊打開自己的個人智腦,把女兒的語音信息放出來下飯。 聽著壯壯奶聲奶氣的聲音,金轍的心軟成了一灘糖水兒,足足聽了十來遍,才戀戀不舍地停了下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打開一個早年他自己寫的病毒軟件,遠程侵入了女兒的個人智腦,打開了過去十二個小時內的訪問記錄,然后發現凌晨三點半,有一條家長模式啟動記錄。 壯壯法律意義上的家長,只有一個……金轍的眼睛瞇了起來,看來,小孩量子獸現形的事,沐已經知道了。 金轍和沐打交道很少,但對這個人卻是非常了解的,作為阿斯頓醫學院最年輕的院長,他的向導顯然智商很高,而作為一名醫學科學家,沐絕對分得清巴巴里獅子和普通獅子,也絕對知道,巴巴里獅子異能者是多么罕見。 他的行為總是有跡可循,黑珍珠事件,結合熱事件,天價模型……以沐的精明,只要把這些事全部穿起來想一遍,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晚沐登陸了女兒的個人智腦,查看了他和壯壯的語音記錄,一定已經明白了一切。 但沐居然保持沉默,既沒有打電話來質問他,也沒有刪掉壯壯的通訊錄。 哦,一定是想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吧?內閣和自由向導組織的合作才剛剛開始,他不能和自己翻臉……金轍看著病毒軟件界面,猥瑣地嘿嘿笑了起來,他們還真是同一種人啊,永遠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為了事業,什么惡心事兒都能忍。 哦不對,老子一點也不惡心……金轍馬上反駁自己,然后關掉了個人智腦,一邊薅著大黃貓的鬃毛,一邊思忖接下來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