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巫承赫側臥在治療床上,因為劇烈嘔吐身體禁不住一下一下地抽搐,他簡直不敢相信“懷孕”這種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個男,和金軒在一起也很少采取什么措施,但畢竟男懷孕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好多人一輩子也不會中標。 而且他才十八歲! 換在平時他一定會被這個奇葩的消息給雷飛,但這一刻他卻覺得無比幸運,就像路德說得那樣,在孩子分娩之前,他們不會給他做‘切斷’,也就是說,四五個月,甚至是半年之內,金軒都是安全的! 至于半年之后怎么辦,他得想辦法見一次金轍,最高法院的秘密條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繞過總統(tǒng),金轍一定知道“切斷”之后金軒將會面臨什么。 他不會不管他的。 85發(fā)飆了! 兩棲飛船緩緩停靠在“通古斯之門”,巴隆夫人疾步走出船艙,表情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刻板。 “校長。”漢斯早已等待在入口處,面帶焦灼地迎上來,“行政中心剛剛收到圣馬丁和阿斯頓的聯合律師函,沐院長委托他們對向導學校提出訴訟……” 巴隆夫人抬了一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問:“沐院長本人怎么樣?” “大出血,孩子保住了,但做了絕育手術。”漢斯低聲說,“他已經申請了傷情鑒定,級別定下來恐怕不會低,因為圣馬丁就有鑒定資質,他們一定會偏向他的。”說著將聯合律師函顯示給她看,道,“我想我們這次有麻煩了,聽說內閣的人去醫(yī)院看望了他,還轉達了總統(tǒng)的問候。” 巴隆夫人掃了一遍律師函,沉默不語。漢斯等了一會,忍不住道:“校長,事情發(fā)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是不是應該主動應對,免得在輿論上受到譴責?畢竟我們是執(zhí)行公務,而且確實也捕捉到了一名向導。沐院長的遭遇值得同情,但他的確有窩藏向導的嫌疑……” “我會處理的。”巴隆夫人做了個手勢打斷了他,問,“新向導怎么樣?” “路德醫(yī)務官已經把他接到醫(yī)院去做檢查了。”漢斯說,“隨行的人說他情緒還可以,就是有點深海反應。” “給漢尼拔統(tǒng)帥的函件發(fā)出去了嗎?” “已經發(fā)了,還沒有收到回音。” “照顧好他。”巴隆夫人將律師函還給他,“總統(tǒng)的飛船馬上會到,叫行政中心的人準備一下,我在這里等著迎接總統(tǒng)。” “總統(tǒng)閣下要來?”漢斯吃了一驚,這位新總統(tǒng)可是向導學校的名人,早在ntu服役時期他就多次跑來參加畢業(yè)舞會,sao擾了一大票向導,最后又拍拍屁股揚長而去,號稱要獨身。上上任校長將其列入“向導學校最不歡迎的人”之列,就差把他的名字刻在恥辱柱上了,嚴命任何人不許再把他放進來禍害人。 不過那時候誰也沒想到他會當上總統(tǒng),而總統(tǒng),是沒有人能拒絕的。 “叫人去準備吧。”巴隆夫人揉揉眉心,她猜到總統(tǒng)會為了巫承赫的事責問她,但她以為最多也就是把她召到官邸談談,完全沒想到他會為了巫承赫再次踏上通古斯的土地。 他還派國務卿代表他去看望了沐……巴隆夫人深感頭痛,事情似乎有點變得脫離掌控。 一刻鐘后,總統(tǒng)的御用座駕——‘聯邦一號’停靠在水下船塢,金轍在數名特勤的保護下走進通古斯之門,看見巴隆夫人,沒有像往常一樣與她握手,而是淡淡點了一下頭。 “總統(tǒng)閣下。”巴隆夫人頷首致意,“歡迎您來向導學校,很多年您都沒有來過這里了,我還以為您不會再踏上通古斯的土地。” 金轍嘴角勾了一下,作為一名“勾引”了好幾名向導卻至今獨身的老流氓,他老早就被通古斯基地拉進了黑名單,連繼任總統(tǒng)的時候都沒有收到這里的巡查申請。 巴隆夫人這是在提醒他,他欠向導學校的。 “以后我會常來的。”不過金轍從來不會順著別人的思路往下走,他感慨地嘆了口氣,真誠道,“看來我對向導學校關心得太少,巴隆校長對我很哀怨啊,是我的疏忽,我以后會多關心你們的。” 巴隆夫人一僵,他得是怎么聽才能從她這句話里聽出“哀怨”的意思來? 她總算知道什么叫政客了。不過總統(tǒng)能和向導學校改善一下關系,對她還是有利的,于是巴隆夫人浮上一絲得體的微笑,道:“歡迎您常來,這是本校的榮幸” 飛艇越過小半個城市,降落在行政中心。校長辦公室就在原“通古斯號”棧橋主控室,非常寬敞,金轍坐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到整個通古斯基地。 “真是宏偉,我的祖先曾經在這里服役多年。”金轍感嘆道,“人類第一次在異星建立這么大的軍事基地,一定沒想到這里有一天會變成向導禁閉區(qū)。” “是向導學校,總統(tǒng)閣下。”巴隆夫人糾正道,“‘禁閉區(qū)’是五十年前的稱呼了。”她不想讓談話一開始就確定一個對向導學校不利的基調。 “噢,是。”金轍貌似無意地道,“一轉眼《保護法》都實施五十年了,當時全聯邦只剩下四千多名向導……于是現在在冊的有多少人?” “……將近六千。”巴隆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看。果然,金轍立刻皺起了眉頭:“五十年了,居然只增加了不到兩千名,我們不是在實施《保護法》嗎?全聯邦這么大的人口基數,這么高的出生率,為什么向導的數量至今沒有什么起色?” 巴隆夫人額頭有點冒汗,道:“原因是多方面的,舊制度影響深重,許多人至今都不愿生育帶有向導基因的嬰兒,墮胎率很高,我們多次修改法案,增加墮胎罰金,提高新生兒補貼,仍舊沒能遏制住這股風氣。還有民間的一些秘密組織,他們?yōu)橄驅峁┍幼o,讓他們躲避在我們的視線之外,我們曾多次提議警方和軍方對這些組織展開調查,但至今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 “唔,你們確實做了很多努力。”金轍先是肯定了向導學校的工作,繼而話鋒一轉,“不過恕我直言,巴隆校長,站在一名普通父親的角度,如果我的孩子有向導基因,我恐怕也不想讓他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換個身份,假如我是一名向導,恐怕也不想被送到通古斯這種地方。” “您不能這樣假設!”巴隆夫人正色道,“當個人意愿與聯邦利益相抵觸的時候,如果人人都選擇了個人意愿,那聯邦怎么辦?人類怎么辦?滅亡嗎?” “不。”金轍的表情剎那間變得嚴肅無比,漆黑雙眸強勢地盯住巴隆夫人,道:“歷史證明讓人類走向滅亡的,往往是那些違背人性的法律,而不是違抗它們的人!巴隆校長,九百年前,人類正是因為生化改造決案毀滅地球,才不得不離開母星移居這里。一百年前,人類正是因為大屠殺法案消滅向導,才導致現在人均壽命低至一百歲的情況。” 巴隆夫人臉色十分難看,深呼吸,道:“總統(tǒng)閣下,我們是向導學校,不是最高法院,也不是國會,我們只管嚴格執(zhí)行聯邦制定的各項法律。” “是啊。”金轍挑了挑眉毛,抬高下巴靠在沙發(fā)靠背上,道:“那你來說說看,你們是如何執(zhí)行這項神圣的法律的?” 巴隆夫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盛氣凌人的總統(tǒng)閣下,從前無論是公開場合還是私人酒會,金轍永遠都是一副溫和儒雅,熱情謙遜的樣子,巴隆先生曾多次抱怨過這名總統(tǒng)手腕強硬,不按常理出牌,她還有些不以為然,現在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總統(tǒng)閣下。”巴隆夫人決定開誠布公地談談,“如果您是因為沐院長的事對我提出申斥,我表示非常遺憾。昨天的事是我處理不當,在捕獵向導的時候沒有考慮沐院長的心理承受能力,當著他的面抓捕了他的學生,給他造成了驚擾。學校已經收到了圣馬丁和阿斯頓的聯合律師函,我會第一時間向他道歉,并協商補償事宜。” 金轍的手擱在沙發(fā)扶手上,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暴起,臉上卻還是威嚴肅穆的表情:“這么說事先你就計劃了這次抓捕?那么你來解釋一下,發(fā)現有學生疑似向導的情況下,為什么不先和院方協商,而非要在末期會議現場忽然發(fā)難?巴隆夫人,阿斯頓是聯邦最高學府,你在如此盛大的交流會上肆無忌憚抓人、傷人,想證明什么?證明向導學校凌駕于整個聯邦的教育系統(tǒng)之上?還是證明遠航軍你們也不放在眼里?” “不不,我絕對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總統(tǒng)閣下。”巴隆夫人嚇了一跳,天知道她最初的目標根本就是沐,沐是醫(yī)學院的院長,她又怎么可能事先和他通氣? 但現在真正被抓捕的卻是巫承赫,遠航軍委培生,漢尼拔統(tǒng)帥的長子!巴隆夫人額頭冷汗直冒,瞬間意識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簍子——總統(tǒng)之所以跑到通古斯來質問她,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因為與沐院長的私交,而是因為她挑戰(zhàn)了教育部和遠航軍的權威! 總統(tǒng)就任不久,絕對不想為了一個把他拉入黑名單的向導學校,得罪他正在努力拉攏的左膀右臂。所以無論這兩方面的哪一方,甚至是圣馬丁和阿斯頓,一旦提出抗議,他都會把她推出去,秉公直斷,平息對方的怒火。 現在再說真正的原因,已經于事無補,還會帶來更糟的后果,巴隆夫人權衡了一下,道:“我必須向您坦白,總統(tǒng)閣下,我們最初的目標并不是巫承赫,而是另一名學生,您知道,伊卡魯幻色蛺向導的隱蔽性是非常強的,我們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之所以選在末期會議上動手,是因為我們懷疑那名向導意識力非常強大,只有多名向導聯手才有可能逼他現形,而末期會議是唯一可以調集向導進入醫(yī)學院的機會。” 金轍面無表情地聽完她的辯解,道:“我聽懂了,你們學校一向就是這么辦事的,對嗎?發(fā)現疑似者,封閉消息,做一個圈套,抓起來。至于對方屬于誰的麾下,受誰管理,父母子女……一概不在你們的考慮范圍之內?所以這次受害者變成了漢尼拔統(tǒng)帥的兒子,完全屬于倒霉踢到了鐵板,是嗎?” “……”巴隆夫人覺得總統(tǒng)的腦波似乎跟她完全不在一個位面上,她明明是在解釋,他分析出來的卻全是向導學校如何囂張,如何跋扈…… 他到底想干嘛? “怪不得五十年才增加了兩千名向導。”金轍說,“我一直以為你們的工作太難做,權利太小,現在看來恰恰相反,聯邦給你們的權利太大了,但你們的情商卻低得讓人心寒,導致在違背人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您不能這么說!”巴隆夫人憋紅了臉,“《保護法》實施以來,我們一直在為改變向導的境遇做努力,給他們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照顧,我們在替大屠殺的后果買單!總統(tǒng)閣下,您這樣說是完全抹殺了我們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