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哦哦。”巫承赫忙調動全息內窺系統掃描cpr機器人的左側半球皮質層,可惜半天也找不到他說的問題,剛要請教,就聽沐嗤笑一聲:“找什么!我說的又不是cpr,我說的是你!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嗎?為什么一看見我就結巴了?” 巫承赫頭上掛下一滴冷汗,這才知道他剛才不是在指導自己,而是在嘲笑自己的結巴——人類的語言中樞是受大腦皮質層控制的,右撇子是左腦,左撇子是右腦,一旦受到驚嚇,皮質層就會條件反射導致結巴。 “我我我……這是他們用過的,歸零之前我稍微觀察一下。”巫承赫一看見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皮質層,繼續結巴道,“對不起我違反了規定……” “腦干病灶沒有徹底清除。”沐冷著臉打斷了他,道,“系統亮紅提示手術結果不完整,病人可能會在一到兩年內復發。” “呃?”巫承赫一愣,才反應過來這次他是在說cpr機器人,忙將腦干部分的三維投影擴大,果然發現腦干下方有一個微弱的紅點在閃爍。 “這個位置離腦干太近了,一旦微粒子光刀切入過深,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微米,都可能造成腦部永久性傷害。”沐扳著他的頭教他觀察病灶,幾乎把他的臉塞進了全息系統里,“所以一般醫生對待這種病例都會比較保守,寧可一次不處理完,等它復發,也不敢冒進。” 巫承赫上輩子對腦外科接觸不多,但也知道這個道理,試探著問:“所以他們這樣處理也是有道理的?” “是啊,很有道理,這樣醫生承擔的風險相對就要少得多,萬一切多了,下了手術臺病人身體癱瘓或者失去記憶什么的,他們會有大麻煩。”沐松開手,道,“所以這世界上醫生很多,但合格的不多,大多數站在手術臺邊的,其實是雜碎。” 巫承赫囧,兩輩子還沒聽過這么兇殘的地圖炮,順了順頭發,道:“話也不能這么說吧……他們也是為病人好,大腦畢竟不比別的,保守一點是好事。” “嘁!”沐冷笑一聲,道,“保守?什么叫保守?在手術臺上,保守的實質是無能!是對病例無法全面掌控的無能!” “可、可是儀器的精確度是有極限的,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百分百掌控病灶。”巫承赫不知不覺和他辯論起來,“比如內窺系統,比如微粒子光刀,都有最大精度限制……” “如果要完全依靠機器的話,我們要醫生干什么?”沐反問,“我們大可以用ai替代醫生,它們的精度完全可以與光刀匹配,比人眼人手不知道要精確多少倍。” 巫承赫啞然,科技經過近千年的發展,人工智能已經相當發達,很多簡單的診斷和手術這年頭都是用ai機器人cao作的,但高精度的手術依舊要靠人類來進行。和上輩子很多科學家斷言的一樣,再精確的ai,在很多方面也無法替代人類。 “出色的醫生,最寶貴的特質是直覺。”沐說,“直覺是一個綜合的概念,包括知識、經驗、天賦,等等等等。一個合格的醫生,站在手術臺上的時候,必須能用自己的直覺主導整臺手術,控制全場。” 他用一根指頭戳了戳巫承赫的頭:“雖然你動的是手,但真正運行的是這里,明白嗎小子?” “呃。”巫承赫被他戳得后退了一步,道,“知道了。” “這只是普通cpr機器人,模擬的是正常人類,事實上我們還會遇到很多異能者病例,他們的大腦構造更加復雜,涉及很多人類無法掌控的高緯結構,如果只依靠儀器的話,還不如讓他們直接去死。”沐接著說,“還有向導,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的大腦像個多維度迷宮,對那些混飯吃的雜碎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巫承赫點頭,異能者標本他還見過兩個,向導因為太罕見,即使阿斯頓醫學院這種地方,也是沒有標本的。 “所以想要成為一個出色的醫生,必須學會鍛煉自己的大腦,光靠動手是不行的,那是屠宰工。”沐關閉了cpr機器人,看著巫承赫若有所思的眼神,眉端一挑,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出來的話卻還是那么戳心窩子,“算了,以你的智商我干嘛要跟你說這些?真是浪費感情。大多數人的天分能混成個雜碎就不錯了。所以作為蠢貨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否則會當機的。”說著兜里掏出幾枚聯邦幣扔給他,“去吧,干點你能干的,跑跑腿兒,給我買一份營養素,再加一杯咖啡,剩下的錢給自己買點菠菜汁補補腦子,每次看見你茫然的表情我就覺得這學校簡直就像是個廢柴集中營!” 巫承赫已經習慣了他的各種打擊,泰然自若地說了“謝謝”,拿著錢去找自動販售機。沐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修長的手指彈了彈cpr機器人的腦門,自言自語:“資質好,基礎也好,就是還太嫩了。話說他哪里學來那么多古老的手法?簡直像是詐尸的木乃伊……” 從那之后,巫承赫發現自己只要去實驗室,十次里五六次都能遇上沐。沐每次都會先對他冷嘲熱諷一番,然后仔細給他講解,最后例行公事地打擊他幾句,再以扔他一臉錢的方式請他吃頓飯。有時候周末給高年級生加課,沐還會讓人把巫承赫叫去,以打雜的名義讓他站旁邊看著,遞個東西清理個臺面之類,順便旁聽。 至于他破壞院規私自使用實驗室資源的事兒,沐直接選擇性失明,絕口不提。 巫承赫感激他對自己的提攜,但同時越來越疑惑,沐對他的指導看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但時間長了還是能看出針對性,那就是對直覺力的鍛煉。而作為一名向導,直覺力基本等同于意識力,經過沐的指點,巫承赫明顯感覺到自己對意識力的應用上了一個臺階,思維觸手的敏感度也有了大的提高,以前看高年級生的實驗作業需要很久才找到問題,現在批改起來簡直比代課老師還要快。 巫承赫不知道這是歪打正著,還是沐一開始就是有計劃的,如果是后者,那簡直令人毛骨悚然——難道沐已經看出他是個向導,才采取這樣的方法指導他嗎? 而這種指導方法沐又是怎么總結出來的?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又怎么有能力指導一名向導提高意識力? 這念頭令巫承赫心驚rou跳,他開始刻意打聽沐的情況,和傳說中一樣,院長大人是一個工作狂,每天不是呆在辦公室就是呆在實驗室,要么就是去附屬醫院巡診。他沒有親人,沒有情人,也沒什么朋友,不和任何人過度接近,也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就連和他最接近的秘書以及副院長,也只知道他校內的宿舍,不知道他校外的住所。 他的生活如此簡單又如此神秘,簡單,是因為他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工作,神秘,是因為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時間沒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巫承赫有時甚至懷疑他會不會也是一個向導?因為只有向導才會如此避諱和任何人接近,正常人,哪怕是異能者,都不可能像沐這樣孑然一身,連金轍那樣的獨身主義者,還給自己養了個金軒呢。 但他最終又推翻了自己的懷疑,向導不可能生活在醫學院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別的不說,光隱藏量子獸就是個大問題。而且成年向導遇到相容者會散發信息素,沐已經四十九歲了,不可能幾十年都不發|情,除非他把自己給閹了。但他申請了人工受精,這說明他的身體是正常的,并沒有抑制生殖能力。 也許他只是個怪人而已……巫承赫最終只得出了這么一個結論。 時間緩慢滑過,轉眼間一學期就要結束了,臨近期末考試的一個傍晚,巫承赫接到了尤娜的電話,漢尼拔統帥結束了在仙琴座的軍事演習,來首都向總統匯報工作,讓他明晚去下榻的酒店見面。 小半年沒見便宜爹,巫承赫對他的印象都有點模糊了,剛開學那陣他們還通過幾次話,后來漢尼拔去仙琴座做封閉式演習,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系。 第二天下午下課,巫承赫換了衣服,搭公車去漢尼拔下榻的帝國大酒店,這里是聯邦軍團下設規格最高的酒店,有著嚴密的保安系統,所有外放的軍政高官回首都都會住在這里。 走進套房的時候馬洛已經到了,正坐在窗前的沙發上和漢尼拔說話。半年沒見,漢尼拔沒什么變化,看上去還是那么威嚴,精神奕奕。 “夏里,過來讓我看看你。”巫承赫一進去,漢尼拔就站了起來,微笑著向他招手。 “爸爸。”巫承赫面對他很自然就這么叫了。漢尼拔嘴角微笑更深,健壯的雙臂一伸就將他抱在懷里,用力摟了一下,道:“唔,怎么這么瘦,功課很忙嗎?” 漢尼拔穿著淺灰色便裝襯衫,身上有好聞的須后水的味道,巫承赫禮節性地回抱他,半天卻等不到他松手,心頭不禁浮上淡淡的違和感,身體略有點僵硬。漢尼拔不動神色地吸了口氣,松開他,在他左頰輕輕一吻,像年長的父親溺愛幼小的兒子一般,摸了摸他的頭,道:“倒是長高了不少,更像個男子漢了。” 巫承赫至今不習慣西方式的吻面禮,下意識地摸了下臉,笑道:“我一向很男子漢的嘛。” 漢尼拔還沒說話,馬洛先嗤笑了一聲,道:“下次說這話之前先照照鏡子吧。” 巫承赫早料到他要嘲諷自己,這次有備而來,從包里掏出一盒昨晚勒令金軒烤好的葡式蛋撻:“上次的餅干還喜歡嗎?給你專門帶了蛋撻,很好吃的喔。” 馬洛黑線,蛋撻這種超高脂肪的點心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毒藥!但他身后的吃貨獰貓已經像見了親人一樣撲了過去,繞著巫承赫的腿轉圈圈,不時試探著用前爪去夠他手里的盒子。 “不……不用了。”馬洛掙扎著說。獰貓石化,繼而大怒,“嗷”地一聲撲了回來,一臉“敢拒絕我就neng死你”的表情,齜著尖牙,發出“唬唬”的聲音。 馬洛被它氣了個倒仰,又不能真把它掐死,怒目對視片刻,咬牙去接盒子,盡量保持高冷的表情:“算了你都帶來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巫承赫慈祥地笑,握著盒子不松手:“不用謝。” 這完全是提醒,馬洛磨了磨牙,只好道:“謝謝!”巫承赫這才松手:“說了不用了嘛,這么客氣做什么。” 漢尼拔看著兩個兒子斗智斗勇,忍不住大笑,道:“好了夏里,別難為馬洛了,他們期末有體能考試,必須控制飲食。”他當年也是阿斯頓大學戰略學院畢業的,很清楚學制。 巫承赫笑嘻嘻坐到一邊,道:“少吃一點沒關系,不吃的話看看也是好的。” 馬洛瞪他一眼,盡力壓制著想要造反的吃貨。漢尼拔笑著放出自己的黑栗雕,讓它去幫忙安撫兒子饑餓的獰貓,道:“巴隆兄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應對得很好。”轉向馬洛,道:“下次無論做什么,只要是涉及夏里的,你必須事先和他溝通,不要自作主張。” 馬洛不情愿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