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頁
一切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胸膛的紫羅蘭烙印正在發燙,維里顫顫巍巍地用手掌覆蓋著心口。透過烙印,他仿佛能感覺到那個仲夏夜里,伊格納斯失而復得的心跳。 原來過去的幾十年中,他曾經和伊格納斯那么接近過。 他們一個在樹下,一個在樹上,幾米的距離,卻分處兩個世界。 窗外晚霞鮮紅如血,把彩繪玻璃都染成觸目驚心的紅。 維里受不住這樣鮮紅的光似的,抬起胳膊,遮住自己潮濕的雙眼。 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懼怕血一樣的殘陽,還是害怕自己失控的情緒被別人窺見。 他又回到之前圖書館的那張窄床上。 亞伯坐在不遠處的書架旁,背對著維里,望著膝蓋上的書出神,眼神晦暗不明,涌動著復雜的情緒。 沒過幾分鐘,維里壓抑的悲泣突兀地傳來。 即便他刻意將哭聲壓低,在偌大的圖書館中,仍顯得刺耳。 亞伯久久地看著翻開的那一頁書,沒有下一步動作。 哭聲持續的非常短暫,只有十來秒,便消失了。 他聽見維里說:“亞伯,我知道你在書架后面。” 亞伯深吸一口氣,把書放在一旁,艱難地站起來。他盤腿坐太久,雙腿僵硬發麻,稍微動一動就不住地疼。 “你是尼爾的朋友。”維里低聲說,“你已經知道尼爾已經去世了。” 亞伯呼吸一窒,難以言喻的痛苦猛地躥上來,讓他難以承受,只能伸手按著書架,才能勉強站穩。 他說:“我知道。”他慢慢松開手,仍站在書架后,沒有動作。 “謝謝。”維里又說。 亞伯偏過頭,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書脊映入眼簾:“沒有什么好感謝的,我只是在幫助尼爾而已。” “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也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掙脫記憶魔法的束縛。”維里并沒有將他的冷淡放在心上,自顧自地繼續說,“謝謝。” 一滴淚從亞伯臉頰邊滑下,他胡亂揩去眼淚,說:“尼爾既然那么信任你,我當然只能選擇相信他的選擇。” 維里不知道說什么好。 空曠的圖書館再次陷入寂靜,夕陽在地板上緩緩流淌,淌過翻開的書頁,和窄床邊、書架后的兩人。 “這間圖書館以前是以前紅衣大主教伊格納斯的臥室。他最喜歡呆在這里,一覺睡下后,就能睡很久很久。”亞伯說,“所以這里是整個圣城最安全的地方,教皇也無法得知這里發生了什么。” 維里安靜地聽著,并沒有開口打斷他的話。 “很多年前,大概在我們只有十歲左右的時候,尼爾……不對,他的名字是蘭德爾,”亞伯笑了一下,聲音里盡是苦澀,“蘭德爾一直很聰明,也很認真,我從小就不愛看書,也不愛教廷的那些規矩。我跟他認識的時候,他就跟我說,他沒有弟弟,那個弟弟是假的。” “約翰是教廷特意派來的棋子,用來盯著他。” “為什么?”維里問。 亞伯說:“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蘭德爾是瓦倫丁夫婦的孩子。” 維里恍然,沒錯,蘭德爾是瓦倫丁夫婦的孩子。瓦倫丁夫婦都是天賦卓絕的魔法師,在數百年前,便是頂尖的存在。身為他們的孩子,蘭德爾當然有極大的可能性,也擁有驚人的魔法天賦。 “教廷想將蘭德爾打造成一把聽話的武器,當然要時時刻刻關注武器的一舉一動。”亞伯說,“他們找來一個孩子監視他,就是約翰。” 約翰其實并不是現在這個模樣,他的容貌從小就被教廷刻意換過,只為了讓雙生子這個謊言天衣無縫。 “約翰的父母就是狂信徒,甘愿為了教廷赴湯蹈火,即便死無葬身之地,也在所不辭。” 維里道:“他們死在紫羅蘭戰爭里。” “嗯。”亞伯輕輕地點頭。 然后他反應過來,維里看不見他的動作。 他失神片刻,繼續說:“紫羅蘭戰爭結束后,教廷元氣大傷,才決定把蘭德爾從冰封中喚醒,替換他的記憶,讓他成為教廷最鋒利的刀刃。” “約翰是教廷千挑萬選出來的人選,從冰封中喚醒的蘭德爾身體年齡在十歲左右,為他選擇的‘雙胞胎兄弟’年齡也該在十歲,身形相近,從小受父母影響,也是不可多得的狂信徒,甘愿為教廷奉獻一切——不論是身體、生命,乃至靈魂。” 維里說:“所以蘭德爾也被洗去記憶了嗎?” “是的,”亞伯說,“他十歲之前的記憶被更改,放入人為偽造的虛假記憶,然后把他放到修道院,和約翰一起成為預備神官。我也是在那里,認識了他。” “教廷對他們的安排非常自信,認為絕不可能出錯,但記憶是無法更改的。” 維里想起那本筆記:“蘭德爾很快就從虛假的記憶里醒來了?” “契機就是墮落主教伊格納斯。”亞伯從書架后面轉了出來,“瓦倫丁夫婦和主教伊格納斯是朋友,在幾百年前,蘭德爾還在父母身邊時,恐怕就和伊格納斯見過面。” 主教伊格納斯的神力讓人印象深刻,只要是魔法師,和他打過照面后,就不會忘記他那生機勃勃,溫柔而強大的力量。 維里自認魔法天賦一般,用平庸來形容也不為過,卻依然清晰地記得在阿斯加爾德時和主教面對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