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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月后,維里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樣下去不行,他反復思索,決定重新撿起小提琴。 伊格納斯曾經說,音樂可以安撫躁動不安的心,令人心情舒暢。 他深以為然。 為了壓抑住自己內心翻涌的破壞欲,他開始花費大量時間尋找樂譜,一點點找回以前的手感。 他練琴的場所,就在自己的花圃。 開始練琴后十來天,他的花圃迎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身材矮小,個頭和籬笆差不多高。維里原本以為是哪里的小孩,走近一看,卻發現是一位胡須又白又長的小老頭。 小老頭昂起下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維里拿著小提琴,神色古怪:“我叫維里·海頓。”他看著小老頭的眉毛與眼睛,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他似乎在哪里見過。 “很好,”小老頭盯著他手里的小提琴,“我是阿爾弗雷德·比佛。” 維里終于想起來,他在陳列室看過小老頭的畫像,畫像底端名牌上刻著阿爾弗雷德·比佛。 學院現任校長,種族侏儒。 阿爾弗雷德校長幫他重新修復小提琴,并將他慣用的長劍融入小提琴中,只要催動魔法,就能將它變成武器。 這樣,維里自己可以安心,也能讓擔心他攜帶武器的人安心。 燈光下,小提琴琥珀色的琴身泛著溫潤的光,靠近琴弦的地方,有幾處斑駁的銀色。維里輕輕摩挲那幾處缺口,神色晦暗不明。 他要單獨去一趟遺棄神殿。 煉金術人偶就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人偶背后畫出的花朵在夜色中顯得有些陰森詭異。寥寥幾筆勾勒出的花瓣舒卷,組成三長一短的簡易十字架。 從尼爾的記憶中,維里得知了煉金術人偶的用途。 在人偶中的胸口,存著一滴血,當作心臟,能在生死關頭救下血滴的主人,代替他身死。這種人偶相當于教廷中人的第二條命,輕易不能用,一旦使用,人偶中儲存的鮮血便會化作十字架,刻在它的身后。 就和神殿中的尼爾姿勢一模一樣。 想到這里,維里的心抽痛了一下。 “這都是他的選擇,”維里按著心口,輕聲說。 把煉金術人偶放進口袋,他提起琴盒,大步向外走去。 維里和肖恩坦誠交談過,他已經將尼爾的記憶,毫無保留地告訴肖恩。 約翰是個魯莽又自大的家伙,十分憎恨帝國,所以才會采用喚醒亡靈這種極端的方式。死在迷霧之森里的傭兵成千上萬,幾百年里,尸骨聚起來都能堆砌出一座城。周圍被襲擊的村鎮,亡靈則來自墓地。 多么可笑,這些亡靈竟然是自詡正義的教廷之人cao控的。 尼爾的想法沒有錯,教廷的牧師和被稱作異端的亡靈法師,其實本質沒什么不同。 他騎著馬,沿著河流往峽谷奔馳。前往神殿的路途,他爛熟于心,閉著眼就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從東邊的山后冉冉升起,大地涂上屬于朝霞的顏色。 到達隱藏在山中的神殿時,天光大亮。 神殿還在沉睡,周圍的樹木呈現出獨特的深綠色,近似于黑。烏壓壓地從四面八方蓋下,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維里撥開眼前垂下的枝葉,抬頭打量這座坍圮的神殿。 光還沒能落入隱蔽的山谷,神殿的輪廓隱沒在沉沉的昏暗中,維里踏出一步,腳底的枯枝發出嘎吱的聲響。 他肌rou繃緊,快步走向神殿。 墻壁上的裝飾脫落得七七八八,只有壁畫鮮艷如新。 他剛踏上殿前的階梯,就驀然察覺到奇特的視線。 有人躲在暗處,悄悄觀察他,眼神灼人,甚至燒得他后背有些發熱。維里不動聲色,繼續往里走,一直走到那座雕像面前。 石雕仍舊維持著擁抱的姿態,神情憂郁,惹人憐惜。維里的目光在石雕的臉龐上流連片刻,便狠狠心,挪開了視線。 即便長得再像,這也只是個雕像,并不是伊格納斯本人。 他拿出煉金術傀儡,放在掌心中。 以他站立的地方為圓心,繁復的魔法陣線條從地板上浮現,光芒大盛,一座清晰的魔法陣出現在神殿內部。 維里一直疑惑,為什么這座魔法陣不攻擊他。 在他的右側,魔法陣中有一片十字架組成的花叢,他定定神,信手一拋,煉金術傀儡準確地落在花叢中央。 維里迅速往后一退,巨大的十字架從天而降,呼嘯著割破空氣,狠狠地砸在地上。魔法陣迫不及待地禁錮住傀儡,五個粗大的鋒利長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地上,傀儡瞬間被長釘穿透,稻草碎屑胡亂飛濺。 砰—— 長釘鑿進十字架中,下一秒,十字架就猛地升起,高懸在壁畫之下。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間。 維里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他重新看向那片形似十字架的“花叢”。 魔法陣上多了一滴鮮紅的血。 血液緩慢地流淌,最后消失在地板上。 被人窺視的感覺更重了,維里警覺地看向身后,神殿恢弘的殿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排骷髏,投下長長的倒影。骷髏深陷的眼窩里,燃燒著藍色的火,慘白的骨頭讓人不寒而栗。 明明是極驚悚的場景,維里卻忽然笑了起來:“你果真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