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老頭不看厚厚的信封，放到桌上：“給我說說吧……年底這檔子事兒，你打算怎么處理。”居然也不避諱蘇文瑾。

    陸文龍撇過頭來看看蘇小妹，小姑娘就跳起來：“我把酒拎到廚房去！”原本她其實是想聽聽的。

    陸文龍把情況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通，荀老頭點頭：“吃大鍋飯肯定是行不通的，前面幾十年國家的做法，現在的社會都證明了這點，小白是因為跟你投緣服你，性格也義氣，所以掙了大錢都愿意跟大家分，但是那個阿俊才是真正的絕大多數人，都會那么做，所以你要攏住弟兄們，就得把高低功勞大小都拉出來，這個事情年后你就必須要做，不然你就會接二連三的遇見這種事情，這個不難，我想問你的是你打算怎么處置這個阿俊……”

    陸文龍不隱瞞：“所以我要把人支開，我想您把這個風聲放出去……”

    荀老頭磕磕手中的煙桿：“然后呢？”

    陸文龍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看他的造化了，他如果財迷心竅一定要死摟錢，就得栽在上面，假如看得清楚輕重想另攀高枝，那更危險，因為他知道我們所有的根根底底，只有他怕了，當縮頭烏龜逃回縣城去，才算是了結，我必須要弄得他走投無路，才能保證我的弟兄們服氣！”說話的時候，一眨不眨的看著荀老頭。

    老頭子也看著他，一貫有點渾濁的眼珠子很少這么清亮的看著自己這個徒弟，教了兩年的徒弟，好一陣才開口：“原來我只教你做事，沒教你做人，龐爺看來把你教得夠實在……”

    陸文龍搖頭：“不是……是您教我看人，他教我做人還要狠點，小地方，沒必要，但是這半年在大城市見識到的情形跟縣城完全不一樣，如果不是您教我們不聲不響的在邊角地區起家，早被吞了，我們現在其實還什么都算不上……”

    荀老頭終于笑了：“我還擔心你這半年來就以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了，這才對……山外青山樓外樓，慢慢來，我很滿意！但是每一根刺，都要拔干凈，我知道了！不需要臟了你我的手，餓著肚子的過年狼，滿街都是！”

    陸文龍臉上也沒什么得意的神色……

    所以出來的時候，蘇文瑾看看他的臉色：“事情都辦妥了吧？”

    陸文龍笑著開車：“你呢，過年想買點什么不？”

    蘇小妹遲疑一下：“我不希望隨便買東西，我想了解你那些事情。”

    陸文龍也遲疑：“你管教我做人就是了，這些事情臟得很，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蘇文瑾咬咬嘴唇：“不管怎么樣，你都在做這行，如果我連你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覺得好么？”

    陸文龍笑起來：“如果我做的是多正當的事情，我自然想給你說，可是這些事情真的蠻臟的。”

    蘇小妹小倔強：“之前你們收保護費，林胖子跟著你搞，我都知道，但是從我去了二中開始，你叫曹二狗搞那個臺球場，阿光小白搞游泳池，現在阿林搞修車鋪，還有飯館，游戲廳，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陸文龍撓撓頭，碰到自己頭皮上那一條沒有長頭發的傷疤，咬咬牙：“有些事情真的不干凈，我希望你不接觸到這些，以后你就裝作不知道我在做這些事情嘛？”

    蘇文瑾猶豫再三，終于松口：“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三百一十三章 鬧

    第三百一十三章 鬧

    陸文龍是注意安全，還特別謹慎的注意安全，把蘇文瑾送回幼師，叮囑她這段時間千萬不能自己去修車鋪那個家住，然后他就在修車鋪給蔣琪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晚點回去。

    最后就到飯館招呼了三個還留在渝慶過春節的小崽子，這是余竹叮囑過的三個貼心小子，跟自己一車就直接到余竹報出來那個地方去，還提上了一包棒球棍。

    因為彭俊是知道陸文龍這輛吉普車的，所以還有一段距離就把車停了，陸文龍帶著棒球帽，跟三個少年趁著夜色，晃晃悠悠的走過去，只有一個小子背著包球棍……

    這是一個在主城區里面比較偏僻的街道，渝慶的城市比較特殊，是依著山勢修建的，沒有那種整齊的田字形方格路邊，基本上都是隨心所欲的彎來彎去，然后依著山勢，很多不同高度的公路馬路之間都是用石階梯步來連接，這個街道就是一個在好幾條彎曲馬路之間的路邊小廠房。

    和小白那種人多力量大，可以拉散了到處都放人不同，彭俊手里面沒有多少人手，但是機器卻多，所以他就只能把所有的機器放在一個地方營業，那么之前那種小型的門面房就擺不下，一臺機器基本上就是一個平方左右了，二三十臺呢，還要站那么多人，所以他就找了一處破產街道小廠的廠房來做生意，其實都是以前小白和他到處轉悠找門面房時候留心的地方，現在就按照原來的方式，比較熟練的做起來了。

    賭徒和嫖客都是有極大的內部傳播速度的，只要發現哪里有比較好的地方，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這個地方就熱鬧了起來，畢竟春節嘛，一來空閑時間多，二來手里面的的錢也多，當然也有錢不多，想發點財的！

    這三個小子中間就有一個是小白的人，熟門熟路的走了一段就止步：“不能再過去了，按照白哥的規矩，這些距離就要放哨了。”

    陸文龍自己比較少在這邊出現，加上又戴了頂帽子，就讓他們仨在這兒的一個陰暗角落蹲著，自己一個人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過去了。

    果然沒幾步就看見拐角的地方蹲了個少年，陸文龍沒看他，直接就那么從他面前走過去了，單身一人的樣子，是不會觸動什么的，但是順著前面就是小廠大門，陸文龍反而就沒有進去了，隨便走了一段在另一頭又看見一個少年才轉頭回去了。

    彭俊就那么幾個人手，現在真的是被錢迷了眼，也是賭客們不知道底細，以為還跟以前那些游戲機廳一樣底子強硬，萬一要是有個誰跳起來鬧事兒，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陸文龍還到周圍一處比較高的宿舍樓上面去找了一下，終于能夠比較俯瞰那個在街道小廠廠房里面的位置，自然外面是封得嚴嚴實實，但是能看見有人經常在那進出，陸文龍就不動了，認認真真的站在那里站了一宿！

    直到早半夜一兩點以后，看見里面有大量的人出來，判斷了一下大概的進出路線，才回去找到三個已經蹲在角落有點打盹的小崽子一起回去了。在飯館睡了半夜才一早開車回去。

    早起的蔣琪臉上表情精彩得很，小聲小氣的拿個牙刷假裝刷牙：“昨晚問了我好久，說你這么晚去了哪里，我只能說你去你爸那里了……小蘇晚上也可以在外面？”

    陸文龍伸手幫她把臉蛋上的牙膏沫子抹開：“沒跟小蘇在一起，是真在做事。”

    蔣琪就信了，隨意的吧嗒幾下滿口的牙膏：“在一塊兒也沒什么嘛，我還放心一些……”

    陸文龍轉告：“我爸他們也出差了，所以就我陪著你爸媽到處逛逛吧，只是晚上我可能又得去做事。”

    蔣小妹不懷疑，但是有點心疼：“看你現在，昨晚就沒睡好……”的確能看出來，只是仗著年輕，火力旺盛體力好。

    陸文龍建議：“干脆你們還是到城里面去住，我覺得近一點方便一些？”其實他沒有說的是，彭俊也知道這里，他現在舍不得把自己的這些軟肋暴露出來，也又一次體會到自己萬一要是有事，這些地方真的是自己的致命傷。

    蔣琪覺得好：“那怎么說？”還可愛的把小牙刷晃一晃。

    陸文龍教撒謊：“就說我還要幫著打理那些弟兄們走了以后的攤子嘛。”

    蔣小妹奇怪：“你說的做事，難道不是這個？”

    陸文龍不解釋：“不是……是另外的重要事情，必須要盡快處理的。”

    蔣琪就不問了，趕緊收拾完就去找爸媽匯報了，昨晚，一家人睡那個大床，都不覺得擠……陸文龍隨便的洗一把冷水臉，就去幫陳婆婆做了點豆漿，在跑到街上買了點油條一起提回來送到蔣天放跟師詠琪的桌上。

    這邊兩口子打量一下他：“春節了都還這么忙？”

    陸文龍點頭：“還是有事情要做，別人回去過年了，總要有人值班。”

    蔣天放聽說點風聲：“據說跟著你們出來的這一幫小子今年都有帶錢回去……跟你爸沒有關系吧。”

    蔣琪接口，驕傲：“沒有！都是他們自己做的！”

    師詠琪觀察女婿：“你累不累，要不白天多休息一下？”

    陸文龍搖頭：“沒事兒，我想待會兒把陳婆婆也帶著一起……”

    蔣天放沒口子的答應：“好！老人家一個人是孤單，一起一起，反正你也有車。”

    結果吃過早飯，陳婆婆還不愿出門：“我一個老太婆不方便，你們一家人好好玩玩……”

    陸文龍不由分說的就背上陳婆婆：“您都多少年沒有到城里去看看了，變化大得很，我不是開車么……”老婆婆還是想看西洋鏡，主要就是怕拖累別人，笑著就拍他的頭不說話。

    蔣天放坐前面，蔣琪做后面的中間，給一邊的陳婆婆挨個介紹外面是什么地方，順便也給自己媽說，她沒少跟陸文龍這樣出來轉悠，看得比較熟了。

    老婆婆自然是驚嘆不已：“變化這么大？！”

    陸文龍不參與導游，只奇怪蔣天放：“您老看著我看嘛？”

    蔣天放思維領先：“回頭我也回去學車……帶著你師阿姨到處游山玩水多好？”

    陸文龍大力贊成：“好！”暗自拿定主意……

    逛了一整天，繁華的市中心讓陳婆婆簡直有些找不著方向：“這……這還是紀念碑么，到處，這么多人……”春節嘛，確實人多，到處都是人……

    陸文龍最后還是安排到一家招待所：“晚上我去做事，明天一早過來接。”

    蔣琪舍不得：“我……能不能去看看？”

    陸文龍更舍不得：“你還是好好休息，一天也累了，我那邊不累的，就是要看著……”

    的確是，陸文龍必須要看著，每天帶著三個小崽子，就一聲不吭的在外面看著，起碼到半夜，一直到大年二十九……

    賭徒是越來越多，如果是陸文龍的場子，他早就要求收手了，因為人多了，必然出問題，無論是來自白道還是黑道，樹大招風，必然都會找上門來，找錢還得有命來花，可是真不是所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都有他這樣的見識，彭俊顯然有些貪，還貪得有些過分了。

    蹲守的這么些日子里，陸文龍看見他兩次，都是在門口口若懸河的給幾個賭徒招攬：“有什么朋友喜歡來玩兒的，介紹！介紹來了，我送幣給你們，我的場子保證各位玩得開心……”

    陸文龍嘴角真的有點苦笑，這就是找死……

    開賭檔真的就要把自己隱藏起來，讓別人不知道這邊的底細，一旦知道底細，就算你有千般強硬的底子，都會被人記掛上，那就危險得不是一般般了，他還cao著一口小地方的口音說是自己的場子！

    這天他們剛蹲守了沒多一會兒，就發現今天的人比往常多，三兩個三兩個過來的，還在外圍留下望風的，陸文龍立刻有點警惕，沒有蹲守在高處宿舍樓上，下來跑到角落，叫住人：“記得要是出事，有兩個戴白圍巾的，是自己人，想辦法幫忙，說一聲竹哥就可以了……”因為廠門口是兩頭，所以陸文龍自己帶了一個，把球棍藏在衣服里面，就勾搭著過去了，發現居然連放哨的都不見了！

    于是趕緊把另外兩個喊過來，都蹲守在大門兩側幾米遠的陰暗里面。

    心里大概有個底兒，又蹲守了這么些天，算算也該來了……

    果然半個小時不到，里面就跟炸了鍋一樣！

    賭徒們開始往外跑了！

    但是數量明顯不多，陸文龍判斷應該是大多數人留下來看熱鬧了，叮囑一聲，拉拉頭上的棉帽，這是蔣琪白天給他買的，遮住自己的臉，就一個人進去了！

    他必須親眼看著到底發生了什么，必須要看著了解他們所有根底的反骨仔落到什么地步，也必須要把余竹放進去臥底的兩個小弟兄給弄出來，這是他作為一個老大，起碼該做的事情……

    只是他一邁進那個小廠房，就被里面哄鬧的氣氛給沖了個頭昏腦脹……

    實在是太多人了，又實在是太鬧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看明白

    第三百一十四章 看明白

    如果說之前小白的十臺機器，一百來個人的場子是下餃子一般擁擠，滿是煙霧嘈雜，現在這個接近三十臺機器，應該擠了好幾百人的廠房里面，就跟一個螞蟻窩似的人頭攢動，因為絕大多數人全部都擠在到墻邊靠近廠房大門這邊來了！

    陸文龍仗著自己身體強壯又靈活，幾下就擠了進去，也不踮著腳，盡量從人縫中看出去，一幫三十來歲的漢子正在翻箱倒柜的把幾張賣游戲幣的桌子給弄開來！

    陸文龍心中都忍不住暗罵一句，很明顯，為了生意更好，更方便收錢，加上機器又這么多，彭俊還多弄了幾張桌子，每幾臺機器就有一張桌子在收錢，怪不得連外面的望風哨都拆了，他一共就那么幾個人手，真是想錢想瘋了……

    陸文龍一貫給下面人灌輸的就是一定要安全第一，無論防道上的還是防公安，一定要有人望風，一定要適可而止，做長久生意才是有命來花的生意，眼前這種不要命的短視做法真真是……！

    不少的鈔票就被這些人給找了出來堆在桌子上，一個看著腿有些跛的中年漢子，滿臉的惡形惡狀掃視這邊的賭客：“市中區這一畝三分地是我們說了算，居然有兔崽子想在這里撈錢！打明天起，各位還是有空去我們的場子玩，這些機器都拖走……”

    有三個少年被逮住了，一頓暴打在墻角，更有幾個壯漢邊動手邊大聲喝罵！

    三十多歲的壯年人，在對付大多數十六七歲的少年時候，那種力量和氣勢上壓力是占據絕對優勢的，一拳下去，滿臉都是血！

    陸文龍有點狠狠的張了幾下嘴，因為其中一個少年正扎了一條白圍巾，是幫他在臥底的！現在正被逮住拳打腳踢，一臉的血，蜷在地上，身上更是到處腳印，這三人已經都是半死的狀態了！

    他經歷過不少的打斗了，小地方也許抬頭不見低頭見，基本上打倒在地就收工，哪里有這么殘暴，一副要人命的樣子，何況這還是因為他跟余竹的計劃，派過來的弟兄，陸文龍咬咬牙簡直得是強抑住自己要沖出去的沖動，悄悄的往那邊移動了幾步。

    但是他也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圍，根本沒有看見彭俊那個家伙的身影，在自己的弟兄被抓住的時候，這個狗日的居然自己跑掉了！

    沒有擔當的家伙，居然扔下跟著他出來的弟兄跑掉了！陸文龍心中真有一股怨氣在不停的積蓄盤旋，脹得他的胸腔似乎都要爆炸了！

    場面非常的混亂，看熱鬧的人也多，聽見他們議論紛紛：“說了市中區還是四大跛哥的地盤嘛，這些小崽子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

    “之前都是小場子吧，而且他們是三天兩頭換地方，一旦有什么也有大票的人馬，這次怎么就這幾個人？”

    “早知道就這么幾個小兔崽子，我們也該來合力端了他們的場子！”

    “就是，就是！怎么就看走了眼，以為他們蠻多人呢？”

    “瑪德，老子居然給這幫小兔崽子輸了這么多血！”

    陸文龍耳中充斥的全是這種賭徒們的后悔之語，不管不問，一個專心往那邊的角落擠過去，只想盡量的靠近自己那個小兄弟，求得一線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