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工廠宿舍區跟廠區是有段距離的，老吳這種科長自然住的是比較好的樓，不過到整個宿舍區是要經過一個小派出所，陸文龍原本就是打算在老吳要是被挾持經過的時候制造點動靜，或者干脆自己上前幫老吳制造機會，總之只要把派出所的人引出來對峙就好。 可現在完全不用了…… 還沒走多遠，四個穿著打扮完全跟當地人不同的家伙，就被保衛科的人注意到了！因為老吳無端端失蹤兩天，跌跌撞撞逃回來又說不清發生了什么，所以格外警惕…… 這十來個人里面除了給科長示好的科員，還有好幾個都是保衛科的，這家廠怎么也是一兩千人的廠子，前幾年保衛科都是有十幾條民兵步槍和好幾把保衛干部手槍的，現在縱然解散了民兵隊伍，可是還是有兩支手槍在保衛科備用。 有槍就容易壯膽，小地方很少出現這樣的惡**件，那么出門的時候，這幾個保衛科干部就帶了槍！他們看見可疑人物商量幾句就轉身迎上來：“這位同志……請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這是標準的**十年代查問格式，沿海來的混混根本就不理，身子一讓就往前走。 陸文龍簡直在后面就要拍手叫好！ 保衛科的人基本上都是轉業軍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手上功夫，其中一個副科長更是前幾年參加過南疆戰斗的退伍兵，手一伸就抓住對方的胳膊：“我在問你話！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三四個保衛科的人一下就圍住這兩個人，另外一個保衛科的招呼街對面：“還有你們倆！站住了！” 基本上聽見這種類似公安盤查的口吻，街對面那兩個外地人，搞不清楚這幾個看起來很像軍警的人是什么身份，拔腿就開始跑！ 這邊立刻就有兩個人去追，本來簇擁著老吳的人，除了兩個中年女同志，另外幾個男的也立刻幫忙從前方圍追堵截，當著領導，表現一下不是很帶勁的事情么？！ 不算很寬敞的小城街道上，因為是下午上班時間，并沒有什么行人，就是這十來個成年人加四個外地人，兩邊都是磚墻，陸文龍遠遠的吊在幾十米外，余竹等人聽見動靜趕緊上前，陸文龍一個勁兒的暗自擺手讓他們不要靠近，連他自己都在不自覺的往墻壁上靠…… 因為用他那能夠看見擊球手肩部微動的視力，他一直都在關注那四個外地人的手上動作，看上去他們似乎都有從自己懷里或者包里拿出什么東西的意圖！ 事兒鬧大發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喧嘩 第二百四十三章 喧嘩 現在的境況就是跟在老吳他們后面靠路牙子左邊的兩個外地人，因為被保衛科的人截住，明顯落后，而對街的兩個已經奔出去快十多米，幾乎已經跟老吳平行。 看得后方的陸文龍有點發愣：這是怎么了？難道這兩個家伙不顧自己的人了？ 可是后來的發展，真的超乎陸文龍的預料，也讓他對在粵東發展的湘南籍混混從此留下了一個永久難忘的印象！ 歷史上有幾支出名的軍隊，其中有一支就是著名的湘軍，就是曾國藩領導的湘南人組成，尤其以悍勇著稱…… 說起來當朝太祖也是湘南人，也是幾起幾落打下這么大的天下，看來是有傳統的。 距離陸文龍近的這兩個外地人不進反退，一邊往后退，一邊都在從自己懷里往外掏東西！ 保衛科的干部雖然不是警察訓練出身，部隊里面的警惕性還是有，看見這個動作就有點驚訝，雖然很少聽說有敢持槍作案的，但是一旦遇見必定是大案子，滿臉大驚失色，立刻就撩起上衣外套拔出后腰上的五四手槍。 這個年月的保衛科，西南一帶普遍都是有配發槍支的，而且型號真的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有些山區三線廠甚至還有駁殼槍，就是《平原游擊隊》里面李向陽拴紅綢帶的橫著一槍的那種古董，絲綢廠算是小縣城的第一大廠，所以配發的手槍都是五四式，反而派出所用的是更新型但是威力更小的六四式，以前林慧桑也是廠里民兵連的，還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帶回家給陸文龍擺弄過，讓陸文龍小小年紀就明白槍真的是兇器，輕易不要去沾。 但是保衛科的五四手槍，都是裝在那種標準的皮質槍套里面的，用在軍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用在民用或者警用，這樣的危急時刻拔出來就有些礙事，必須要像解皮帶一樣才能把皮套打開！ 就耽擱了這么不到一秒鐘，兩個外地人一個從腰間拔出一支手槍，另一個拔出一把匕首，胡亂的朝后面揮舞和開了一槍，轉身就跑！ 陸文龍一下就把自己背貼在墻面上，死死的貼住，這次算是摸到老虎屁股了，人家過來尋仇都是帶槍的！ 幸好他之前過去四人面前走了一遭，有點警覺！ 后面的余竹也立刻拉著自己的幾個弟兄一下閃進旁邊的小巷里！ 也是一身的冷汗，要是阿光小白他們當時真的舞刀弄棍的去教訓這四個人，指不定還變成什么模樣！ 如果僅僅是這樣，哪里能說明湘南人的悍勇？ 這兩個人開了這么一槍，就把幾乎所有吸引力轉移了過來…… 其實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聽過槍聲，電視電影上面很多都是配音的，怎么形容呢？陸文龍就覺得特別的清脆，其實也不大，很急促的感覺，但是相比上次機艙里面那回槍擊，這次貌似沒有那么緊張，可能是空間比較大的原因，對了，上次那個貌似也是湘南的。 但是已經足夠嚇人了，老吳身邊兩個女同志幾乎第一反應就馬上蹲下去，撲向街對面的幾個年輕人也下意識的放慢的腳步，因為他們面前這兩個外地人，也在把手往外面掏！ 是的，沒錯！他們也分別掏出了一支手槍跟一把刺刀，那種步槍上的刺刀！ 似乎一槍在手，膽量就有，這兩個人也感覺到對方雖然人多，但是已經在開始遲疑，膽子也大起來，左偏幾步，就沖到了老吳的身邊，抬手就是嘡嘡兩槍，那個拿刺刀的還上去給他大腿上補了一下！ 陸文龍是站在對面的，眼睛完全是清晰的看到那柄一尺多長一點都不雪亮的刺刀，唰的一下就捅進了老吳的大腿里，又唰的一下拔出來，老吳已經被兩槍打在腰腹部，現在更是到處飆血，不是一般的凄慘！ 陸文龍雖然很想好好的修理他一頓，包括幾個小時前也很想一石二鳥的惹火燒老吳懲罰他一下，看到這種場景，還是忍不住使勁眨了幾下眼睛，這老小子太慘了！ 雖然陸文龍的內心有種隱隱的快感，所有的事情都是老吳自找的！ 可這樣的做法還是超出了他這個混混的暴力范疇。 也許因為陸文龍站在對面，又一動不動的貼在墻面上，這邊首先開槍的兩個人自動忽略了他，飛快的轉身逃跑，開槍擊倒老吳的二人組就朝另一頭兒跑了！ 保衛科的人只來得及拔出手槍，上膛的動作都沒有做就慌忙的扣扳機！ 一下就沒了四個人的影子！ 這樣的事情只在幾年前著名的二王事件和前兩年一個逃兵的事件可以媲美…… 陸文龍裝著過路的模樣，慢吞吞的靠上去。 兩個終于拔出槍來保衛干部一邊一個，分別帶著幾個小伙子往兩邊跑出去，看見陸文龍反而有些喜悅：“小龍？趕緊找人幫忙，把吳科長送到醫院去！我們去追壞人……” 壞人？ 陸文龍心中簡直有點冷笑，地上躺的這個才是壞人，自己可能也可以算半個…… 這幾個過來的爛仔應該本來是打算從老吳開始尋找整條脈絡，畢竟對于那個不知道現在被折磨成什么樣的林德喜來說，他可以供述甩出來的人也就是老吳，全都是因為老吳提出了這個詐騙的計劃，才會把他們都拖進了這場滅頂之災里面，至于林慧桑，現在都還在鄉下。根本就不是這種外地人可以找到的，所以這條線現在只能掐死在這里。 四個外地人在最后被發現的時刻，應該是出于一種既來之怎么都要留下點手腳才能交差的心態，怎么都要搞掉老吳，才選擇困獸猶斗的開槍殺人，這些混跡在粵東道上的硬點子，基本上手里都有幾條人命，一旦被抓住，不會有什么僥幸的。 陸文龍一邊思考是不是要讓母親也遠走高飛，一邊慢慢的蹲下去看著這個差點導致自己母親上吊自殺的混蛋！ 在驚奇的發現壞人已經跑掉以后，剛才嚇得面朝墻壁蹲著發抖兩個中年婦女已經轉過來呼天搶地的哭喊，那種剛才一瞬間的恐嚇真的很需要哭叫來發泄，另外就是面前的場景確實有點讓人震撼。 吳天橋還是一貫的大背頭，這在最近的中年人里面是比較流行的，在大城市里面看起來固然有點落伍，但是黨政干部就喜歡這樣的發型，現在已經一片混亂了，胡亂的搭在頭頂上，一張本來就有些白皙的長臉現在越發的慘白！ 很明顯，他已經在大量失血了…… 四十多歲接近五十歲的年紀挨了這么兩槍一刀，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雙手還捂在自己的腹部，西裝里面的白色襯衫上半截基本上都是干凈的，血跡全部在腹部，褲子上也只有一條腿有刀傷…… 猶豫了兩秒鐘，陸文龍還是招手，讓余竹他們過來幫忙，稍微拖延一下，沒有任何責任的殺死面前這個人，對他來說，除了解恨，并沒有什么額外的好處，但是出于人性的本能，陸文龍還是覺得，他沒有權利去剝奪別人的生命。 七手八腳的把老吳送到醫院，這邊也立刻報案，整個縣城立刻就全面戒備搜索起來！ 因為是明顯的外地人，搜尋盤查起來也就比較容易，整個小縣城除了輪船就只有一些中短途公共汽車往來鄉間，幾乎第一時間汽車站就全面停運，碼頭也風聲鶴唳，嚴查每一條船…… 縣城里面是沒有駐軍的，但是在縣城到那個鬼城之間，有一個油料補給連，專給大江和公路上經過的軍用車船補給油料的，是個滿編武裝連，得到地方求援，立刻就全副武裝的從上游方向撒開搜索，然后平州市作為小縣城的上級地級市也有武警中隊，馬上從下游方向搜索過來！ 看起來平和得很的小縣城，一旦觸及底線，雷霆萬鈞的國家機器，簡直就是以碾壓的方式開始進行處理。 余竹仔細回想了一下從四人下船到開火，除了江大船那邊，就是旅社這邊，公安局是一定會去挨個查的，他就指使當時的一個小崽子跳出去，主動匯報說看見四個外地人住了哪家旅社……這個小崽子本來就因為盜竊被派出所逮到過，警方知道他肯定是準備去踩四個外地人的盤子得到的消息，就沒獎勵也沒懲罰，算是線民消息。 陸文龍當晚就把江大船阿光小白等人找來喝酒，江大船揮揮手：“封好你們那些小崽子，我的弟兄就那么多，個個口風都緊，而且出了大事我們是最不愿意沾身的。” 陸文龍點頭，轉身指阿光小白跟曹二狗：“看見沒？別以為不知天高地厚，不能隨便動手，這一次是阿竹救了你們的命！” 真的是救命，那四個家伙確實很亡命。 當時一下就被迫分成兩個方向逃離，又不太熟悉地形只能隨意的選擇方向往外逃。 內地的小縣城，和沿海的縣城區別太大了，全縣當時除了不到三十輛貨車，就是拖拉機農用車，摩托車都很少，汽車站當時就關閉了，然后從這里到最近的鄰縣都有幾十近百公里，按照一般人的步行速度，起碼也是一兩天，可不到一小時，沿江兩邊的軍警就開始散開隊形搞拉練，然后縣委縣府和公安局立刻挨個給各鄉鎮打電話，一張人民海洋的網頃刻之間就鋪開，從五六十年代流傳下來的階級斗爭形式一旦啟動，真的是雷厲風行。 五個小時不到，陸文龍他們還在招呼江大船喝酒的時候，就有農民發現了兩個外地人的行蹤，立刻上報，用卡車拉著的幾十個軍人立刻包圍過來。 最后連夜在一個山坳堵住了往上游逃跑的兩個家伙，可是這兩人真說得上是負隅頑抗，躲進一個山洞，只要有人往里面進，就開槍…… 不是補給連隊么？嘗試了幾次，有兩個戰士光榮負傷以后，連長就有點惱怒，直接通知開了一輛油泵車過來，用高壓龍頭往里面噴汽油，然后喊話，還不投降，就直接扔了個火把下去！ 燒了一晚上！ 第二天上午拖了兩具黑漆漆的尸體出來！一支燒變形的手槍和那把長長的刺刀都找到了。 當天下午公安局就把這件事用大字報的形式貼在大門口宣傳，警告這就是對抗無產階級專政的下場…… 另外兩個呢？ 也一樣的下場，他們逃得遠一點，也不知道是身負命案還是生性勇悍，被武警中隊包圍在一座山上也不投降，最后都被急于立功的武警戰士亂槍打死。 陸文龍過了三天才聽說這兩邊的情況，坐在曹二狗的堂屋里，十幾個弟兄除了阿生，全都坐在這里，看著他，阿竹本來預測最近肯定會搞點什么整風運動，最好不要抱團，陸文龍搖頭，一定要大家集合。 點了一支煙：“粵東來人的事情，大家都看見了？” 阿森帶頭回應：“開槍的時候，我跟阿竹就在后面，確實帶勁！”他帶著人去把老吳綁了，又放出來的，幾乎就是親歷全程。 陸文龍說得慢：“這四個人無論死不死，事情都已經鬧大了，但是老吳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他串通詐騙在先，所以他這種老油條一定會咬死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對我們沒什么威脅……這件事，我就是要再一次的警告大家，第一不要碰槍，第二千萬不要觸及政府的底線。” 阿光真不愛動腦筋：“這次我知道我們運氣好，反正以后多聽你跟阿竹的就行了！” 老喜歡站在阿光小白背后的彭俊點頭：“阿龍說得對，只要碰了槍，性質就完全不同了，看看這幾天人家政府怎么對付的，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哦，是四只螞蟻。” 曹二狗難得不囂張：“我下面有兩個小崽子都嚇住了，覺得當混混沒前途！”然后嘿嘿嘿的就笑。 余竹現在是把陸文龍的想法吃透了：“他們懂個屁……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阿光小白你們現在的生意能賺錢，是有些混混的手腳在里面，但是因為這個能抓你么？不能！所以只要不碰到底線，我們就可以在這條阿龍找到的夾縫里面生存下來……” 陸文龍提醒完畢才說大事：“我現在已經決定了，七月份以后，就去渝慶發展，那些弟兄愿意跟著我去的，自己想好！” 少年們頓時喧嘩起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處心積慮 第二百四十四章 處心積慮 陸文龍之前就有意無意的提過幾次，一直蹲在這個小地方是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的，只要站穩腳跟，一定會跳出去，這種潛移默化的灌輸，在今天看來是收到了效果。 少年們有點激動，畢竟快兩年的時間，他們確實跟隨陸文龍逐漸看到了一些自己以前不太能想象得到的風光，慢慢的也在學會打開眼界看周圍，小縣城的格局確實太小了，如果能去闖蕩一個新的世界，那種興奮的感覺真的難以言表。 年輕就是這點最好，很多事物都是未知的，什么東西都充滿可能性。 麻子反而最先站起來說話：“在平京，大哥已經給我說了這件事，所以我跟周杰就先到平京去了，我們是最想陪著大家一起在渝慶打拼的，但是大哥一直都說我們要攤開來發展做事，我們也一定在那邊做好！”周杰就是全壘打里面跟著他的一個小子，過段時間他們倆都要去國青報到，基本上就脫離初中教學體系了，回來也就是辦手續跟做父母工作的，他們都是胖子一個年級的，和阿林他們這些高一級的不同，他們還是習慣叫陸文龍大哥。 胖子也跟著詢問：“我也跟著走？” 陸文龍搖頭：“你再待一年？起碼把初中念完，完后到渝慶去讀個財校什么的，瑪德，這次去平京人人說我沒文化！”周圍的弟兄們哈哈笑起來。 曹二狗不在乎：“那我小學都沒畢業，不是更沒文化？你不用問我，你走哪我去哪……” 阿光小白也跟著起哄：“我們也一樣……” 余竹細心一些：“去了以后先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