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壓低聲音開口：“其實……我最想做的還是跟大家一起，但打架我不是最好的，掙錢也不好，我聽了我爸說這件事，我就想，我……去當個內線。”咬了咬牙才憋出最后幾個字。

    陸文龍和余竹剛剛還以為他想洗手不干，聽了這番話，更愣住。

    余竹喜歡動這種腦筋，狠狠的拍一下阿生的肩膀：“你想好了？”

    阿生還是咬牙，想哭：“我想了五六天了，打算下個月就過去參加體檢……就等著給阿龍說！”

    余竹使勁摟他的脖子：“好了……那就說定了，別的你就不用擔心了，什么都有你的一份，我們內外聯手，好好干！”

    阿生沒什么喜色，抬頭看陸文龍：“我真的想好了，阿龍，我……去考警校，我想給大家出力！”

    陸文龍愣了好半晌，就蹲下來，另外倆也不打攪他，跟著蹲下來，一人點一支煙，靜靜的等著……最后才深吸一口氣：“你去吧……我們盡一切力量幫你，但是不要你做任何跟我們有關的事情……”

    阿生有點急：“那我還不如就跟著……”

    陸文龍伸手擋住他：“聽我說……我，從一開始就希望大家能不犯法，但是常在水邊走，哪能不臟手，多少都會干點什么事情，我也動手斷了人家的腿，以后還會干各種各樣我們都迫不得已的事情，但是我們一定會盡量不犯法，不留把柄在局子里……阿生，你要去，我們會盡量幫你找線索出功勞，但是就是那句話，不要你做什么跟我們有任何關系的事情，只需要一點，就是在某個性命攸關的時候，能在不影響你的前提下拉弟兄們一把，足夠了！”

    阿生立刻就安靜下來，余竹也不吭聲了……

    最后是阿生跟陸文龍一起回的家，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廠區的，一路上低聲商量了很久，但是在陸文龍去見過兩個老頭子出來，等在外面的阿生給陸文龍談了更多想法。

    回到家，林慧桑比陸文龍還晚回來一陣，有點興奮：“你沒回來，我就去食堂吃飯，碰見老吳，他說介紹幾個客商給我發貨，明天我就走，去粵州，說那邊有兩個廠的產品跟我們生產的差不多，現在到處銷售都有點吃緊，這么一倒手，我們就是凈賺啊。”

    陸文龍沒什么依戀的感覺：“為什么他們不自己賣？粵海人做生意很厲害的……”

    林慧桑就聽不得這個：“陸成凡給你說的這些？我們是國營大廠，有供銷渠道，他們那些貨進不了我們的那些柜臺的！”

    陸文龍翻白眼：“多大個廠，我們這么個小縣城叫大廠，在全國或者別的省，什么都不算。”

    林慧桑伸手拎他的耳朵：“哦……你現在在外面見了點世面，就敢給我瞧不起這個那個了？老吳是老采購了，關系廣得很！”

    陸文龍有小道消息：“老吳跟嬸嬸的關系可不算好，他為什么要幫你？”本來就是車間主任的嬸嬸在爭取往更高發展，老吳則是從另一個供銷方向努力爭取更高，都在爭奪副廠長之類的位置，自然是斗得有點厲害。

    林慧桑嗤之以鼻：“就是你那個嬸嬸害的我！所以老吳才肯幫我……”當年就是嬸嬸介紹林慧桑認識的陸成凡，離婚這個嬸嬸也是一力贊成，所以林慧桑很不滿。

    陸文龍還要說什么，林慧桑擋住：“好了好了，大人的事兒，你就別管了，好好的上學，還是好好打球算了，我看你現在的成績也不怎么樣。”

    陸文龍試探：“你能不能不出去跑業務了，就在家簡簡單單的吃點工資，我也開始在掙錢了。”

    林慧桑斗志昂揚：“現在就更要去了，今天去個食堂吃飯，恭喜的也有，背后戳脊梁說我跟著你沾光的也有！”

    陸文龍百思不得其解：“你為什么就不能沾兒子的光呢？”

    林慧桑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你有點出息，他們都會說是陸成凡教育的功勞？這幾年不是跟我住在一起么？那我就更要爭口氣了，我憑什么不能比陸成凡做得更好？”這些年來她就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論跟人相處，她的人際關系真不如陸成凡。

    陸文龍啼笑皆非：“為什么要在意別人怎么看呢？”

    林慧桑就是在意，還非常的在意：“我就是不愿意別人看見我的時候就指指點點說什么我是陸成凡的前妻，現在我也不愿意別人看著就說我是你的媽，這都什么人啊？我好手好腳的為什么不能自己做點事？”

    陸文龍又有點翻白眼：“你為啥就不能跟別的媽似的稍微消停一點,過日子不挺好的么?”

    揮揮手，林慧桑開始審問：“我回來在招待所這幾天，像館的老蔣也來拍照什么的，我聽別人說你在跟他的女兒處對象？”

    陸文龍打馬虎眼：“我們小孩子的事情，你也別問了。”

    林慧桑哼哼：“上次不是那個什么蘇同學么，才兩個月不到，怎么就變成了蔣家的小姑娘？你當時還誓言旦旦的說要跟人家好好相處？”

    陸文龍撓頭：“你別管，我自己有分寸。”

    林慧桑沒點當媽的樣：“喲呵？你翅膀硬了？這種事兒都不要我管？誰管？陸成凡來管？我們家條件不怎樣，可也還說得上是知書達理吧，怎么會出個花花公子？”

    陸文龍不舒坦：“我不是！”

    林慧桑伸手：“你看看你現在？兩邊小姑娘這么勾搭著,你們老陸家，我們林家可都沒出這樣的事兒！”

    陸文龍終于不耐煩：“我一天到晚，沒人問我冷不冷，沒人問我吃沒吃飽飯，只有她們才關心，蔣叔叔都比你們關心！你們倆就只知道折騰你們那些事兒！我都理解，你們有追求嘛……但我也有我的追求！我就愿意跟她們勾搭著！”

    林慧桑有點愣住，抬起來的手指著敢頂嘴的兒子，好一陣沒說出什么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傻

    母子倆最后還是沒吵起來，林慧桑雖然是個不服輸的性子，當年沒少跟陸成凡吵架，對兒子，還是有點愧疚……

    陸文龍也沒跟媽吵架的興趣，草草洗漱練了功就睡覺，一大早借口說自己要鍛煉，就出了門，穿著一件運動服，跑著往二中去了。

    影像資訊還沒有那么發達，二中的門房也還沒有認出這個少年就是幾天前的冠軍加英雄，只是調侃：“你不也是棒球隊的么？這些天都沒來，在家看你們那個出名的陸文龍？”誰都不容易把自己常常看見的這個不起眼的少年當成報紙上的人物。

    陸文龍就喜歡這樣，笑著點頭：“天天在家看呢……”小跑著就去了那個教學樓后面。

    剛轉過墻角，就看見一襲紅色的運動服蹲在角落……

    和一中藍白相間的運動校服不同，二中的是紅色為主，黑色線條的樣式，蘇文瑾的運動服一貫都有些大，那么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現在這么蹲在地上，上身也埋在大腿上，越發顯得自己只有小小的那么一團，只是扎著小馬尾的兩個發髻翹著，上面隨意的拴著兩個小粉色的球球，小臉也擱在膝蓋上，專心的用手玩地上的螞蟻，拿根小草輕輕的撥弄：“不著急……今天他不來，這個饅頭就還是你們的……還有個雞蛋哦……”

    心頭發熱的陸文龍輕腳輕手的走過去，伸手拿了飯盒子上已經被揪掉指甲蓋那么大一點的饅頭，輕笑著就啃一口，也笑瞇瞇的看蘇小妹cao作控蟻**，還不錯，下面分好幾路的螞蟻呢，蘇小妹搞得風生水起……

    手里的一小點饅頭分完了，蘇文瑾才不回頭的伸手到側面揪饅頭，手指摸到空空的飯盒蓋，還不相信，白嫩纖細的手指彈鋼琴似的在蓋子上跳幾下，到處都沒摸到饅頭，才詫異的掉頭，一下看見同樣蹲著的陸文龍，嚇得蹦起來，大喘氣：“嚇死我了！什么時候來的……”

    陸文龍笑著搖搖手里的饅頭，都只剩了一小塊了，嘴里包著：“你說到很想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吃了一半了。”

    蘇文瑾現在沒那么害羞，但還是要臉紅，過來直接坐在陸文龍的背上：“昨天回來的？”沒有熱烈的什么情思，就好像陸文龍這些天天天都過來一樣，兩人自然得很。

    陸文龍感受著輕輕的重量，心里卻覺得沉甸甸的踏實：“嗯，縣里搞了個歡迎會，我媽也回來了，所以早上過來的。”

    蘇文瑾有點小笑容：“你mama很高興吧。”

    陸文龍沒笑：“還不就是那樣，今天下午就走，說是趁著銷售好，好好的賣一把。”

    蘇文瑾有點轉眼珠子，手指無意識的在自己身側陸文龍的背上撓撓：“接著呢？你有什么打算？”

    陸文龍滿不在乎：“還不就是那樣，上學練球，跟二狗阿光阿林他們搗鼓事情，哦，阿生說他想去參加念警校，初三了嘛。”

    蘇文瑾有點皺眉：“初三……你呢，你打算畢業以后做什么？”

    陸文龍反問：“你打算做什么？”小地方么，初中畢業就做事的孩子還是很多，高中就那么點名額，很吃緊的，更別提考上大學的人數了。

    蘇小妹偷偷有點笑：“我才初二嘛，不過我媽想叫我去旅社幫忙做事，因為看我考高中還是有點困難……不過……”表情又開始皺眉：“我爸，我爸想叫我去渝慶念幼師，他有個老同學在那里，我不愿意去。”

    陸文龍有點思索：“這樣啊……”

    蘇文瑾轉身跳起來：“不說這個了，以后你天天早上都要過來吧？”實在是覺得蘇明清是兩人之間的大壁壘啊。

    陸文龍點頭：“肯定啊。”

    小姑娘就端起石階上的早餐：“那就行了，先吃早飯吧……”順手就從兜里掏出毛巾，蹲在陸文龍旁邊看他喝粥，順便幫忙擦擦汗，自己開始嘰嘰喳喳最近學校同學們的動向，以及同學們對那個小英雄的仰慕和向往。

    陸文龍也笑瞇瞇的聽著，感覺好像就在說別人似的。

    直到走的時候，才從兜里掏出一塊小手表：“我在亞運村買的，就想幫你戴上。”果綠色的小表盤，墨綠色的表帶，屬于時尚風格的小盤面石英表，便宜，幾十塊錢，陸文龍也沒什么買高級東西的思路，雖然他還是帶了點銀子在兜里。

    蘇文瑾就笑吟吟的伸手，看他笨手笨腳小心的先摘了張雅倫買的那塊，再幫她戴上……

    一直到陸文龍揮揮手消失在校門口那邊的綠化帶，小姑娘才使勁的呼吸幾口氣，心里真是想念得緊，可……在學校呢！

    陸文龍恢復了以前的節奏，回家洗洗就到學校，林慧桑已經整理好行裝，看著兒子點點頭打個招呼就出了門，自己在桌前也坐了半晌，咬咬牙，還是出門了。

    和在二中不同，一中認識陸文龍的就太多了，一路上城內各處匯集上學的學生們，不停的帶著驚喜把他認出來，膽子大的才敢打招呼，因為有全壘打或者別的小崽子也逐漸碰上了陸文龍，在外圍好幾個手提棒球棍的少年，雖然陸文龍自己也笑嘻嘻的提著一根球棍，可如果都圍上去的話，那些少年就會開始攆人了……

    等陸文龍走到校門，才發現這里又是彩旗飄舞，橫幅當空，又是一場熱烈的歡迎會……

    身為副校長的老李這次算是狠狠的露了一把臉，聲名鵲起，是他力主成立那個棒球隊的，居然已經打進了明年上半年的全國青運會比賽，然后當然就是出了陸文龍這個尖子，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尖子加小英雄，沒了黃曉彬，幾乎發起人的所有功勞就都歸在他身上了，怎么怎么獨具慧眼，怎么怎么殫精竭慮，估計一中校長是沒他的份兒了，現在有傳聞他會被直接提到平州教委或者更高位置負責青少年素質培養……

    所以在校長長篇大論的時候，老李和陸文龍都坐在主席臺上，臉不動，嘴角輕抬的談話：“國家隊趙指導的公函已經發過來了，希望能盡量支持你的訓練……我還是不太理解你為什么要回來訓練，當然，你回來我們的好處倒是不少。”言語之間，頗有點把陸文龍當成一個平等成年人口氣。

    陸文龍的臉也保持不動：“喏，您也看出來好處不少，人人都以為在國家隊發展會更好，可是在平京，我就是幾百上千個國家隊員之一，還是個冷門項目，在這里可不就好很多？何況我那些東西，在哪練都一樣。”

    老李不懂業務：“那我們就盡量大力支持！我打算起草一個青少年棒球培訓基地的申請上去，把這件事做大做強，你一定要好好支持。”這才是深諳個中道理的，既然有了起源點，那就要抓住這根線頭子，使勁的理出一片天地。

    陸文龍搞雞犬升天的法子：“我只管訓練，這些事情您找湯老師，她已經在國家隊掛了號有職位了。”

    老李眼睛亮了一下：“那就好！”

    湯燦清沒有上主席臺，因為她說自己只是幕后人員不用這么招搖，所以跟一大幫老師站在整個上千人的學生方隊后面，盡量不起眼的看著臺上那個少年……

    是的，不起眼，這就是她昨晚開始給自己找到的一個頗有樂趣的事情。

    這個現在實際上也才二十歲的姑娘，越發覺得自己如果要長期的站在陸文龍身后支持他幫助他，就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個漂亮的女老師跟正在青春期茁壯成長的男學生，總有一天會被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那么自己要是灰暗一點，邋遢一點，是不是就可以盡量的壓低這種可能性呢？

    昨晚坐在鏡子前面咬牙好一陣，才下定決心剪掉了自己有點波浪的長發，只留下了短短的齊耳長度，再隨便用橡皮筋扎起來，還故意稍微亂一點，額前發也故意自己對著鏡子別扭的剪了剪，總之就是很有點縣城女人的感覺，才略微滿意。

    至于衣服也頓時就下降好幾個格調，完全避免以前那些時尚靚麗的款式，怎么平凡怎么來，盡量把自己搞得灰撲撲的，所以今天就只是簡單的穿了一件白襯衫外面罩個米白色的對開絨衣，起碼提高了十歲的服裝搭配形式，甚至一早還趕緊去眼鏡店給自己買了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鏡！

    到了學校，別說學生，老師都很多差點沒有把她認出來！

    女老師本來就有點喜歡背后討論她的時髦打扮，現在看她這個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有種松口氣的由衷喜悅感，跟她打招呼的人還多了些。

    男老師也一樣，明顯這樣的姑娘更容易相處一下，以前那個樣子稍微走近點，就害怕被人背后說什么啊，畢竟小縣城要背后傳點小消息就跟飛似的，現在多好，平平常常的一個姑娘，說個話，開個玩笑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湯燦清很有點得意，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少年，心里頗有點為了他做出什么犧牲，自己很有成就感的樣子，腦子里轉悠中午弄點什么來吃……

    這傻妞！

    ☆、第一百九十六章 無根之水

    第一百九十六章 無根之水

    陸文龍上課時候看見走進來的湯燦清，也跟其他學生一起倒吸一口涼氣，這反差也太大了吧，還是以前那個風姿綽約的密斯湯么？再化妝搞點皺紋就跟一大媽差不多了吧？

    不過學生們還是不敢起哄，湯燦清推推眼鏡就開始上課，就這東西不怎么習慣，中途沒少偷偷的打量陸文龍的反應。

    以陸文龍關于男女之間的思維程度自然是聯想不到自己身上來，頗有點呆呆的看著講臺上那個素衣簡樸的老師，有點詫異。

    下課的時候，湯燦清名正言順公開說：“陸文龍你以前跟著黃教練吃營養餐，現在他們把你托付給我了……時間別搞錯了，中午到教研室來吃飯。”

    陸文龍才隱約覺得點什么，這明顯是有點有步驟的計劃嘛。

    所以中午兩人坐在教研室里，他才開口詢問：“你什么時候去搞的這身打扮?”

    湯燦清特別把門打開，有些過路的老師也開口問：“哦，陸文龍同學專門有菜譜？參觀一下……”好奇得很，國家隊呢，那么神秘遙遠的存在。

    湯燦清這個就是真的有準備了：“專門配比的，維生素和谷物含量，碳水化合物，熱量蘊含都有比例的，看起來很簡單的菜，大豆番茄什么的，算是那邊的營養師給他專門配的，換個人也許還不合適……”

    哦？都很驚訝，很仰慕，看陸文龍端著一大盒堆滿菜的飯，還一起鼓掌，搞得陸文龍吃個飯還多不好意思的，湯燦清就靠在門邊的墻上也躲著笑，沒人注意到她。

    沒了人，陸文龍繼續關心湯燦清這個打扮的問題，湯燦清不耐煩：“我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樣子跟你一塊，不怕人說閑話么？”

    陸文龍端一勺子飯菜，張大嘴：“你是我的老師也……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