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陸文龍滿不在乎：“我可沒有搞體育的興趣……”這時才想起自己不是一直跟黃曉彬扮演一個熱愛棒球的少年么，趕緊收口：“打著玩兒的，其實來參加比賽，一來是可以到外面開開眼界，二來還是為了您，您對我們是真好！” 黃曉彬動感情：“你們也對我很好，大家年紀也沒差幾歲，你們都把我當大哥，比賽表現得很好，訓練也好，現在我有了底氣，剛才有院領導找我透了風，留校是鐵定的了！”先比原來盡量想留在省城中學，能留校，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湯燦清聽見笑，舉杯，聲音稍微有點沙：“那就祝賀你……” 其實湯燦清的嗓子也有點啞，無論是因為自己還屬于這所中學，還是因為那種肆意揮灑汗水的青春離她其實也不遙遠，總之剛才的比賽中，她也很進入狀態的…… 不過這種略帶磁性的沙啞聲音搭配她和煦笑容的表情，穿著成熟端莊的外表，別說秒殺陸文龍他們這樣的少年，黃曉彬都有點看直了眼，呆呆的舉杯，然后沒什么知覺的一口就倒進自己嘴里…… 腦子不停的轉悠著新的念頭，現在自己已經多半是省體院的老師了，能不能有這個資格和底氣再跟她開口呢？ 湯燦清顯然讀懂了他的眼神，笑笑：“還有很多困難和生活的磨難要去經歷，你才剛剛開始，不要想這么多……”用手指指酒杯：“少倒點，我還要敬我的啦啦隊員們呢！” 黃曉彬也顯然明白了密斯湯的告誡和婉拒，灑脫的使勁在額頭一陣亂抹，抬起頭開始樂呵呵的倒酒，轉頭提醒陸文龍：“既然在搞這項運動，你又有天分，現在成績也好，就專心搞這個，兩三年時間也許就能進國家隊，沒準能到奧運會上去展現一下呢！” 小混混在這方面真沒什么大志，關注點不同：“國家隊？那不是要出國比賽，不用出路費吧？” 黃曉彬哭笑不得：“棒球國家隊主要還是在亞洲參加比賽，國際級沒什么資格排不上號，大多數時間還是在首都的訓練基地訓練。” 一直捧著桔子水坐在旁邊笑瞇瞇的蔣琪突然一下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那不是要一直在首都？” 黃曉彬點頭：“如果能夠進省隊就在省城，能進國青隊就在首都，總之就是隨隊訓練，反正我看你也沒什么心思學文化，干脆就進體工隊算了。” 蔣小妹頓時有點著急，使勁的在桌子底下拉陸文龍的衣服，口中不滿：“怎么能讓你一個人走那么遠……”好容易兩個人之間有點默契，有點苗頭，要是真一下給甩到千里之外，煩死人了！ 陸文龍偷偷把手放下桌面，握一下小姑娘的手就放開，緊緊的那么一握，似乎傳達了很多訊息…… 抬頭對著黃曉彬笑：“棒球對我來說，不過是個現階段的愛好，我自己有打算的……” 黃曉彬簡直恨鐵不成鋼：“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成績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如果進了國家隊又意味著什么？”越說越激動，半欠著身子探過桌子對著陸文龍吼，蔣小妹立刻躲到陸文龍背后去…… 陸文龍被黃曉彬湊近的唾沫給噴到：“那又如何？還不是一支爛隊，在國際上又沒地位，又拿不到奧運會冠軍，拿不到冠軍就沒什么錢吧？所以不現實的，愛好就可以了。” 這句話倒確實是千真萬確，唯冠軍論，本來就是全國上下都得到了共識的，只有冠軍才會被記得和追捧，其他的么，口頭關懷一下即可，誰都不記得這些苦命的運動員…… 黃曉彬被噎住，一屁股坐回去，盡量辯論：“國家隊也！你想清楚！你無論升學還是以后就業都有保障了……”像他這樣從事體育工作的人，從來都是把進入國家隊當做最高目標，有些人甚至不惜不斷的換項目，就是為了能進國家隊，或者進入一個更容易出成績的項目。 陸文龍點頭：“是啊，我想得很清楚，我初中畢業就不怎么打算念書了，至于就業……喏，我打算和他們一起做事。”手隨意的在全壘打的一幫崽子們身上指一指，有幾個在聽爭論的，趕緊點頭：“我們真的只是愛好玩玩，回頭我們要一起做事的！” 黃曉彬要瘋：“你們怎么可能這樣？”他現在只恨自己沒有那些國外經紀人的三寸不爛之舌，在國外，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比如nba選秀的時候，真會出現一些天賦過人，卻沒有什么興趣到職業聯盟打球的，可人家那種多半都是衣食無憂，中產階級以上好不好，何況陸文龍的學習成績一塌糊涂，能吃上體育飯，簡直就是量身定做的！ 陸文龍還笑瞇瞇的來勸他：“黃老師，您別著急，國家隊哪里那么好進，我們自有自己的打算，以后來了省城，您可要招待我們哦……” 黃曉彬氣吼吼的開始自己灌自己，順帶使勁的灌陸文龍，麻凡和楊森不動聲色的過來開始擋駕…… 麻凡一張臉總喜歡冷冷的，可這種風格真的有點容易挑動小女生喜歡，很快就有個啦啦隊員紅著臉給他端了一碗湯圓過來：“別光喝酒，還是喝點別的，墊墊底……”女孩子嘛，都喜歡用關懷這招開始打動少年的。 麻凡正在幫陸文龍擋酒的，因為陸文龍不太喜歡喝酒，大家都知道，順勢接過來，扭頭看看小姑娘滿臉期許的表情，臉上掙扎了一下：“你也坐！”然后就又開始轉頭跟黃曉彬猜拳，樂得小姑娘一下拉過一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樂淘淘的給自己的小姐妹小招手小得意！ 湯燦清越發覺得自己是個老鴇，伸手就拿小簽子去攆人：“女生坐我這邊來，男生坐對面！” 小姑娘們可不太怕她，一起起哄，男生們也跟著起哄…… 氣氛很熱烈！ 阿林跳起來帶頭唱歌，少男少女們都神采飛揚的一起高唱《水手》…… 現在最流行，最適合養的熱血少年的歌曲！ 他說風雨中…… 這點疼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 其實湯燦清也挺喜歡的這樣鬧騰的，真不想當老巫婆的！ 干脆也拉起自己的沙啞嗓門一起亂唱…… 只是她一唱，少年小姑娘們就閉嘴，看她閉著眼睛作陶醉狀…… 唱完歌的黃曉彬一直到把自己喝醉為止，都在喋喋不休的勸陸文龍，卻被楊森帶著好幾個能喝點酒的小子，輪番上陣，最后是把他給抬到上面去的…… 第二天上午，除了極個別項目，幾乎所有項目都結束了，正在召開一個盛大的閉幕式的時候，藍t恤就帶著人找到了平州區代表隊的看臺來。 說的內容幾乎和黃曉彬的大同小異…… 現在平州地區的所有運動項目都全軍覆沒，只有這支以前在整個平州地區比賽都淪為笑柄的棒球隊，以省運會冠軍身份挺進了全國賽場！ 消息已經傳回了平州地區體委和教委，一片歡騰，但自然是有人想打主意搭順風車，正在找黃曉彬和那個縣體委帶隊老師說事兒：“既然是我們平州地區的光榮，就要展現我們整個地區的最強實力，我們從平州兩支隊調兩個教練和幾個隊員給你們怎么樣？不用上場，絕對不搗亂的……”不上場的叫什么最強實力？ 黃曉彬和那個縣城帶隊老師都是一樣口徑：“這支隊你們都看見了，是隊長說了算，我們不管事兒的，您找他說，那孩子說行就行。” 陸文龍聽了，奇怪的把這位上下打量一陣：“我們打比賽，關您什么事兒？不要！” 這位沒想到是這樣干凈利落的拒絕，這種事情不是很常見么，有了好處大家都樂呵樂呵，才花花轎子人抬人么，小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哼一聲：“你別忘了，你還是平州地區教委的學生！”有點威脅的口氣。 陸文龍表情更奇怪：“我不念書了成不成？”頓一下：“我不去首都打比賽了，成不成？”小混混就是小混混，仰頭看看這位地區教委的干部，臉頰和嘴角都抽抽：“真是……吃屎的把拉屎的還嚇住了？” 轉過臉都懶得理這莫名其妙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跟你玩兒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跟你玩兒 周圍的少年們聽得大快人心，連黃曉彬和那個縣體委的都偷偷豎大拇指，這種摘桃子的行為最討人厭了！只是大家都在體制里不敢說而已，碰見這么個不在乎體制的愣頭青，可不就顯得很好笑了么？ 總是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個惱羞成怒的干部正要開始呵斥陸文龍，就聽見有人叫住他：“陳主任，這是來自省體委的領導，有事想了解一下……” 陸文龍坐在看臺上呢，小姑娘們沒有來，因為要回去了，出來這么些天，還是有各種補貼的，每個小姑娘都小存了點錢，家里條件好的，還給了點零花錢，難得來省城，就請湯燦清帶著，一起去逛逛街買點東西了，所以一幫少年都聚在一起，淡心無常的聽著領導廢話，準備晚上就上火車從渝慶回家了。 所以他就這么抬頭瞥了一眼過來的幾個人，其中那個藍t恤的帶著墨鏡，似乎在打量他，少年心中只是稍微轉了一下念頭：“這墨鏡還挺不錯！要不要待會打悶棍給搶了去？” 就是奔他來的，沒跟那個陳主任廢什么話，直接過來，請周圍的少年們稍微擠一擠，四個成年人就圍坐在陸文龍旁邊，沒什么擺架子的意思，就是因為有點重要，各方面都要分一杯羹，所以整個談話都要來聽，分別代表各自不同的部門利益…… 條紋t恤坐在陸文龍后面的看臺上，最先開口：“我是省棒球隊教練，姓周，我們覺得你是棵好苗子，覺得你可以到省隊培養一下……”口氣稍微有點倨傲，一般大多數縣級運動員能聽見這樣的話，如聞仙音，當場涕淚橫流都不在少數。 陸文龍扭過頭看他一眼，沒吭聲，就又把頭扭回來，坐周教練旁邊那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有點看不慣：“年輕人，不要仗著有點天分就桀驁不馴的，我是省教育廳主管體育項目的，你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口氣更加不忿，說實話，陡然看見這么一個一飛沖天的少年，對有些人來說，心里有點說不出口的思想，或者干脆說就是嫉妒，還真是很正常！ 別看他說起來這么大牌，也就是省教育廳下面一個辦事科長，還是分管不太重要的體育項目，相比其他一些科室，目前也許就是他的極限了，整日碌碌無為的刻板上下班生活，沒完沒了的會議公文，而面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已經有一條康莊大道在他面前展開了……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陸文龍聽見，連扭頭的動作都沒有，依舊坐在那，只是略微把背部挺直了一點，橫放在大腿上的球棍，被他用右手輕輕的橫摸了一下…… 坐在他身后的兩個成年人沒有注意到，他側面的藍t恤卻突然發現，周圍十多個少年似乎都是同一個坐姿，充滿敵意的目光看著他們，那一根根銀色的球棍，都放在了大腿上！ 那個平州地區的陳主任也站在陸文龍后面，有點仗勢欺人的感覺：“你這個孩子，真是不懂事，剛才我就教育過你，不要以為你的榮譽就是你一個人的！” 陸文龍依舊懶得轉頭跟這么個等著吃屎的廢話。 僅僅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就讓這些少年們的脊背挺直了…… 莫欺少年窮！ 坐在陸文龍身邊一側一直沒有說話一個中年人看看黃曉彬：“我是省體院的，全國青運會上，為了保證更好的成績，我們省能沖擊這塊金牌，我們想把其他兩支隊的主力和你們隊合并一下，當然最好就是用我們省體院附中的名義……”說這么多，也就是想讓陸文龍到省體院附中隊去，這比之前平州地區的做法更狠。 那個還在喋喋不休的陳主任聽見都呆住了，正在想摘小縣城中學的桃子，現在省里直接就給他們摘了最大一顆！ 陸文龍臉上泛起點嘲諷的笑容，搖搖頭，不說話，也不回應…… 只是等了一會兒，扭頭翹著嘴角，有點戲謔的看著自己另一側唯一還沒開口的藍t恤，意思是您又有什么說法？ 這些不都是我們體制內的慣例么？不都是這么渾濁不清的么？ 面對少年的目光，身為成年人的藍t恤居然要這么給自己打氣，才能面對那看上去很清澈的目光，才能開口，原本他的氣勢才是最足的！ 他的說法還真和這三位沒什么關系：“我是國家隊教練趙連軍，我打算帶你參加今年九月在首都舉行的亞運會！” 嘩的一下，周圍幾乎所有支著耳朵在聽的少年，教練，小運動員，官員都炸了鍋！ 今年什么最重要？ 全國上下就是亞運會最重要！ 連陸文龍的母親林慧桑，現在都在平京為了亞運會紀念品銷售東奔西走！ 這個國家總是會把體育項目承載很多別的含義，這是第一屆在國內舉行的國際大型綜合運動會，這是向外界展示國內的最佳窗口，這還是去年以來…… 總之就是一切圍繞這次亞運會來進行！ 甚至這次全國各地的青運會都是在給亞運會造勢！ 在現在已經7月底，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開幕的時候，除非傷病，各個參賽隊絕對不可能再變化人手，這個國家隊教練居然要帶這個少年去亞運會！ 簡直就是全場嫉妒值爆棚啊！ 連陸文龍的那些小兄弟都滿眼金星，當混混和當國家隊真是兩碼事啊！昨晚黃曉彬還在憧憬國家隊，沒想到現在馬上就砸到眼前了！ 所以黃曉彬的雙手一下就抖起來，這棵好苗子可是我培養出來的！真激動！ 也許就是昨晚和黃曉彬有那么一番爭論，陸文龍似乎有了點心理準備，并沒有如藍t恤趙連軍想象的那樣激動萬分，卻也沒有面無表情，就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終于開口：“然后呢？” 趙連軍有點惱怒：“你還沒有資格問我然后！”哪支國家隊的隊員有資格這么反問教練？這在競技運動隊中是大忌，教練沒有管理球員的威信的話，這種隊員不要也罷。 只有黃曉彬那種本來就不打算控制球隊的過路教練才會縱容陸文龍，現在大急，趕緊跳過來：“趙老師！您別急，別急，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的錯，我的錯……”一門心思的只想保護陸文龍，這一刻，似乎自己的前途什么都不重要了，少年的天分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陸文龍拉開黃曉彬：“黃哥，您別管，我總得問問吧，是帶著去玩呢，還是真的要上場比賽……” 趙連軍皺眉：“我不否認我很看好你的競技能力，但是我對你做人的態度很懷疑，你這樣的心態根本不適合進國家隊！”這也是他們這種經驗豐富的國家隊教練沒少看見過的狀況。 能入得他們法眼的，哪個不是身體條件出眾，反應特別機敏的天才？如果這棵苗子從小就是在各種贊揚聲中長大，真的是無法無天，老子天下第一的，多了去，根本就上不得臺面，寧愿不要！ 陸文龍笑著搖頭，十五歲的少年，這一刻居然有種能和成年人平起平坐說話的氣勢，順手把自己的球棍遞給前面的阿林：“我做人的態度，不需要你來懷疑，只是因為我對你們無所求，所以我就不需要聽你們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 “無所求？”趙連軍簡直覺得詫異：“作為一個運動員，進入國家隊，難道不是你一身所追求的么？”他真的無法想象一個這么高天分的體育尖子居然對進國家隊無動于衷，難道自己以為他是恃才狂傲的看法是錯誤的？ 陸文龍點點頭：“對我們來說，這不過是個愛好，為了愛好，我來聽這種口氣，干這種骯臟事兒，你覺得我會做么？”說著就伸手在自己身側指了一下那四個成年人…… 圍上來的人已經很多了，少年侃侃而談的這么一指，有些后來不知道前因的趕緊打聽，多嘴的就趕緊介紹，無非就是那些交易，作弊，打埋伏的事情，好說不好聽！ 四個成年人的臉上頓時有點脹成了豬肝色，有點惱羞成怒，想呵斥這個口無遮攔的少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說得錯了么？從什么時候開始，成年人們已經把這些骯臟的事情當成了理所當然，還理直氣壯的教育年輕人們也這么做！ 真的有點啞口無言！ 陸文龍沒心思和這些人打嘴仗：“無欲就無求，我沒在體育這條路上繼續發展的心思，就不用攙和你們的這些齷齪事兒，至于你們還威脅我是個學生，又該當如何如何，大不了我不念書了，再然后呢？你們還能如何威脅我？”雙手一撐膝蓋，就站起來，彎腰從阿林手中拿過自己的球棍，輕巧的舞一下，鄙夷看看開口…… “我說你們這些爛攤子，比混社會的還不如！” 夏日的陽光下，一個少年笑嘻嘻的把一根紅色球棍扛在肩膀上，腰板挺直，面帶嘲諷的看看周圍這些成年人的樣子，真的在這個夏天，深深的刻在了周圍這些小運動員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