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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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缺待人接物從來都是謙和疏離,以前養的幾只貓,也不見得有它這般的黏人。他從來都喜歡安靜,如今身旁有一只纏人的小貓兒,卻是心情愉悅了起來。 “咳咳……”撫著小貓兒的手驟然收回,裴缺輕輕咳了起來。 裴缺的身子從小就不好,這一點,她是知道的。不過如今見他臉色發白,她看著委實心疼,可是現在……她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裴缺的臉色漸漸才好了起來。 “太子殿下,該用藥了。”常安端著一碗湯藥進來,見殿內一人一貓相處和諧,心想著:這阿九可真是討殿下的歡心,這幾日殿下的心情都好了起來。如此,這小阿九調皮一些,他也認了,殿下開心便好。 看著氤氳著熱氣的瓷碗,裴缺眸色一頓,便很是自然的拿起、飲下,動作熟稔,一氣呵成。 寧綰看著更加是心疼極了,她身子一向好,不過偶爾生個小病,那湯藥便是要了她的命:太苦了。后來還是兄長哄著她,丫鬟備好蜜餞,好說歹說讓她喝了藥。 可是裴缺呢?她不做聲響,默默仰頭看著裴缺,心緒有些復雜。不出意外,一年后他便會繼位,到時候政務繁重,只怕他的身子會越來越糟糕。 “對了。”裴缺開口,對著常安道,“十日后,是越國公的五十大壽,你去準備一份厚禮。” “殿下要親自前去祝壽?”常安問道。 裴缺頷首,眉眼都舒展開來,“嗯。” 常安在自家殿下的身邊伺候了許多年,自然知道他心里頭在想些什么,見他今日心情不錯,便大膽揶揄道:“奴才這就替殿下準備幾套新袍子……” 裴缺斂眉稍頓,抬眼不解道:“準備新袍子做什么?” “自然是讓寧小姐一看見殿下便歡喜啊。”常安說的很是自然,笑笑道。 裴缺一愣,才道:“你……” “奴才這就準備厚禮。”怕自家殿下不開心了,常安忙行禮,立馬溜了出去。 殿內安靜,寧綰看著發愣的裴缺,伸出爪子撓了撓他的衣袍,可是這會兒卻是不管用了,裴缺斂眉深思,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她暗想:難不成剛剛才常安的話讓他有些生氣了?畢竟……他口中的“寧小姐”,說的怕是自己,可是那時的她……心里眼里只有顧江堯啊。 她暗暗反省,苦惱極了。 她記得爹爹五十大壽的時候,裴缺的確親自到場,可是那會兒她卻偷偷和顧江堯在蓮花池畔閑聊,未曾正面見著過他。連常安都知道他的心思,為什么那時……她甩了甩腦袋,不敢再想下去。 良久,見他還未有動靜,她便索性跳入了他的懷里,腦袋蹭著他溫熱的胸膛。裴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她素來不喜藥味,可是如今,卻是喜歡的緊。她心疼裴缺。 耳畔是他低低呢喃的聲音,有些聽不清,她豎起耳朵詳聽—— “那日,我該穿白色……還是藍色?” 寧綰:“……” 看著如此認真斟酌的裴缺,她起初覺得發笑,片刻之后便是心中酸澀。她安靜的躺在他的懷里,心里頭的那個想法破繭而出——如果,那時的自己喜歡上了裴缺,那結果……會不會好一些? ☆、第三章 :綰綰落水 · 十日后,裴缺便備了一份厚禮,攜常安前去越國公府祝壽。 寧綰這幾日格外的乖巧,待裴缺要出宮時,便是死死的黏著他。想來裴缺是看清了她的心思,無奈了片刻之后,便將她抱起、納入懷中,帶她出了宮。 此刻她雖然是一只小貓兒,但是她畢竟是寧綰,如今有機會回府,自然是想盡辦法讓他帶著她的,她十分想念兄長和爹爹。 而這十日,她亦想出了一個法子——她要讓五年前的寧綰喜歡上裴缺。 出于私心,她希望自己有一個好歸宿,待裴缺好一些,更重要的一點,她想讓裴缺開心。 她知道,此刻的寧綰心里頭只有顧江堯,可是她了解自己,喜歡顧江堯,不過是因為情竇初開時,恰好遇見一個翩翩少年郎,幾次相處,便是心生愛慕。只要她阻止曾經的自己與顧江堯相處,且讓自己與裴缺多多碰面,以自己的心性,這般溫柔清俊的男子,定然是會動心的,而且……若是能讓裴缺多多表露一些就更好了。 寧綰抬頭看著裴缺,今日他難得穿了一身藍色的錦袍,比之之前的雪色,看著倒是親近了不少。可是……若是她每次記錯,那日顧江堯穿的,也是藍色。 “喵~”她煩躁的叫了一聲。想到顧江堯,她又不大開心了。 裴缺低頭看著懷中的小貓兒,淺淺一笑,伸手撫著它的小腦袋,低聲道:“到了越國公府,可不許瞎跑,到時候若別人不知你是我的貓,被欺負了,可就不好了。” “喵……” 裴缺笑了笑。這阿九可是嬌氣的很,吃的、睡的,稍稍有一絲不如意便“喵喵”直叫,虧得它是跟了自己,若是尋常人家,哪里會這般好生養著。 見它親昵的蹭著自己的衣袍,便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腦袋,苛責道:“不許淘氣。”如今在外,袍子被它弄臟了可不好。 “喵嗚~”她才不管,就要蹭他,便是不聽話的往他懷里鉆,自變成了貓之后,她便最喜歡粘著他,反正她如今是貓,什么都不用管。 裴缺見懷中貓兒如此熱情,便也沒了法子,罷了,就讓它鬧著吧。 · 越國公寧崇元是兩朝元老,朝中重臣,此番五十大壽,更是門庭若市、絡繹不絕。當今太子親自賀壽,自當給越國公府錦上添花。裴缺最不喜這些個應酬,便免卻一切禮節,壽宴繼續。 他今日是來祝壽,不想破壞這里的氣氛。 壽宴之上未曾見著想見之人,裴缺有些心不在焉。寧綰將他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暗忖了片刻之后,便從他的懷中躍出,直接蹦上了桌子。 太子殿下愛貓成癖,在座之人皆知,如今桌上突然跳上了一只貓,眾人便是大驚一聲,卻不敢有所舉動——這可是太子殿下的貓。 裴缺暗暗頭疼,剛想將這不聽話的小貓兒抱下來,這小貓兒卻打翻了他面前的酒杯,頓時將他的袍子打濕了。 他的頭是愈發的疼了:真是不聽話的小貓兒…… · 廂房之內。 寧綰乖乖的趴在軟榻之上,看著裴缺換衣服。若是以前,她自然是羞澀不敢看,可是如今朝夕相處,她便不在顧忌。 裴缺未讓人伺候,連常安都被他打發走了。見他慢條斯理的解開腰帶、退下外袍……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一世她不是沒見過他的身體,那次的歡|愛,與他更是親密至極,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是一只貓,卻看裴缺換衣服…… ……聽起來很猥瑣的樣子。她暗暗想著。 想她寧綰,以前也是不拘小節、自由灑脫,自因顧江堯一事之后,便是郁郁寡歡,完全變了一個人。如今得以重生,且在裴缺的身邊待了幾日,她的心性更趨向于從前。 此刻的裴缺只著中衣,漂亮的鎖骨悉數裸|露,因是他自小病弱,皮膚有些蒼白,看上去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她不由得又一次看癡了。 待在裴缺的身邊越久,她就越想親近他。 待她回神之際,身子已被抱起,她仰頭看著裴缺的臉,開心的“喵——”了一聲。打量了一下他的衣袍,暗想:還是白色最適合他,真好看。 裴缺自然不知自家小貓兒心中所想,抱起它走到外面。 如今正值深秋,池中有些開敗的枯荷,頗有幾分蕭條之色。他幼時與越國公府走的頗近,寧崇元嫡長子寧玉衡是他好友,嫡女寧綰……亦是他的青梅竹馬,只不過如今寧玉衡馳騁沙場,而寧綰,也不似幼時那般跟在他的身后。就算是偶爾碰見,也不過恭敬的尊稱一聲“太子殿下”。 他有些懷念那一聲聲甜甜糯糯的“阿缺”。 裴缺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懷中的貓兒,長眸微瞇。 那時她天真憨然,寧崇元自然不許自家女兒這般喚她,但是這小丫頭卻偏偏不聽,一口一個阿缺叫得萬分的順溜,后來,還因此事受了寧崇元的責罰。他曾探望,問她原由,她只是趴在榻上,瑪瑙般的雙眸泛著水色,嘟著嘴道:“我才不要叫你太子殿下,冷冰冰的,還是阿缺親切一些,還是你喜歡別的……裴裴?小缺缺?” 他完全被她打敗了。 ……任她喚他“阿缺”。 裴缺換好了衣袍,卻并未往回走。打發了常安之后,便走出長廊,朝著那鋪滿鵝卵石、蜿蜒著的小路走去……趴在他懷里的寧綰動了動爪子,探出腦袋看向外頭。這府中她生活了十幾年,自然是無比熟悉的,裴缺走得這個方向,根本就是她的住處——嫏嬛軒。 可是她這會兒根本不在那兒,此刻的寧綰,正與顧江堯漫步在蓮花池畔。 她到底該不該讓裴缺見著她,若是見著了,看見她與顧江堯親昵,只怕會不悅;若是不見……她抬頭看著裴缺的面容,心中暗想:他也會失望吧。 這會她可是煩躁極了,為什么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卻讓她成了阿九,若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她就可以……想以身相許都這么難…… 猛然聽到一陣驚呼聲,裴缺駐足,然后回頭朝著蓮花湖看去,心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果然—— 湖中有一人在掙扎,他一看就看出那是寧綰,便想也不想扔下懷里的貓,跳下了湖。 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沒準備,就被人到了地上,這些日子嬌生慣養,這一摔,只覺得疼得厲害。她伸出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不滿的“喵~”了一聲。 可是,當看見裴缺抱著紅裙女少女上來的時候,她便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是五年前的自己——寧綰。 不對啊,今日她身邊應該是顧江堯,怎么會一個人在蓮花湖畔,又怎么會無緣無故落水?這些事情,前一世不曾發生過。不過她又想,若是這次裴缺救了她,以她曾經的心性,或許會對裴缺生出不一樣的情愫。 裴缺看著懷中的寧綰,如今她全身濕透,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是已有女子特有的玲瓏曲線,他看著她的臉,小心翼翼的撫了上去,低喚道:“綰綰,綰綰。” 方才便聽見聲音,想來她是剛落水,如今救起,應該身子無礙,只不過湖水冰冷,她又這般的嬌弱,若是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裴缺心中擔憂,正打算叫人,只見懷中的少女慢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他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可是此刻……卻有一種奇怪的陌生感。 裴缺抱著她的手微微一愣,莫不是……太久不見的緣故? “綰綰,感覺如何?”他目不轉睛,一瞬不瞬的瞧著她。湖水是這般的涼,連他都覺得冰冷刺骨,那么她……他的手微微收攏,沒有再說話。 少女終于清醒過來,剛才的窒息感讓她余悸猶在,她愣愣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這張俊朗的臉讓她一時驚艷到了。 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人? “我……我是死了嗎?”所以,見到了神仙? 裴缺一頓,而后卻是哭笑不得,“你不過是落水,說什么傻話?” 少女一愣,然后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男子的裝扮,眸中有些驚訝,然后才愣愣道:“我沒死,那……那你是誰?” 話落,裴缺便再也笑不出來了。敢情自個兒心心念念的女子,人家早就把你給忘了。可是又一想卻覺得不對:再不上心,他倆算是一塊兒長大的,怎么可能會不記得? · 馬車內。 “咳、咳咳……”裴缺虛掩著嘴,輕咳出聲。 寧綰看著面色蒼白如紙的裴缺,一時心疼極了,可是,一想到他剛才就這般扔下自己……她這會兒還疼著呢?雖知他心里喜歡她,也明白落水的人是曾經的自己,但是……就算是自己,她也覺得不舒服。 簡直是重色輕貓啊。她稍稍低頭,才不去看他~ 他的身體本就這么差,如今正值深秋,他想也不想的便跳進湖中救人,自然是要得風寒的。真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今天她本想見見兄長,可是進了府才想起來,此刻兄長正在戰場上廝殺,保衛大昭國的邊疆,自然不能趕回來替爹爹祝壽,她頗有些遺憾。她幼時失去娘親,此后,她最依賴的,便是兄長。不過……今日看爹爹氣色不錯,她倒是放心了。若是與前世一樣,那么爹爹這兒,她是不用擔心的。 如此,她便全心全意待在裴缺的身邊便可。 不過方才落水一事,她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且不說顧江堯沒有出現,最令她驚訝的是,寧綰睜開眼睛看見裴缺時所說的話。她自然是了解自己的,被裴缺救起,只怕是會客氣的說謝謝,畢竟那個時候,裴缺那樣的身份,她對他是疏離和尊敬。 可是方才她看到的,明明是驚艷和詫異,就好像……第一次見到裴缺? 她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后來寧綰便被帶入了閨閣,裴缺雖然擔心,但是男女有別,況且耽擱了一會兒,天色已是不早了,他便沒有法子,只得離開國公府回宮。 裴缺看著縮成一團的小貓兒,熟稔的將她抱起,放在懷里溫柔的揉了揉,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才低聲道:“摔疼了吧?” “……”她干脆不理他。這會兒才想起她,會不會太過分了一些。被裴缺寵慣了的她,絲毫沒有想到這樣的賭氣有些不對勁,她如今,只不過是一只貓,而落水的,是裴缺心尖上的人。 真是嬌氣的貓。裴缺暗道,不過……想起那時寧綰的模樣,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仿佛方才他懷里的那個人,不是綰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