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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一厘米的陽光在線閱讀 - 第30節

第30節

    她們坐在東方廣場旁的仙蹤林里,一口口喝著飲料,從玻璃墻望出去,對面胡同的老舊樓房里,就是肖俊和父母住的地方。因為這里離肖俊家最近,差不多就成了季暖暖的食堂,幾個服務員全都認識她。

    “以后結婚了可不能這么吃,老老實實去菜市場學怎么買牛rou青椒,自己回家做,幾根牛柳加點兒青椒,再來點兒黑胡椒和白米飯,根本不值這么多錢。”肖俊一邊嘲笑暖暖要吃這種不好吃又不實惠的東西,一邊卻摸出錢包付錢。季暖暖用銀色的叉子,邊吃飯菜邊含糊不清地控訴:“這已經算是快餐了。如果不是你每次都要付錢,我一定會帶你去吃好東西。”

    肖俊笑:“讓媳婦付錢?這事兒我可做不出來。”

    她們吃完午飯,跟著肖俊橫過馬路后,沿著胡同一路繞進去。老舊的樓道沒有門,墻壁的角落里有小廣告貼條,都是“裝修”“疏通下水道”的廣告。

    “房子有點兒小,別介意,”肖俊走到三樓停下來,從口袋里摸出黃銅鑰匙,“這里地段好,樓房又舊,我們家一直在等著拆遷。”季暖暖伸出手臂,從肖俊身后抱住他的腰:“我和你說,以后結婚我可不要和你爸媽住,住得近沒問題,但不能住一起。”肖俊樂了:“你就是想和我爸媽住,我都怕他們受不了你。”

    等到門真開了,紀憶才明白他所謂的“房子小”是什么概念。

    就只有一個過道,廁所和廚房緊挨著,然后就是一個房間。

    過道旁放著個彈簧床,就是肖俊每晚睡得地方。

    暖暖的房間是這整個一居室的面積,房間里都是被半隔開來,有她獨自的讀書區,睡覺區,還有擺放各種從小旅行帶回來的紀念品墻……肖俊進門后從廚房拿出罐可樂遞給她,然后開了電視,順手把陽臺的門也打開了,顯得空間寬敞些。

    起初她坐在沙發上,兩個人在陽臺上小聲說話,能聽到一些歡笑,慢慢地,兩個人開始沒有任何動靜。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繼續看電視。

    似乎能聽到暖暖在說:“不要,不喜歡你爸媽的床。”

    她越發不自在了。幸好兩個人很快離開陽臺,囑咐紀憶在這里看電視,肖俊順便給她從柜子里拿出來薯片和瓜子,讓她打發時間。然后很快,兩個人就關上了大屋的門,將她留在這里。她百無聊賴,調到專門播放mtv的頻道,聽了會兒歌。

    懷舊金曲,杜德偉正在唱情人。

    然后是邰正宵……

    竟然還有無法抗拒你的容顏……

    她喝了太多可樂想去廁所了,就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去開門。

    門被打開的一瞬,她就被眼前的畫面驚到了。狹窄的走道上打開了折疊床,暖暖就被肖俊壓在身子下,蕾絲花邊的短袖已經被拉到胸口之上,他們似乎正糾纏的熱烈,被開門聲打斷,暖暖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身扯下自己的衣服遮住胸,面紅耳赤地喘息著抱怨:“西西,你嚇死我了。”

    肖俊倒是鎮定,輕輕含住暖暖的嘴唇,眷戀地允吸了半秒。暖暖又氣又笑,推搡開肖俊。 肖俊這才笑問紀憶:“要上廁所?”

    紀憶臉被燒得通紅,心虛地嗯了聲。這么少兒不宜的畫面她真心是第一次撞到,原來是這樣的……她竟然忽然有了真實的認知,不再是電視劇里到關鍵時刻就被剪掉的朦朧感。剛才看得太清楚,她眼前揮之不去的都是激烈的畫面……最后實在無法繼續鎮定地呆在這里,面紅耳赤地找著借口逃走了。

    高考后,忽然沒有了任何必須要做的事情。

    沒有必須要早起,必須要上課,必須要完成作業,也沒有了必須應付的大小模擬考試。紀憶有些無所事事,鬼使神差地就來到了季成陽的家。他走之前給她準備了一把鑰匙,方便她隨時進來,本來她想著,他不回國自己就不會來。

    沒有季成陽的他的家,不過就是個房子吧?

    不過當她將鑰匙插入鑰匙孔里,轉動的時候,竟有種他會忽然出現的錯覺,這個房子果然還是特別的,因為這是他的家。

    推開門,里邊安安靜靜地沒有人,窗簾全部都是拉上的,她想著兩個月沒有人住的房子,也不一定比鞋底干凈,就沒換鞋,徑直走過去一把拉開了深藍色的窗簾。

    然后打開陽臺門,讓新鮮空氣在客廳流通。

    果然,陽光下能看到地板上有一層灰塵,她在一個又一個房間里隨便溜達著,最后走進他的臥室,看著罩在床上用來防塵的床單,忽然就有沖動把它都掀起來。

    最后她也的確這么做了。

    紀憶想起兩年前,季成陽因為太過疲累睡在這里,他的好朋友就睡在沙發對面,兩個男人竟然聽不到門開的聲音沉沉睡著。那時候,她還不敢直接去看他,只能趁著他熟睡的時候小心趴到床邊沿去觀察他閉上眼睛的樣子。

    她坐在床邊沿,悄悄躺下來。

    側臉貼著他睡過的枕頭,雖然有些長久無人的灰塵味道,可還是覺得很舒服。紀憶躺得高興了,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想在這里睡一會兒,可很快就想起了他走之前的那唯一一次情緒失控下的兩個人的初吻。

    紀憶忽然從床上做起來,覺得胸口有種莫名的悸動,她坐在那里,忽然想到遙遠而不切實的未來。她會不會和他也自然地親吻,然后像今天下午看到的那樣……她竟然就如此因為一個念頭變得心跳如擂,將臉整個都埋在枕頭里。季成陽,季成陽,郁結在胸口的想念慢慢融化開,滲入五臟六腑和四肢皮膚。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二嬸已經在收拾碗筷,看到她回來了還是很長輩地關心了兩句,問她前幾天高考的感覺怎么樣?有沒有覺得超常發揮,或者有沒有哪科不如意:“對了,西西,你報了哪個大學?”紀憶說是北外,二嬸有些奇怪:“怎么沒去清華北大?”

    她隨口搪塞了一個理由,幫著收拾了碗筷。

    二嬸仍舊奇怪著,嘟囔了句:“難道高三成績下降了?”

    她仍舊沒說話,將碗筷都放到水池子里,家里的保姆幫著洗。保姆看到紀憶,竟然覺得生疏,打了個磕巴才笑著說:“西西回來了?”因為老人家老了,兒女又不能日日在跟前,家里就請了一個保姆專門負責老人家的飲食起居,紀憶這學期不常回來,自然不熟悉。

    季成陽臨走前錄的那檔節目,首播的時候她在學校,今晚剛好是重播。

    晚上十一點,保姆擦著桌子,最后收拾著房間的時候,她拿遙控器撥到那個臺。電視屏幕里有坐在小高座上的主持人,話筒就放在嘴邊上在一個個介紹嘉賓。這個訪談節目她看過幾期,嘉賓都是西裝革履地上節目,唯獨季成陽的這一期,他和其余兩個被邀請的前輩都穿得很舒適隨意,一看就不是高端的精英,而是常年跑在外邊的駐外記者。

    季成陽的眼睛很亮,穿著黑色的上衣和運動長褲坐在沙發上,就能讓人想到一個特別咬文嚼字卻很形象的詞“玉樹臨風”。

    “我聽說你在讀書的時候,是全美大學生射擊比賽的冠軍?”主持人看他,“在戰場上有沒有碰到過特別危險的情景,需要拿槍自衛?”他搖頭:“沒拿過槍,有時候那些士兵會提供槍支,一般我們都只接受防彈衣,別的不能碰。”

    “為什么?”主持人自然了解背后的原因。

    但為了觀眾的興趣,總要將話題引導的越發有趣。

    季成陽在笑:“戰地記者從拿起槍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記者,不再受保護,這是默認的準則。所以就算是最危險的環境,我們都要克制自己自保的恐懼感,我們唯一拿的東西只能是相機而不是武器。”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讓人感覺特別熱血沸騰,說不出是什么原因,就有這種莫名的人格吸引力。保姆也聽著這個話題很有意思,停下手里的抹布,看了幾眼電視,笑著說:“這小伙子可長得真好,爹媽也舍得他一直往打仗的地方跑?”

    紀憶笑,繼續看屏幕里的季成陽。

    這是理想。他的理想。

    五月錄制的節目,屏幕里是兩個月前的他……現在一定不是這個樣子了。高考前他給自己打長途電話的時候,還在低聲笑說自己找不到充電的地方。“已經幾天沒有刮過胡子了,我自己摸著下巴頦都有些刺拉拉的,”季成陽當時在電話里是這么說的,“下次回來,讓你摸摸看。”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我回來了……

    艾瑪,奏是槍只這個敏感詞折騰我半小時才傳上來這個章節,你們看著辦。。。

    第三十三章 一曲小離歌(3)

    紀憶最后一次回附中,是高三合照的日子。

    附中正門口內的寬闊走道兩側,貼了七八張大紅榜,寫著所有人的名字和考取的學校,上邊北大清華永遠是第一位,北大占了兩列,然后是清華的兩列,原來實驗班的同學四成都在這四列里。然后依次是外交學院人民大學北外復旦交大南開中科大……

    北外的人不算多,她的名字是第一個。她終于如愿以償。

    十年后,她再次回到附中,發現大紅榜單上寫了很多香港大學和國外大學的名字,被列在清華北大之前。那時她猛然覺醒,不光是社會,就連學生時代的高考方向都不同了,隔了十年,展翅高飛的范圍變得更廣了。

    她高考的十年前,季成陽那個年代,出國讀大學本科還是奇葩。

    她高考的十年后,似乎國內的重點大學已沒那么值錢。

    很多實驗班的同學看到她走過,都將她強行拉過來,和大家一起照合影。紀紀站得位置也很微妙,左邊就是曾經的班長,右邊是季暖暖。照相的老師連著拍了兩張后,讓大家解散,換下一個班,紀憶看班長,笑:“我剛才沒注意看榜單……你去清華?還是北大了?”

    “軍校,”班長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板寸頭,“我去軍校了,提前錄取那批。”

    “軍校?”這倒是奇怪了。

    班長繼續笑,讓她等在那里,然后跑到一側花壇上拿來同學錄,遞給她:“就差你了,”班長說完,還特別翻到暖暖寫的那頁之后,“知道你倆關系好,這頁特地給你空著呢。”暖暖也笑:“是啊,他特地給你留了這頁呢。”

    紀憶真是比這兩個曾經的男女朋友還別扭,這兩位倒是坦然……

    她認真寫了一段祝福語,想了想,又加了一行:“我曾經的大班長,軍校可是男女分管的哦,你大學四年要打光棍嘍~”班長笑,接過本子,他嘆氣,看暖暖和別的同學說話的背影,忽然對她說:“她男朋友我見過幾次……我不好說,你最好勸勸她,我覺得她前途無量,應該找個更好的。”班長笑得時候臉上會有酒窩,可他這時候笑,只是提了嘴角。

    紀憶咳嗽了聲,她含糊其辭,應著好。

    如果分手這種事能一說出口,兩個人就同時系統格盤,互相沒有感覺就好了。可惜,總有人走著走著,就回到了原地。如果是季成陽,她攥著筆,想不到他會不遵守他的承諾,她也不相信自己還會喜歡上別的男人。

    盛夏的陽光特別烈特別灼熱,烤得她手臂生疼……

    她將同學錄塞回給班長,用手擋著日光,和他告別:“我先走了啊,我們班要在花壇那邊照相。加油,等軍校一出來就是徐連長,如果再去北大念個特招的研究生,就是徐營長了。”她仍舊記得那天校門外連老師都嚇到,不敢阻攔時,只有暖暖和這位徐大班長跑出來,將她和趙小穎拉出了暴力圈。

    那些無休止的考卷,還有親密無間的早自修晚自習補課的老同學,再見了。

    季成陽似乎很怕她不能立刻適應大學生活,特地在開學前的一個深夜,和她約了時間,打了兩個小時的越洋長途。因為是深夜,兩個人身邊都是靜悄悄的,紀憶怕被門外時常夜晚起身的保姆聽到,就將頭蒙到空調被里,小聲聽他說話。

    “剛到大學的時候,要和寢室里的同學搞好關系,天南海北的都是從不同的地方來,生活習慣總會不同,慢慢就會適應了,”季成陽像背書一樣,聲音帶著一絲絲疲憊,告訴她,“行禮也不用太多,不方便,你如果不想經常回家,就把夏天還不需要的衣服放在我家里,我走的時候給你理出了一個空衣柜。”

    “嗯。”紀憶仰面躺著,用膝蓋頂著蒙在身上的空調被,頂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她時不時壓住輕薄的被子,用手壓住電話聽筒的線。

    “西西?”

    “嗯?”

    “困了?”

    “沒有,”她輕聲說,“我在聽你說話。”

    她喜歡聽他說話。

    說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說的都好聽,所以她不想打斷季成陽說話。

    季成陽在電話線的這一端,能聽到她手指摩擦著電話聽筒的聲音,還有她小聲笑,不好意思地告訴他“我在聽你說話”。她表達感情的話太含蓄,不會像暖暖拿起電話就說“小叔我想你了,快回來快回來”,可是他情商不低,能分明聽出這句簡單的話里的想念。

    他仰面躺在簡陋旅店的床上,看著低矮的天花板。

    他睡了一個多月地鋪,終于能有個機會睡床,還是為了能深夜的這通電話,特地要求的。

    在祖國的這個夜晚,有個年輕的心臟在為他劇烈跳動著,這個念頭,甚至能讓他暫時淡忘白日里所看到的一切,醫院里的那些被燃燒彈燒傷的兒童身體,那猙獰可怖的疤痕,還有整張分不清五官的臉,已燒瞎的雙眼……

    季成陽用手臂擋住臉,察覺到自己的眼睛已經有些濕潤。

    作為記者,他一直讓自己不要在采訪報道時表達出個人情感,他需要最真實地捕捉到被采訪者的心情,而不是用自己的憐憫去影響他們。可是現在,在這個漆黑的房間里,他聽著心底深處最想念的聲音,忽然就牽動了情緒。

    “你睡著了?”紀憶小心翼翼問,像是怕吵醒他。

    “有些困。”他的情緒有些波動,不想影響她今晚的睡眠。

    “那你快睡吧,”紀憶的聲音,越發輕,“反正我也一直提心吊膽,怕被保姆聽到。”她在讓他更有理由掛斷電話,體貼地說出自己也想掛斷的理由。

    他順水推舟,和她說晚安。

    電話聽筒放回到電話機上,季成陽的情緒也開始慢慢穩定了。

    他開始回憶白天的那段采訪,那個四五歲小女孩,告訴他,自己是因為想要撿飛機上投擲的東西被燒傷。他當時很詫異,問小女孩為什么要隨便去撿飛機空投的東西,小女孩很理所應當地告訴他:“以前會有飛機空投食物。”

    季成陽恍然。

    以前,偶爾有西方國家投來物資食物。

    而現在,在這場戰爭開始后,空投的就是炸彈了。而那些貧民卻仍舊報著希望,將那些空投的殺傷性物品當成了食物包裹……

    他要回國了。

    最多還有一個月。

    大學的第一個月,果然像季成陽所說,因為不適應太新奇,還有各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因為世界忽然被打開了,變得有些兵荒馬亂。不過,紀憶高中一直住校,還是很快就融入了環境,因為要適應一種新的上課方式,適應忽然出現的公共課,還有各種真對新生的講座,時間開始流動的湍急而劇烈。

    她桌子上的臺歷,很快就翻過去了一頁。

    十月的國慶周,季成陽回來了。

    他挑在這個時間回來,是想不讓她上課分神,可相對應的,就要適應可怕的國慶假期人流。她到機場的時候正好是下午這種最高峰時間,在接機口幾乎都找不到立腳的地方,她索性就不和那些人去擠走道旁的空地了,抬頭看提示牌,等待飛機降落。

    時間變得很慢,慢極了。

    手腕上那塊手表的表盤上,連秒針都移動得讓人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