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翼笑嘻嘻地又說了一句：“掌柜的，福到了，你是要還是不要啊？”

    翁掌柜看著對聯(lián)上那龍飛鳳舞的字，又讀了一遍，很是喜歡：“要！怎么能不要呢！誰能把福往外推！”他親自過去把福字接了，又讓小伙計接過對聯(lián)，抬頭看見醉仙樓的那副，連連點(diǎn)頭，“不錯！不錯！這倒比桃符更有些意思！”

    穆云翼讓商益回去拿來熬好的漿糊，幫忙貼在門前的兩根立柱上，翁掌柜站在街上，大聲朗讀一遍，又端詳一會，贊不絕口，回頭告訴伙計拿兩串錢給穆云翼：“好事成雙！”

    穆云翼也不推辭，讓商益接了，又回去寫了一副：粒粒金麥烘出滿口香，張張笑臉招來全家福，再加上兩個福字，然后拿到旁邊糕點(diǎn)鋪，仍然在門口大聲喊：“邱掌柜，福到了！”

    邱掌柜看了也是欣喜不已，也給了兩串錢，又讓伙計包了一包糕點(diǎn)給他。

    穆云翼一口氣寫了十副對子，送給沿街店鋪，有相熟的，也有不相熟的，不過這樣大年下送對聯(lián)，又說的是福到了，人家哪有不要的？而那么兩大張紅紙，也值不少錢，上面的字更是極好的，各家掌柜全都笑著應(yīng)下，每家都按照翁掌柜的先例，給了兩串錢，除了悅?cè)徊铇潜炯业倪@副不掙錢之外，一共得了十八串，也就是一兩八錢銀子，看得商益乍舌，安小北欣羨，白娃嫉妒。

    寫完十副對子之后，穆云翼就不寫了，泡了壺茶，進(jìn)屋坐著慢慢喝，安小北說：“小先生，你這個這么掙錢，一副紙?zhí)曳褪莾砂馘X，干嘛不繼續(xù)寫下去？別的街上還有不少商鋪呢?！?/br>
    白娃說：“你這個只是占著一招鮮，不趁著這個功夫多掙點(diǎn)，等其他人都拿出來紅紙寫，你就掙不到錢了。”

    穆云翼笑著說：“我總不能把全城的商鋪都送到，更何況人家也未必肯給兩串錢，至于其他人會寫也咱們也不能攔著，做人貴在知足……”

    大家都有點(diǎn)替穆云翼可惜，那曲池忍不住說：“小先生不如你寫了，我替你去送，每送一副對子，你給我五文錢的跑腿費(fèi)就好?！?/br>
    穆云翼只是搖頭不語，過了一會，就開始有人來求對，第一個來的就是趙員外家的下人趙福：“小先生，我們家員外聽說你給人家用紅紙做桃符，說你也太不夠朋友，有這么好的事情，不想著我們家，因老爺忙著走不開，特地讓我來求墨寶！”又拿了一塊銀子出來，“這個做潤筆費(fèi)。”

    穆云翼想了想，趙員外是做木材生意的，便提筆寫下：朱雀自古尋梧木，青龍從來催棟梁。然后又寫了福字：“我也不指著寫這個掙錢，不過是大年下的，跟大家沾沾喜慶，樂呵樂呵，翁掌柜給定的調(diào)子，給兩串錢，那么隨這個緣分，只收兩串錢吧?！彼€沒有練出來用手一掂就知道銀子的輕重來，到屋里拿了戥子把銀子稱了，是四兩多，穆云翼讓安小北絞了一個二錢的小塊來，剩下的送還給那趙福，讓他給趙員外帶回去。

    不多時，范舉人親自過來，穆云翼也收了兩串錢，自他之后，又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來求字，穆云翼一一給寫了，每人還是都收兩串錢，一個上午的功夫，就收獲了一堆銅錢，連同幾塊散碎銀兩，拿到錢莊里換成銀子，一共是七兩四錢，穆云翼又填進(jìn)去二兩六錢，換了一張十兩的銀票。

    中午的時候，穆云翼讓商益去西市，看看牛老大有沒有來賣柴，工夫不大商益跑回來：“我沒看到牛大叔，不過跟別人打聽了，說是姓牛的賣柴老漢今天是來了的，柴已經(jīng)賣完，現(xiàn)在去東市置辦年貨了，還有他那車和黃牛我都看到了。”

    穆云翼大喜：“我們終于能回家了！小益，快收拾東西！”

    因?yàn)楸╋L(fēng)雪的關(guān)系，穆云翼在城里住了小半個月，過完臘八來就被困在城里，一直到今天，因此也積攢了不少東西，首先是連商益在內(nèi)，每人一套新衣，也是從里到外，褻褲中衣，連同鞋襪都算的，單是這些就打了個不小的包袱。還有一條兔毛圍脖，以及給高以清買的兩個小玩具，準(zhǔn)備帶回去的筆墨紙張等等。

    跟安小北他們告了別，鎖了樓上房間的門，先帶著商益去西市，請賣炭的包大叔幫忙，等牛老大回來的時候跟他說一聲，自己去買東西了，馬上就會回來，然后帶著商益到東市去采購。

    先買了花生糖、琥珀糖、綠茶糖、芝麻糖四樣糖果，再加上灶糖，準(zhǔn)備小年祭灶時候用。云片糕、蜜橙糕、杏仁糕、棗泥糕四種糕點(diǎn)，另有核桃酥二斤。紅棗、黑棗、柿餅、榛子、核桃、松子、栗子等果子也有一斤的，也有二斤的，所有吃食放在一起也打了個包袱。

    吃得買得差不多了，又去買蠟燭、布匹、彩線、紙張等日用之物，然后才打道回府。

    到了西市，尋思著以后進(jìn)出城多了一個人，穆云翼又在西市的米店里買了三斗黑豆，共五十多斤，黑豆的價格是四文錢一升，三斗就是一百二十文，又花了二十文買了個布口袋裝上，讓米鋪的小伙計給背到牛老大車上。

    “牛大叔！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商益，叫他小益就成，這是牛大叔?！蹦略埔淼男咀邮莻€二十歲的年輕人，商益雖然已經(jīng)十四歲了，但在他眼里也是跟小弟弟一樣，叫聲小益倒也自然。

    牛老大有些吃驚：“你收徒弟了？那真是可喜可賀啊，大叔先恭喜你了。”

    穆云翼跟牛老大已經(jīng)很熟了，笑嘻嘻地說：“同喜同喜，大叔，這些黑豆是給你們家大黃吃的，他拉著我走了兩個多月，不能讓它白挨累，我就想著馬無夜草不肥，這牛想要想長得好自然也是得吃夜草的，就買了些黑豆給它。”說著還去前邊摸了摸大黃的鼻梁，大黃也順從地用頭蹭他的手。

    牛老大還以為這些豆子是穆云翼自己買回去的，沒想到是給他的，他正在套車，一聽這話，立刻停了下來：“給大黃的？你這孩子，怎么又亂花錢，我們家給他留著料吶，吃的不差，你掙點(diǎn)錢不容易，給他買這個干啥。”說著跑到西市門口，往東張望，因天氣冷，那米鋪的小伙計早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不禁頓足，“我?guī)湍惚郴厝?，把這個退了吧，哪怕少要點(diǎn)錢，拿回來使也是好的，眼瞅著快過年了，你稱上幾斤rou回去跟以純和以清吃也好?！?/br>
    穆云翼過來把他拉回去：“牛大叔，置辦年貨的錢我早都準(zhǔn)備好了，這袋子黑豆就是給大黃的，可不是給你的，你沒有推辭的權(quán)利，等以后我給你買東西，你再推辭才好，這眼看著北風(fēng)又起來了，咱們趕緊出城回家吧。”

    “你這孩子！”牛老大嘆氣地回來套車，駕車出城。

    第35章 惡犬撲臉

    進(jìn)村的時候，天已然大黑，只不過馬上就要過年了，家家不像平時那樣睡得早，屋里大多點(diǎn)著燈燭，即便不淘澄年貨，也要有點(diǎn)亮，各家各戶的燈火借著雪光一晃，倒也能朦朧看路。

    跳下牛車，跟牛老大告別，穆云翼帶著商益高高興興地往高家大宅走，他已經(jīng)有半個來月沒看見高以純和高以清了，心里掛念得很，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倆，把包里的吃食衣裳給他們，哥倆滿臉高興的樣子，穆云翼就覺得很幸福。

    下了村里主道，剛拐進(jìn)岔路走了不到十米，忽然從一家柴禾垛后邊竄出來一條黑影，碩大的身子直奔穆云翼撲過來。

    穆云翼自從第一天進(jìn)城就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對高家人、對拍花子，以及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地痞流氓之類抱以警惕，高家人可能讓他無家可歸，地痞流氓能夠砸了他的飯碗，至于拍花子，一旦落到他們手里，或者是打斷了手腳帶去要飯，或者是賣到長春院那種地方去，簡直就是萬劫不復(fù)。

    因此穆云翼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向來是刀不離身，睡覺的時候也要放在枕頭底下，這回也是太平日子過久了，而且歸心似箭，急于看到高以純兄弟，更是潛意識里認(rèn)為高家人已經(jīng)被他嚇住了，小手段即便避免不了，動手應(yīng)該是不可能的了，沒想到今天在這里被人突然襲擊。

    那道黑影帶著騰騰的煞氣撲到近前，穆云翼?xiàng)l件反射地把背后的包袱甩到前面來擋，也幸虧是他體恤商益，沒有把所有東西都讓他拿，方才下車的時候，穆云翼把比較輕的衣服包裹背在身上，這時候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那東西兩只爪子都搭到穆云翼的肩膀上，把他撲得倒仰向后，跌在地上，一張大嘴奔著脖子咬下來，剛好咬在包袱上！

    穆云翼嚇得手腳冰涼，這時候已經(jīng)看清楚壓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只大狗，雖然說不是后世常見的藏獒、比特、高加索那種兇犬，只是最普通的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的，但膘肥體壯，體型比穆云翼還大，爪子比穆云翼的胳膊還粗，大嘴巴張開，上牙咬住他的額頭，下牙能鉤住他的下巴，穆云翼發(fā)出一聲變了音的吼叫給自己壯膽，抽出腰間的割鹿刀，雙手緊握，拼命向上刺去。

    他那割鹿刀原本只是個生銹的鐮刀頭，大約有一尺多長，鐵匠重新給開了刃，他有空的時候又反復(fù)打磨，鐵匠告訴他，磨刀也有磨刀的技巧，如果是用來割麥子的鐮刀，就把刃磨得厚一些，雖然不會特別鋒利，但刃不容易倒，挺得時間長，如果用來割樹枝的，舉要盡可能磨得薄，這樣才輕便省力，不過很快刃就倒了，還得重新磨。

    穆云翼拿著刀子是用來防身的，如果遇上歹徒也就幾下的事，或者用它割繩子，因此磨得極薄，前頭又磨出刀尖，穆云翼試過，他站在三米之外投擲，能夠釘進(jìn)木頭里不掉下來，畢竟防身利器，關(guān)乎到身家性命，他從不曾掉以輕心。

    那惡犬頭一口咬在包裹上，腦袋一晃，就把包裹甩了出去，緊跟著第二口就向穆云翼的咽喉咬了下來，穆云翼雙手緊緊握刀，往上猛捅，鋒利的刀尖一舉刺入惡犬的下巴里，狹長的刀身沒進(jìn)去一半，那狗瘋狂地咆哮，腦袋左右亂晃，兩只爪子在穆云翼身上亂抓亂撓，穆云翼知道現(xiàn)在生死存于一線，任憑狗爪子在自己身上撓抓，咬緊牙關(guān)，把吃奶得勁都使出來，雙臂發(fā)力，把那割鹿刀拼命舉起來，頂住狗頭。

    從狗撲出來，到穆云翼用刀刺入狗的下顎，不過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商益反應(yīng)過來，急忙把包袱扔到雪地里，然后雙手抓住狗尾巴，拼命往后頭拽，一邊大聲喊：“救命??！惡狗傷人啦！快來救命啊！狗要吃人啦！”

    商益今年十四歲，在后媽進(jìn)門之前，過的日子也是不錯的，身體長得雖然不算特別壯實(shí)，但也有些力氣，使出全身力氣扯狗尾巴，那狗兩頭劇痛，忽地放開了穆云翼，掉回頭來張開血乎乎的大嘴直奔商益咬過來，商益嚇得媽呀一聲，掉頭就跑，那狗則在后面緊緊追趕。

    穆云翼又是一聲大吼，從地上爬起來，又把背后背著的斷玉刀抽出來，這個更長，鋼口更好，雙手握著，在狗的后面追過來。

    畢竟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商益剛跑出不到十米就被那狗從背后撲到，商益雙手抱頭，順地滾開，那狗發(fā)了狂性，一心要把商益咬死，連撲兩下，把他按在地上，張口王下就咬，血淋淋的狗嘴張到最大，直咬咽喉，商益用兩手把狗嘴擎住，他畢竟有些力氣，這回命懸一線，也勉強(qiáng)支撐了片刻。

    穆云翼從后面趕上來，見到這般情景，繞到那狗的身側(cè)，雙手握著斷玉刀，借著奔跑的力量，掰命一刺，兩尺多長的刀身大半都沒入狗的肋骨里面。

    強(qiáng)烈的劇痛，使得狗嗷嗷怪叫，身子一扭，條件反射地來咬穆云翼，穆云翼早順地滾到柴禾垛底下，繞著柴禾垛躲閃狗的追擊，商益撿起木棒，過來幫著穆云翼跟那狗周旋，瞅準(zhǔn)機(jī)會，一棒子重重地敲在狗頭上，那狗卻不當(dāng)回事，乘機(jī)反撲，又把他撲到，不過那狗先被穆云翼在下巴上捅了一刀，后來身子里又帶著斷玉刀連跑帶跳，流血不止，全憑野獸本能的雄性支持，這會雖然把商益撲到，卻沒有了先前的神勇。

    穆云翼快步跑過來，伸手抓住斷玉刀的刀柄，把它拔下來，這回血留得更厲害，而且周圍的人家也已經(jīng)聽到聲音，陸續(xù)都出來查看，那狗終于失了銳氣，開始害怕起來，調(diào)轉(zhuǎn)狗頭，夾著尾巴，順著小路飛快逃走，穆云翼不依不饒，招呼商益趕緊起來，一個提刀一個拿木棒在后面緊追不舍，那狗傷了內(nèi)臟，又大量失血，跑得越來越慢，商益最先追上，掄起棒子又敲在那狗的胯上。

    那狗又是一聲慘嚎，后腰往前疾縮，踉蹌了幾步，穆云翼大聲說：“打他的腰和腿！”

    商益依言掄起棒子狠打狗腰，那狗越跑越慢，終于被穆云翼追上，又是一刀從狗身子左側(cè)扎了進(jìn)去，然后立刻拔刀跳開，再跑幾步，那狗終于支撐不住，撲跌在地，只是沒有斷氣，躺在雪地里嗚嗚地哀嚎。

    這時候附近住戶都出來人，聚攏過來圍看，有難有女，一看這狗，有認(rèn)識的，紛紛驚呼：“這不是前街老夏家的狗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也有人說：“他家狗可是能上山抓狍子的，被這倆孩子打死了？”

    穆云翼當(dāng)著眾人的面前，抓著狗耳朵，不顧那狗凄慘可憐，仿佛求饒一般地哀鳴，用斷玉刀干凈利落地割了氣管血管，然后讓商益回去把包袱都拿回來，然后跟大家說：“各位叔叔嬸子，大爺大娘，我今天剛回來，就被這只惡狗撲上來咬，差一點(diǎn)就要了我們兩個小孩的命，聽大家說這狗是前街夏家的？不知道那夏家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