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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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又如何?”拓跋泰的瞳孔里像有一簇火焰,襯得眼睛澄亮,“當(dāng)年與案子相關(guān)的人大多數(shù)已不在人世,即便翻案又能怎樣?安樂王府的人都回不來了!” “可活著的人除了報仇雪恨,還應(yīng)尋個真相,為冤死之人正名?!贝尥硗砉室饧ⅲ斑€是說你認(rèn)賊作父久了,就算讓自己的親生父母背負(fù)罵名,遺臭萬年也無所謂?” 這句話果不其然觸到了拓跋泰逆鱗,他一把逮住崔晚晚手腕,咬牙道:“閉嘴!” “那你就證明我說錯了?!贝尥硗矶⒅蛔忠痪湓S諾,“那個位置,你難道不想要?拓跋泰,我可以幫你。” “為什么與我說這些?你要什么好處?” 拓跋泰實在是看不明白這個女人,別人都說她是紅顏禍水,憑著一張臉胡作非為,可她又并非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更不是那等只知柴米油鹽的深宅婦人。她聰慧機(jī)敏心機(jī)深沉,兼有霹靂手段,這樣的人突然說要幫他,究竟安的什么心?她想要什么?還有,她是怎么知道遺詔藏在棺槨之內(nèi)?會是她放進(jìn)去的嗎? “我想要阿泰——”她又故意逗他,說一半留一半,“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何事?” “我想好以后再告訴你呀。” 太液池一隅,有一處幽靜的水榭臨池而建,崔晚晚憑欄而坐,撩起袖子要拓跋泰揉手腕。 只見那條如玉胳膊上一圈紅印,像是被誰用力掐過。 拓跋泰理虧,只得按照她的吩咐輕輕搓揉,就像捧著一件琉璃寶貝,生怕稍微用力便碎了。 崔晚晚含笑看他,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但語氣故作驕橫:“本宮要罰你。” 拓跋泰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想起一出是一出,聞言眼皮也不抬一下,敷衍地“嗯”了一聲。 崔晚晚打開食盒,隨意捻了幾粒魚食扔進(jìn)池中,許是很久沒人來喂這些錦鯉了,魚兒都蜂擁而至,一時間五彩斑斕浮在水面。 “哎呀!” 魚食盒子噗通一下掉進(jìn)池中,只在水面上留下一串泡泡。 “嗚,我最喜歡的盒子?!贝尥硗硪Т?,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樣,再三強(qiáng)調(diào),“真的好喜歡呢。” 拓跋泰深覺自己奴性漸強(qiáng),他也不等崔晚晚下令,自覺脫了外衫靴子,認(rèn)準(zhǔn)盒子掉進(jìn)去的位置就跳進(jìn)了水池。 池水冰冷,他憋住氣往下潛去,水下渾濁不太看得清,他便用手在池里摸索,好在淤泥不算多,不一會兒他就摸到了一個四方形的硬物。 拓跋泰抓住此物浮出水面,抹了把眉眼上的水,繼而朝岸上游去。 崔晚晚站在岸邊等他,待到他在淺灘處站立,竟然遙遙一禮。 “恭賀陛下?!?/br> 拓跋泰不明就里,崔晚晚則用眼神示意他看手中之物。 藍(lán)田白玉,方圓四寸,紐交五龍。 正是皇權(quán)天授、正統(tǒng)合法之信物,傳國玉璽。 第11章 過繼 不知將軍與柳下惠,孰高…… 十一章 那日,拓跋泰一副落湯雞的模樣,惹得崔晚晚笑得花枝亂顫。 “臟死了。” 拓跋泰看著手里的絲帕,想起她一邊嫌棄,一邊把帕子扔給他的情形。 口是心非。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只要一想起崔晚晚,臉上就會帶著笑意,不過當(dāng)視線轉(zhuǎn)到放在旁邊的玉璽上時,笑意便淡了去。 ——元氏子孫,持玉璽者,繼位為帝。 恢復(fù)姓“元”并非難事,軍中本來就有安樂王世子的舊部,甚至還有幾人應(yīng)該知曉他的身份,只是從未明言。再不然,去宗人府翻找玉牒名冊,總是有“元泰”此人的。 如今玉璽也有了,好像登基為帝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拓跋泰打仗鮮有敗績,靠的不是運(yùn)氣,也不是一味勇猛,而是籌謀千里。他向來走一步要想百步,絕不打無把握的仗。 好比如今,他是有了稱帝的資格,換了旁人也許就迫不及待公之于眾,先當(dāng)上皇帝再說。可拓跋泰不會,坐上帝位容易,可要坐得久坐得穩(wěn),而且不被人拉下來,這位置才坐得才有意義。 他把玉璽收起放好,在沒有足夠?qū)嵙χ?,這樣?xùn)|西只會變成一道催命符。 話說另一邊,大行皇帝棺槨另擇吉日入了皇陵,接下來就是誰當(dāng)皇帝的問題了,但如今內(nèi)宮中住了三位“土皇帝”,一時間連京都世家都在靜觀其變,沒有輕易站隊。論血統(tǒng)雖是鎮(zhèn)南王略勝一籌,但他年邁無子,只有幾個女兒,若說承嗣也不是那么合格。江肅兵強(qiáng)馬壯,又有拓跋泰這樣的悍將,實力最強(qiáng),可偏偏出生太低,不能服眾。而房牧山的來歷就更不堪了,土匪強(qiáng)盜起家,可恰好是這樣的人最不講規(guī)矩,也不在乎名聲,搞不好來個改朝換代也說不定。 大魏行三省六部制,中書省代皇帝草擬和頒發(fā)詔令,元啟在位時是杜立德任中書令,杜賊傷重逃亡之后,便由尚書令方晉杰暫代。 方晉杰是三朝老臣,也是三相之一,說話很有分量,這日聯(lián)合了一幫臣子向江肅、鎮(zhèn)南王元雍和房牧山提議,國不可一日無君,應(yīng)從皇族宗室中挑選子弟繼位。 房牧山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宗室里還能挑出來什么好東西,不是吃喝就是嫖賭,沒一個成器的。”說罷他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鎮(zhèn)南王,“再不然就是七老八十生不出兒子,一樣沒用?!?/br> 鎮(zhèn)南王一輩子都在忍,但最在意的就是沒兒子,此刻被戳到痛腳,氣得胡子都抖了抖:“先帝遺詔,傳位于元氏子孫,房將軍剛才的話乃是大不敬!” “敬不敬的在心里,不像有的人嘴巴里說著敬,心里指不定想著如何搶侄兒的東西?!狈磕辽降馈?/br> “房牧山你此話何意?!” “就字面上的意思,怎么?想打架?!” 江肅看倆人吵得厲害,這才出來打圓場,對著方晉杰道:“房將軍的話雖然糙了點,但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馬虎不得。為人君者,當(dāng)以仁善愛民為先,若是再有些功績,必定更得民心。不知方相您可有合適人選?” 鎮(zhèn)南王一聽“功績、民心”這些話語,便知道江肅這老東西是在給自己做鋪墊,不由得心中冷笑。他再次強(qiáng)調(diào)出身:“江大人言之有意,宗室子孫人數(shù)眾多,精挑細(xì)選必定能選出一位人中龍鳳,堪當(dāng)大任?!?/br> 話里話外都在打機(jī)鋒,方晉杰像是早就有所預(yù)料一般,捋著白胡子端得一派仙風(fēng)道骨,慢悠悠開口道:“諸位大人言之有理,我等經(jīng)過深思熟慮,認(rèn)為從宗室中尋一適齡男童,過繼到先帝膝下,登基后再由諸位大人悉心教導(dǎo),相信假日時日,必成一代明君。” 隨行臣子附和:“先帝遺詔中所言的傳國玉璽也許已經(jīng)遺失,與其尋一個不知在何處的物品,不如先另立新帝,再從長計議。” “這……” 過繼宗室男童的主意,連鎮(zhèn)南王這個正兒八經(jīng)的元氏子孫都找不出反駁的話來,若是開口反對,豈不是更落人口實,江、房二人必定又攻訐他覬覦帝位。 江肅沒有說話,盡管麾下謀士也打著另立幼帝,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打算,但是自己立的和別人立的是有區(qū)別的,焉知是不是方晉杰這老家伙想的毒計,一心挑起他們?nèi)藸幎?,自己好漁翁得利。 房牧山最急,不想答應(yīng)就直接說了:“我認(rèn)為不妥!稚兒過繼之后,教養(yǎng)之責(zé)應(yīng)由誰來擔(dān)負(fù)?我等都是大老粗,騎馬打仗還成,喂奶養(yǎng)兒全不會?!?/br> “此事無需多慮?!狈綍x杰成竹在胸,“先帝貴妃崔氏,出身清河崔家,知書達(dá)理又熟知內(nèi)宮事務(wù),由她撫養(yǎng)再合適不過?!?/br> 房牧山吃驚瞪大眼。 崔晚晚那妖妃?還知書達(dá)理?你他媽逗我? 消息傳到摘星樓的時候,崔晚晚正在親手釀青梅酒,只見佛蘭把漬好的梅子放入琉璃罐,然后她再倒酒,便成了。 做完這些她拍了拍手指頭,很是滿意:“我親手釀的,一定好喝?!?/br> 饒是佛蘭如此端莊沉穩(wěn),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梅子又小又澀,指不定多苦?!闭f完往琉璃罐里加了些糖。 “反正會有人喜歡喝的?!?/br> 崔晚晚自信滿滿,正好這時有人送來前朝的消息,佛蘭聽聞不免詫異。 “竟要過繼到娘娘這兒——” 崔晚晚倒不怎么驚訝,托著腮問:“養(yǎng)小娃娃和養(yǎng)旺財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大了!”佛蘭一掃大宮女的穩(wěn)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您可千萬別答應(yīng)!那又不是小貓小狗,給口吃的喝的,喜歡了逗一逗,不喜歡就大不了送人。您自己還是個孩子,怎么能養(yǎng)小孩呢?” “怎么說話的,我哪兒像個孩子?”崔晚晚拍案而起,挺著胸脯問佛蘭。 佛蘭恨鐵不成鋼:“您就別跟著瞎起哄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問您,如果真的要替人家養(yǎng)兒子,還走不走了?” “當(dāng)然要走啊,但不是現(xiàn)在?!?/br> “不是現(xiàn)在那是什么時候?”佛蘭比老媽子還cao心,苦口婆心勸道,“養(yǎng)久了都有感情的,到時候分開,您不難過?又或者那孩子已經(jīng)記事了,無論對他多好,他還是只記著生母,您又如何自處呀?” “好了好了,知道了——” 崔晚晚不厭其煩,拿手去撫佛蘭的額頭,道:“此事我自有分寸,知道你管我一個就夠累了,沒精力再照顧小娃娃,放心吧,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瞧你這樣子,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頭上皺紋可以養(yǎng)魚了好嘛。” 聞言,佛蘭才剛消了一點氣,頓時又升了起來,她氣鼓鼓抱起琉璃罐子就走。 拓跋泰也得知了消息,于是來到摘星樓,正巧遇到佛蘭。只見這位處事圓滑的大宮女竟然板著一張臉,腮幫子鼓起,看樣子氣得不輕,而且竟然不打招呼就走掉了。 慣會氣人的那人還倚在門口揮手:“你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啦?!?/br> 氣得佛蘭加快了腳步,一溜煙兒跑不見了。 “拓跋泰?!贝尥硗砗八?,“進(jìn)來說話。” 宮里之人一向拜高踩低,自從元啟死后,摘星樓也冷冷清清,伺候的人一只手就數(shù)得過來。若不是新帝未立,崔晚晚這個前貴妃恐怕早該挪到冷宮去了。 拓跋泰進(jìn)殿后掩上門,崔晚晚沒骨頭似的倚在貴妃榻上,懶懶開口:“我口渴?!?/br> 拓跋泰置若罔聞,走近問她:“娘娘將來有何打算?” “你想知道?” “嗯。” “說來話長——我嗓子干,說不出話?!?/br> 拓跋泰拿她沒轍,只好去倒了一杯茶來遞給她,她揚(yáng)起一雙濕漉漉的眼,撒嬌道:“手軟嘛?!?/br> 反正就是不接。 “不知娘娘可讀過論語?”拓跋泰把茶送到她嘴邊,她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斜眼狐疑:“考我學(xué)問?” “崔氏家學(xué)淵源留長,想必娘娘也是滿腹經(jīng)綸。” 崔晚晚坐起來,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于是趴在他肩頭,故意撩他:“妾身不像將軍見多識廣,略認(rèn)得幾個字而已。不知將軍說的哪篇?興許我讀過吧?!?/br>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娘娘讀過嗎?” 整天吃飽飯,不干正經(jīng)事,不覺得難受嗎? “你——” 崔晚晚柳眉倒豎,氣得想捏拳捶他,可又發(fā)現(xiàn)這廝皮糙rou厚的,拳頭落上去也只是給他撓癢癢。于是半空中把手收回去,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妾身才疏學(xué)淺,不曾熟讀孔圣人,但妾身讀過荀子,記得一典故。” “柳下惠與后門者同衣,而不見疑,非一日之聞也?!贝尥硗硇煨飙h(huán)住拓跋泰的腰,腦袋拱進(jìn)他懷里,“不知將軍與柳下惠,孰高孰低?” 她無愧于艷冠大魏的美名,枕在他懷里,一張巴掌大的臉,眉眼含羞,腮凝新荔,無處不精致,無處不完美。偏偏她還笑得勾魂,即便是柳下惠也要變成登徒子了。 拓跋泰把她圈在懷里,低低說道:“娘娘莫要引火燒身。” “燒就燒,那不是還有將軍你滅火嘛?!?/br> 拓跋泰愈發(fā)火大,翻身在上:“玩火自焚的后果,娘娘可擔(dān)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