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封余山是元豐帝時的能臣, 元豐帝在位時期曾致力于與北丹, 西厥交好。當年大元與塞外的第一條貿易通道, 就是封余山一手促成的。 并且他還憑著其出色的外交能力, 讓北丹, 西厥與大元停戰了三年。也因為這三年, 大元在重壓之下得到了喘息。 可好景不長,三年后, 北丹, 西厥出爾反爾。放棄貿易往來,出兵大元。 元豐帝因自己做出的錯誤決策造成強烈的反噬,北丹借著往來貨物的由頭, 暗藏jian細, 里應外合。一舉奪下了土地豐沛,牧草肥美的廊西城。 也因廊西城牧草資源豐沛,水源充足的原因。北丹的馬匹皆為精良戰馬, 在騎兵上,大元遠遠不如北丹,也是大元連連兵敗的主要原因。 為了壓制北丹繼續南下, 元豐帝親自帶兵出征。最終憂勞成疾,連個子嗣都沒來得及留下,便御龍歸天了。 但是,同樣的。大元停戰那三年,也是最繁盛的三年。封余山開通的貿易道路,與外族互通有無,大元得了許多奇珍異寶。那頗黎杯便是大元世家的心頭好。 只是繼位的崇武帝改號崇武,便已經表明了,不殺北丹,西厥。決不回頭。 因此,封余山的官沒做多久便隱退了。崇武帝感念封余山為大元爭得的三年喘息,將江南鹽運一職給予封家子,封松。 誰知道,封松這官沒做幾年,江南就發此大災。 楚文玨一時也不知是該說封家有運還是無運了。 “臣,叩見皇上。”封余山行了君臣禮,楚文玨微微抬手,道:“封大人不必多禮,祥和,賜坐。” 祥和招了招手,兩個小太監便搬了個椅子進了殿中,封余山告謝了楚文玨后,坐了下來。 他從袖中掏出文書布帛和一個錦囊,遞給祥和。 “祥公公,還請替老夫交給陛下。” 楚文玨接過祥和遞過來的布帛和錦囊,他將錦囊放在一邊。漫不經心的打開了布帛,見不是祈求寬恕封松,便勾唇笑道:“朕還以為封大人此次前來是為了江南水災,倒不想還真是有事…” 待仔細看了看布帛上的字后,楚文玨的笑容逐漸消失。他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一字一句的認真觀看著布帛上關于制鹽的法子。 許久,楚文玨終于動了動。他打開了被放在一邊的錦囊,里面是雪白的細鹽。楚文玨倒了些細鹽放在掌心,對著光亮的地方,看了好些時間。 最后楚文玨慢慢的將細鹽放回錦囊中,他抬眸問道:“封大人,此法是從何處所得?可有證實其效果,是否如上所說?所產的鹽,當真皆如錦囊之中的細鹽一般?”楚文玨的聲音里隱隱帶著急切。 封余山從椅子上緩緩站了起來,拱手回道:“此法乃是家中小子封竹,在景陽縣所得。貢獻此法的是景陽一許姓世族,許家機緣巧合從一隱世之人處所得。按照小子所言,許家已經用這‘灘曬法’制出了優質的池鹽。產量是之前熬鹽的數倍,品質也是上乘。” 封余山將腰往下彎了彎,又說:“許家貢獻此法,愿公之于天下,至誠至善。灘曬法其價值不可估量,景陽‘許鹽’乃天下鹽產之典范。” 楚文玨指尖輕輕的扣著桌面,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像是打在封余山的心上。 他依舊保持著彎腰拱禮的姿勢,一下也不敢動。背后已經隱隱滲出汗水,他在等待著大元至高無上的皇帝,對他的孫子進行最后的判決。 是生是死,只是對方的一句話。 封松此事,楚文玨心中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過去。 可這幾日江南知府張世海連連上書,斥責封松。丞相也有意無意的幫著張世海言語一二,讓他實在無法找到合適的理由,放了封松。 楚文玨捏了捏布帛,心中松了一口氣,開口下令,“祥和,讓中書省擬旨。江南鹽運使封松,大量砍伐林木造成江南山林山體松動,本應革職查辦。然,封家獻計有功,‘灘曬法’制鹽乃于國于民有益。此良方難覓,功在千秋。故令封松戴罪立功,繼續擔任江南鹽運使,將‘灘曬法’制鹽之策,用于江南鹽場。務必使大元百姓來年皆能吃上無土石沙礫之鹽。” “景陽許家,鹽產上乘,鹽質上佳。‘許鹽’當以大元鹽業之首,讓禮部列為貢鹽。” 祥和“諾”了一聲后,彎腰告退。 人走后,見封余山依舊立在原地,楚文玨嘆了口氣,說:“封大人,坐下說話吧。” 封余山斂了心神,慢慢的放松了下來。坐下去好一會,才確信,封松是真的被救下來了。 “封大人。”楚文玨喚了一聲對方后說:“霍老元帥八百里加急送來了一封密函,上面寫著在青玉關西側發現了一個‘商隊’。霍家軍將其盡數抓捕盤問后得知,是從西邊來的外族。卻不是商人,而是官員。喬裝改扮來到大元,是為了尋求幫助。” 楚文玨問道:“依封大人之見,朕當如何?” 封余山細想了會后,說:“當年大元與北丹,西厥的前車之鑒,陛下應當清楚。大元對西邊的外族知之甚少,他們不遠千里長途跋涉來到大元,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見楚文玨久久不回話,封余山不由得看了眼楚文玨。這一看,封余山便暗道不妙。 當年在元豐帝臉上,他見過同樣的表情。 看來他們的定安帝并不是外面所傳的承了崇武帝的主戰意志,定安帝承的是元豐帝,想要謀求國泰民安。 封余山穩了穩心神,他知道自己勸不動,只說了一句:“太上皇是不會同意陛下這么做的。” 楚文玨聞言,挑了挑眉。他神色未變,卻也不想再多談,“朕什么也沒想做。封大人累了,便請先回吧。” 封余山起身告退,臨走時看著批閱公文的楚文玨,他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趙柯然這幾日忙著收黃豆,小麥和哈密瓜,空了的糧倉正在被填滿中。 河東村有地的收糧,沒地的幫著有地的收糧。 王六叔年歲大了,便請了河西村的幫忙收糧。按著畝數給工錢,他們家再包一頓中午飯。 以前請人收糧是不包飯的,只是之前趙柯然招人種地,不僅給錢還包飯。那吃了飯后,各個干活一個比一個賣力。河東村地多的那幾家便也學著包一頓飯,他們雖然給不起像縣令大人那么好的餐食。但也就兩三人,還是能讓人吃個飽的。 王六叔聽說縣令大人來了河東村,看那些個稀奇古怪的作物。他便從水缸里拿了一條早上從劉四手上買的胖胖魚,準備送給縣令大人嘗嘗。 這魚他也沒吃過,是個很有趣的魚。捏上一捏,還能鼓起來,胖乎乎的一看就是rou多的好魚。 劉四也說這魚難得,一年到頭也抓不來一條。今天算是他趕上了好時候,王六叔本來還打算煮了自己吃的。 … 紅薯的長勢很好,再過月余就可以豐收了。 此次豐收后,只要是沒壞的,都得留著做種薯。 方仲源對紅薯很是上心,他連公文都想好要怎么寫了,就等著紅薯豐收。 趙柯然背著手,走在田里來回視察。他眼見著杜有為將一個哈密瓜粗魯的扔進了麻袋中,連忙喊道:“哈密瓜小心一點,別磕了!送一半去茶樓,做果盤。告訴廚子讓他把種子留好!” 杜有為悻悻的點了點頭,收起了“不小心砸壞一個瓜,然后可以求縣令大人給他嘗一嘗”的小心思。 他小心的放下一個瓜,聞了聞自己的黑爪子,感嘆道,嘿!這可真香啊! 他真的好想吃啊。 趙柯然種在河東村里的作物,都是一個叫范大力的,手下帶著些人負責照看的。范大力之前是個流民,年歲不是很大,卻種的一手好地。 方仲源將范大力叫了過來,趙柯然交代著對方要多多注意一下葡萄,“這葡萄第一年不掛果,但是追肥不要少。要把營養跟上了,這樣第二年的果才掛的好。” 范大力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照看。 景陽山東面種著的棉花,玉米,粟米,土豆也快要能收了。 他在土豆區轉了轉,有些可惜。因為地理氣候原因,土豆在景陽只能種一季。趙柯然仔細查看后,發現這四種作物長的都很好。按照如此長勢,想來收獲后都是能做種留著,來年繼續種的。 看來范大力是真的用了心的在照顧著。 “縣令大人!原來你在這啊!可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了!”王六叔手里拎著魚,也不顧自己不再年輕,一路小跑著過來。 趙柯然瞧著,可真怕對方腳下不注意,會摔個跟頭。他朝著后面退一步,靠近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霍遠。順勢扯著對方的衣袖,輕輕的搖了搖,“遠哥,你快去攔著些。這么個年紀要是摔一下,怕是會出事。” 霍遠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手,手的主人似乎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眼睛只盯著前方一路小跑的老者看。 他抓住了趙柯然的手腕,粗糲的掌心感受到了對方皮膚的細膩柔軟。 趙柯然的視線被霍遠這突如其來的一抓吸引了過來,他抬頭看向霍遠,俊逸的臉上充滿疑惑,清亮的眼眸中蘊含著些責怪,“你拉我手干嘛?” 作者有話要說: 你為什么要拉我手? 第36章 烤紅薯 霍遠看著眼前這個“惡人先告狀”的少年, 默默的松開了手。 他徑直向前,攔下了王六叔,讓對方慢點。 趙柯然用指尖蹭了蹭被霍遠抓過的手腕, 有些癢。 “哎呀!大人啊!這是我早上在劉四那買的胖胖魚!這魚摸摸還能鼓起來,胖乎乎的!”王六叔一臉喜色的將魚遞給趙柯然, 目光中飽含著期待,“大人你可一定要收下啊!劉四說這魚可少見的很呢。” 胖胖魚?這貨不就是河豚嘛? “你們吃這個河…胖胖魚是怎么吃的?”趙柯然小心翼翼的問王六叔。 王六叔不明所以, 他撓撓腦袋,“那魚還能咋吃?不就是洗凈去鱗下鍋煮嘛?” 好家伙!直接煮河豚, 頭是真的鐵。 “王六叔, 這魚, 以前有人吃過嗎?” 王六叔不明白趙柯然為什么這么問, 但是他還是仔細的想了一下, 說道:“我倒是沒見過, 不過河西村的劉四應該有見過,這么些年也就他賣過這魚。” 趙柯然沉了臉色, 他喊來如風, “去河西村將劉四帶過來。” 王六叔見趙柯然臉色不對,有些被嚇到,他小聲謹慎的問道:“大人, 這魚是怎么了嘛?” 趙柯然看著王六叔手里提著的河豚, 微微竇眉,“這魚有毒。” 話音剛落,趙柯然就覺得手臂上傳來一陣痛感。 “有毒?”霍遠抓著趙柯然的手臂, 臉上的震驚與一閃即逝的哀痛讓趙柯然有一瞬忽略了手臂上傳來的痛。 “疼…”趙柯然輕呼一聲,霍遠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下的力氣太大,傷了對方。 “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趙柯然撇了撇嘴,道歉有用的話,要縣令做什么?他伸出手臂,“那你就給我揉揉吧。” 霍遠一時間被少年不按套路出牌整的手足無措,他僵硬著身體,一只手拉過對方的手臂,另一只手在剛剛抓過的地方緩緩的揉了揉。 還沒揉兩下,就被趙柯然嫌棄的拍下了手,“遠哥,你這是揉還是盤?你再盤下去,我這胳膊也就能廢了。” 霍遠低了低頭,看著趙柯然細胳膊細腿的。 這么難伺候,鳳陽世家的小姐們怕沒幾個愿嫁他。想來恩師要替子的親事愁白了頭了。 “這魚確實有毒,還是劇毒,無藥可解。”拍飛了霍遠的手后,趙柯然自己抱著胳膊揉了揉,“不過,若是將帶毒的部分去除,小心處理過后,也是可以吃的。” 毒素去除可食? 霍遠緊皺著眉,可他無法再得知,那年楚文玨送入太子府的那盤魚,到底是處理過的還是沒處理的。 太子和他jiejie的死,會和當今的大元天子定有關嗎? 還有那一場葬送了上百人性命,讓他燒傷了臉,讓他的右手不再能如以前一般使劍的大火,會不會也和楚文玨有關? 霍遠陷入了回憶中,趙柯然想問他怎么了,如風便帶著劉四過來了。 劉四本就在河邊撐船,如風剛到河邊就見著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