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

    深淵執守者瞪了我一眼，“想殺它們的不止是人。”

    我又要哭，深淵執守者罵我閉嘴，“它們都是天生的戰士。”

    正說話間，走廊落地窗外的對面二樓突然爆炸了，然后就是一片血漿濺起在窗戶上。

    深淵執守者詭異地笑了一聲：“而且學得很快——聽著，它們與你有感應，它們很聰明，除了你沒人能夠靠近它們。釋放依舊被鎖在實驗室里的其他兩個，然后呆在一起別動。我馬上就回來。”

    “你去哪兒？”在滿屋的血腥味中，恐懼重新攝住了我。

    “東樓是一個陷阱。剛才從對講機里發出增員信號的，并不是他們的長官，而是你的長子。現在你的第三個兒子等在那里。那將會是一場屠殺。”

    他說完，眼中閃現著令人瘋狂的冷光，從原地消失了。十米外傳來一聲尖嘯，等我們望去的時候，只看見巨大而尖利的長尾掃過墻腳。

    “你……家里的人，包括保鏢，都讓人非常印象深刻。”任興看了我一眼。

    我的三觀完全崩壞了。我已經難以確定自己的立場。人抓走了我的兒子們進行可怕的實驗；其中一個跑了出來，配合他哥哥開始屠殺人。我非但不阻止，我還要乘著他屠殺的時候去釋放其他兩個。我咽了口口水，拔出手槍，拉開保險。

    電梯叮得一聲到達負三樓。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人的上半身砰得一聲倒了下來，一整層皮都沒有了，血rou模糊。我嚇得跳起來，任興和盧道石卻視而不見地邁了過去。他們一個拿槍，一個拿手電筒，用軟弱無力的光線掃著我們即將經過的地方。負三層整個都斷電了，到處都是一簇一簇的火苗，以及爆漿和不完整的肢體，不知道是我兒子殺的還是其他神族干的。我們走了五分鐘就到達了第一個實驗室，它已經被摧毀了。今天早上從電視里看到的那個欄桿囚牢整個被折歪，我看到綠色的黏液從斷口上滴落，把地磚穿透了。一個被腐蝕一半的人頭戳在那柄電刀上。剛才我還在電視上見過他漠然的臉。

    就在我伸手去觸摸那些綠色黏液的時候，角落里突然跳出來一團黑影，越過我直接將盧道石撲倒在地！我尖叫一聲，拉開保險閉著眼睛射了好幾下，但是被任興一把推開。他的力氣很大，我被甩在實驗臺上，磕到了頭，視野變得很模糊。我有一段時間失去了正常的五感，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胸腔里來來回回。我還隱約看到任興在和什么可怕的東西對峙，景象非常模糊。那怪物比他高大一倍，像是某種蜥蜴。他們無聲地打斗，像是慢動作，不過異常的激烈，整個實驗室都被他們之間的沖擊力弄得冒離子火花。我勉強躲過一塊飛來的鋼板，翻了個身撿起了槍。等我在自己的呼吸聲中眨了下眼，回頭，任興已經把怪物的頭整個拽下來了。

    他跑過來撐起我的時候，時間恢復了正常的流動速度。我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氣，任興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紗布蓋在我的太陽xue。盧道石一臉被人□□的樣子，推開了他身上模樣詭異、且沒有頭的怪物，坐了起來。

    我的聲音發抖：“剛才是什么？”

    盧道石抹了把頭上的血，盡量離那尸體遠一點，但是尸體卻在漸漸地變淡。在我們眼皮底子下，它消失了。

    “大概是靳穆所說的某一種附庸神族？時空縫隙的渣滓，死去之后在不屬于它們的時空中消失。”

    “我問的不是那個。”我把眼光挪向任興。

    任興搖搖頭。

    我嗤笑了一聲，“我沒有暈過去，我都看到了。”

    任興指著他自己，面露嘲諷：“你問我？你不信我？”

    我在原地蹲了會兒，撿起了被打飛的槍。“你們呆在這里。我去找另外兩個實驗室。”

    “你一個人？”任興拽住了我。我瞪了他一眼，他把我的手松開了。

    “至少讓我陪你去。”盧道石憂心忡忡道。“我太無辜，我只是被撲倒了一次。”

    我搖搖頭，“我沒辦法承擔這個風險。對不起。我要優先保護我的家人。”

    “我沒有惡意。你也沒辦法保護你的家人。”任興辯白。

    我勉強朝他笑笑，離開了那件實驗室，背后都是植物生長的聲音。他們叫我住手。其實這些豬籠草只會禁錮他們，順道提供保護，又不會殺死他們。

    我現在很憤怒。我的小孩被逮了，我的三觀被摧毀了，我的男人和朋友們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瞞著我許多事，我恨得要發瘋。

    而且我聽到了某種聲音在召喚我。

    他說：“mama。”

    我循著聲音推開樓梯間的時候，看到一個酷酷的少年倚在那里。他大約摸十六七歲，及肩的長發很有個性，襯得臉很白，相貌雖然還稚嫩，卻出奇的英俊。那種英俊一看就知道是繼承誰的，我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我室友讀高中時候的模樣——如果我室友有讀過高中的話。少年靜靜地站在那里，t恤上被劃了幾道口子，牛仔褲在膝蓋的地方磨破了，流了很多血。我看到他手里拽著個天藍色的小枕頭，小枕頭也破了，水淌了一地。

    “所以你是……小二？”

    他盯了我一會兒，低頭。

    我想起老柳說老二可內向，又說老二最像他。老柳其實也挺內向，悶悶的不太愛說話。

    我不知道怎么跟青春期的少年相處，母愛也沒法噴薄而出，畢竟我才二十二歲，他就上高中了，他還幾乎和我一樣高，不能好了。所以我笨拙把他流血的手擦了擦，又從背包里拿出繃帶要給他包扎，“不要怕，等從這里回去咱們再好好消毒，沒事的。”少年又盯了我一會兒，然后托起我的手按在傷口上，讓我跟著他念一句什么話。我念完我手心就發光了，然后他身上的傷就全好了。

    “呃……等于你真棒！”說完，我覺得我在我兒子面前完全就是個傻x。我完全不懂怎么教小孩，回去要找相關書籍看一下。

    我家老二沒理我，拽著天藍色小枕頭站起來。我連忙把小枕頭塞進包里，拽起他的手，“回去再給你買一個，不要傷心。”

    我拉開安全出口那道門的時候，感覺小少年任命地腦袋抵在我背上。

    “mama。”變聲期的小少年悶悶地說。“好疼。”

    哦艸。

    會心一擊。

    之后的我一路都拽著他的手喊“我的小寶貝”，這還能不能好了！

    ☆、第58章

    老二告訴我,我們離開下水道之后,有人來了,來得很快，還帶著部隊,看來是一直在跟蹤我們，早有預謀。

    “而逃出來的居然是小三,老大還被關著？”

    老二捏了我一下我的手，表示是的。

    好吧好吧,前幾天還在我肚子里吵著要吃小蛋糕的柳小于，居然所過之處血流遍地尸橫遍野……關鍵是，只要給它吃個蛋糕,它保準就沒節cao地流著口水跟著人跑了。所以我非常替那些被它搞死的人和神遺憾。生與死之間,有時候只差一個香噴噴的小蛋糕。

    我們很快找到了關老大的實驗室。確切地說那是一個倉庫。老三跑了的時候老大還沒來得及解下來。他被關在一個鐵箱子里，現在那個鐵箱子已經被他啃得差不多了。隔了一天不見，他居然長到四層樓高了，苦逼地蜷起來睡在倉庫中央，大腦袋枕在地上。我一踏進倉庫，它就呼嚕一聲抬起頭來：“葉宵，他們在這兒。”

    我抱著槍退了一步。我兒子出生一禮拜會說話了，雖然不肯叫我媽，而且聽著和看著完全對不上，不過光聽聲音小孩子似乎脾氣挺好的，溫溫柔柔的。

    他說完之后，我就發現我大兒子的陰影里站著章立天還有老楚。

    他們擋在我和我家大少爺之間。

    老二上前把我護到身后：“他們不是你的對手。待會兒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

    我盯著他的后腦勺，心想到底誰是兒子？

    話音剛落，我們背后的門砰地一聲關上。我和老二回頭，發現門居然在我們眼皮底子下消失了。同時，幾個通風口照進來的光也迅速變暗。

    “這次談話要尋求一個絕對安全的空間。”章立天說。

    “沒有人要跟你們談話。”我家老二很酷地回敬道。

    他說話的口氣以及聲音都太像老柳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總有種老柳在身邊的幻覺。

    但是下一秒，老楚就凌空把我兒子拍飛了！一代不如一代，老柳從來都是把人家拍飛的那一個！

    我當即就慌了！拉開保險抬手就射，但射出去的子彈全部不知道打到了哪里。眼看章立天和老楚站在那里再沒有動作，我警覺地撲過去，把我家老二抱在懷里護著。

    章立天琥珀色的眼睛盯著老二，“你是復制體，但你們都是不整全的。你或許以為自己是他，但你不是。認清這一點，認清你所有的意識都只是拷貝，否則，在我們動手之前他就會殺死你。”

    “你說什么？誰要殺死我家二少爺？”

    章立天把眼神拉到我身上，瞇了一下，“他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你的血脈。他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他不是你們□□產生的產物，他們全都不是。他們是他利用遺傳物質復制出的四個戰士，他們各自擁有他的一部分屬性，他們是備份，平時用來保護他自己，必要的時候殺死你。”

    wtf！

    “葉宵，不是這樣的，不要聽他說下去。”我家老大說。

    章立天讓老大閉嘴，“你也許是智慧，但你不是記憶。讓記憶來說話。”

    說完，他和老楚都盯著老二。

    我懷里的老二喘息著，一言不發。

    “你是他的記憶？”我抱著老二簡直要瘋了，“你繼承的是柳無空所有的記憶？他居然要殺我？！”

    老二跟本尊一樣悶sao，這種時候屁都不放。

    我只能問章立天：“為什么？！”

    “你聽說過孿生兄弟么？”章立天問我。“你一直以為你只孕育了三個神祇，其實老三和老四是一對雙胞胎。他們一個是光，一個是影，你只見過光，沒見過影。但是影確實存在。”

    我在發抖：“你想說什么？”

    “你也是柳無空的孿生兄弟，葉宵，在我們的眼里根本無法區分你們倆的區別。我不是故意襲擊你，而是我根本分不清你們倆。”說著，我面前出現了一面鏡子。我發現在鏡子里，我和我抱著的老二，長著同一張臉……

    “柳無空作為主神是不整全的，因為主神從一開始，就有兩個。二就是一，一就是二。這就是為什么所有的神話中，在萬能的主的國界之外，總存在永不服輸的反抗力量。光與影永恒地爭斗，永恒地廝殺。那就是你。你是提坦，是巨人，是濕婆，是賽特，是撒旦。你是從來不曾結束的戰爭。你永不妥協。”

    章立天往我這兒走了兩步，在我的槍口之下又退了回去，舉起了雙手，“他在持續虛弱，他就快要死了，所以他想要你。他想要回到整全的狀態，但那時候你會消失。你可以去問他，他是存真的，他不能說謊話。這一切你都可以去問他，或者問他的記憶。”

    我看著鏡子里和我一樣的臉。老二沒有說話。他抿緊的嘴唇讓我渾身冰涼。

    “他把我們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深淵，這種日子已經夠久了。你還想回去么？永遠戴著鐐銬，永遠受著折磨，永無止境。”章立天慢慢走上前來，伸出手，“打碎我們囚牢的人是你。殺死他的人也該是你。等我們一起釋放沉睡在深淵之底的烏洛波洛斯，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

    我盯著那只手，覺得時間過得格外漫長。而章立天非常有耐心的，等到我開口那一瞬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了？”

    章立天挑高了一邊眉毛：“二元善惡論是愚蠢人類的立場。”

    “我就是愚蠢的人類。”我慢慢地爬起來，扶起了我僵硬的二兒子，“而且愚蠢的人類其實是很復雜的，比你們，呃，對，就是你們，要復雜的多。就比如說，即使他想要殺我，我依舊不會對他動手，更別提就憑你那三言兩語。赫爾墨斯，你的名聲可不好，盧道石還懷疑你是洛基。全天下的騙術都是從你嘴里出來的。如果你再敢誘惑我的話，我非常樂意將你們下大獄——老二，你知道你爹怎么把神變成石油的么？”

    老二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冷眼看著他們， “非常簡單。”

    章立天后退了一步，搖搖頭，“你果然還是那么愚蠢，殘暴。”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巨大的聲響，整個倉庫都像是積木一樣被碾壓，感覺外面爬滿了東西，把鋼筋水泥的外墻掀起來丟掉。大塊大塊的磚頭掉下來，混著稀稀拉拉的石灰粉末，我看到慘淡的月光照進來，原來外頭已經是夜晚了。

    章立天和老楚臉色大變，在他們想走之前，我三兒子扒住了外墻，探頭進來。它的身邊跟著渾身漆黑、澀得發光的深淵執守者。老三還是長得可丑，可寒磣，拱開屋頂把腦袋低到我身邊，沖著對面兩個非常激動地咆哮，一邊咆哮，一邊還收縮著那鼓脹到透明的淡藍色軀體，感覺在憋大招。綠色的口水滴滴答答地滴在我面前，地磚冒起了青煙，我趕緊扶起老二往后面逃。躲到倉庫盡頭，我們來時的門又一次出現了，而且有人在另一邊敲門。我鼓起勇氣打開，任興和盧道石鉆了進來。

    “這是怎么了！”

    我臉色慘白地搖搖頭。現在的房間里打成了一團。我本來覺得深淵執守者和老三來了，事情能解決，但是他們背后還跟著各種各樣形狀詭異的怪物，都從倉庫外面爬進來圍攻他們，有些還想來打我，都被老二掄飛了。看來老二雖然打不過章立天和老楚，不過這種低等的附屬神族，還是能對付的。

    我們這邊情況還好，最危險的反倒是我大兒子。他躺在那里動不了，誰過去都要給他一刀。我還看到章立天右手凝出一道光，乘亂向它走去！

    我家大少爺絕望地問老二：“怎么化形！”

    二少爺巴拉巴拉說了一大串不知道哪地方話。然后我就看到老大巨大的身軀閃了一下，章立天刺下去的光把地板打了個一米見方的窟窿。不一會兒，一個臉色慘白、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跌跌拌拌地穿過了戰場，在離我們兩米左右的時候，差點被天上砸下來的斷肢插死，最后被任興拉了過來。

    他看到我，撣撣手肘上滿是灰塵的西裝，笑了一下，“葉宵。”

    我能說什么？“……你、你好。”

    老大居然跟我握手：“我們之間并非全然沒有血緣關系，按照章立天的說法，你跟父親是孿生兄弟，那我們至少也應該是叔侄，而且我們在你肚子里呆過一段時間，我們絕對是一家人。我不好意思叫你mama，是因為我看上去比你還成熟，你也許會不大習慣。”

    我們家大公子變成人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居然戴著金絲眼鏡，很社會精英的樣子。我他媽還是t恤大褲衩，踩著人字拖，所以我羞恥道，“……沒關系。”

    老二從身后抱住了我，腦袋抵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mama。”

    哦艸，會心一擊。

    我摸了摸他，“你乖。”

    老大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