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我啊了一聲,后知后覺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回反倒是折清問我,“什么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有覺著仙族人法力不濟的意思,只是覺著仙族人不若妖族和魔族,偶爾也用用牙齒……” 折清靜了一陣,淡笑道,“你每回揣度人心都能偏得如此離譜也是挺難得的。” 這話我還是明白的,大抵不是在夸我,遂垂著頭,弱弱的干笑。 堆積起的火柴因為給燒斷了,噗嗤的發出一聲輕微的坍塌聲,濺出些火光。 我感覺折清并沒有多少起身去洞xue的意思,至少我多次肢體暗示,他都沒有反應要跟著我走,反倒將我壓得動彈不得。 于是我就思忖,是不是他覺著我月亮沒有曬夠,在等著果子接班。這樣可不好,我不能將果子當個抱枕抱著,更不能讓他如此將我抱著,可這天氣實在是冷極。思來想去,還是覺著回洞xue靠譜些,便要準備換個方式暗示。 正要開口,折清卻先與我一步,“洛兒,前世的事,你到底記起了多少?” 我心中一凜,道完了,本以為這說道不清的一頁暫且揭了過去,折清他明顯是個對此事實沒有興致的,上次會問大抵是情境使然。就好比遭了背叛的人,總會下意識的問出句為什么,不一定代表他不知道,也不一定代表他想知道,就好似個應急的反應,應景而生。可今次卻是實打實的問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想裝糊涂的繞話,”你若是問的夜尋,我一生頗長的時間內都有他,所有的記憶中,前世的自己尚且未意識到此份的感情,但是如今回想過后卻曉真心。“我知道話說得直白了不好,但是前世結局本就是個不能轉圜的局勢,我再扭扭捏捏委實矯情。“最后一段時日的記憶,因為損得厲害,雖然大多都記不起,但是劈腿這事,還是隱隱知道的。我曉你我為夫妻,依舊做了如此禽獸的行為,給你刺一刀也無話可說。” 我知道我現在同折清不是什么可以一笑釋然的關系,但就算往后是陌路人,能在那之前將話說開也是好的。 而我能道出如此言論的第二原因便是,在我前世,清楚的知道折清他是不喜歡我的,一點都不。 這事我算是挺后來才知道,記憶模糊,也記不得是因何契機曉得的,只是有這個印象,記得一些零星場景。 把話說開之后,我以為折清會覺著輕松,卻不料他低聲道了句叫我錯愕的話語。 他道,”洛兒,你并沒有背叛誰“ 因為他說的言論同我想的全然背道而馳,一時叫我無言以對,怔怔,”什么?” 他給我的回應不過是輕輕順了順我的發絲,良久,說不清是無奈還是真心的淺笑,”我從未想過,你竟是個如此死心眼的人,該說你什么好。”語氣中恍似含了太多過往,讓人茫然。 正要細問,谷底下方傳來些石頭滑動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果子的聲音,小聲問,“帝君,姑姑醒了嗎?我放心不下……” 話語一卡,我瞧見沉在墨色中的斷崖線后頭探出來張清秀的臉,半尷半尬的抿著唇,眼神飄忽,愣沒好往我這看,隔了好久,仍是往我們這邊走了。別扭的偏著頭對著火堆死瞧。 折清后來同他又說了什么,我都沒聽進去,他們一來一去,好似還談了兩句。 我的思緒尚且還卡在果子最開始道的那一句“帝君”上,緩不過神來。 直待果子上前撥了撥火,將火撥得更大了些,迎面而來一陣稍暖的氣浪,我心中才終于穩定。 “看來我忘記的那近百年,老大你身上好似發生了很多事……這,帝君是?”我自個說出的話甚至攜著些我自己都不確信的成分,且不論四海八荒,亙古至今,也就只有一人能擔得起一句帝君的稱號。只論憑帝君他老人家的輩分,萬萬也不能是天帝的孫子輩,一路聯姻到了我千家才是。這事,就算我消受得起,天帝他也不一定消受得起。 退一萬步,仙界有了帝君,怎還會需得同我魔界聯姻? 果子聞言撥動火堆的手一下就有點僵硬,好似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是喚的這一句,偏頭瞅瞅折清,沒說話了。我看其臉色,明顯同他小時候做了錯事的神情如出一轍,更是篤定他并非在開玩笑。 折清半天沒有說話,我動了動想要回頭瞧瞧他,但這其實挺難的。 適時,折清忽而道,“我若同你說,你能不生氣么?” 我啊了一聲,眼見果子緊抿著唇要開溜的形容,覺著分外的奇怪,多留了個心眼,就問,“同千溯有關系嗎?” 折清的聲音不曉為何就沉了些,“沒有。” 我點點頭,“那我就不生氣。” 果子正兒八經的朝我們行了個禮,就說洞里的火快沒了,他還得早點回去,不然梨樰得凍僵了。說完也不待我說話,似葉般輕飄飄的一躍,便隱沒在崖壁之下。 我看到他這個形容,腦海鬼使神差中就冒出了個荒誕的念頭,心道,帝君的后代是不是還能叫帝君?或是小帝君? 我光知道折清是誰家的孫子,卻不曉得他是誰家的兒子,說不定他娘親是大有來頭的?正牌仙二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西西的地雷,和碧瑩的評論及地雷~~感覺能量滿滿~~哈哈哈 ☆、第82章 承認 正待我腦中劇場不斷,胡思亂想之際,折清首先提的東西卻徑直將我種種的才想推上了個死胡同,一瞬安靜下來。 他說的是,結緣燈。 魔界是個寡親緣、情緣之處,為己而活,對于這種結緣神物的傳說往往不屑一顧。 事實上,結緣燈的確是存在的。折清道,世間共有八盞結緣燈,卻并非盞盞都是“神物”,亦有可能是“邪物”。 千溯曾同我道結緣燈并無可能實施的原理,是因為燈是人做的,緣是天定的。命格之理若是有人勘破,那便是越神的存在,這樣的人也特地費大力氣做結緣燈,總不至于是用來造福大眾的。 我當時深以為然,但折清言辭又是另一番的解說,“八盞結緣燈,以神力截取輪回相輔相生介入口,分作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其中生門為‘神物’,入之結緣永生,死門為‘邪物’入之斷情緣,難得善終。則其余六門,亦有偏正偏邪之說,但大抵結局便是兩人多了一輪回,得以再遇生死八門,周而復始,始而復周,重新歸結于天道掌控之中。” 這話聽上去復雜,但我曾也被迫鉆研命理一說以求越神,故還是能懂些的,遂只是靜待他道完之后的結論。 “結緣燈中入‘死門‘一燈早已被人點過,剩下七盞,有一盞便給你燃了,那燈我后來在寒玉閣中瞧見過,亦非生門。但卻恰好,救了我一命。“ 我不記得折清同那結緣燈有什么干系,但他語氣篤定且沉穩,定是有能說服我的理由。 ”我原不曉得越神級結燈給予世人是為何用,直待百年前推算自個命格,才發現結緣燈神力隱隱改變的軌跡,竟讓我早知斷絕的命格延續無盡,生生避開了天劫。我當時亦想這燈興許當真就是那一盞的‘生門’,但復又推算了你的命格,方知是我癡心妄想了。”頓一頓,“結緣燈除開‘生’‘死’的六門中,多出的那一輪回,所改變的命格是由你燃發締結契約的瞬間決定的。” 此后,有很長一陣的沉默,折清的聲音有些輕,低頭時唇角貼著我的發絲,“我竟在你劫數將至之時,才知你已將命給了我……” 聽到這,我的關注點早已不在那斷了我命格的結緣燈上。 我記著當初我真真切切是偷了夜尋的頭發,命自然也是給的他,并非折清。 …… 當時我方練就不滅之身不久,除卻天道命劫,無論是誰皆傷不得我絲毫。發絲在燈中燃時,我恍惚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喘氣,涼颼颼的,回首時卻未見一人。 便是于此的同時,不過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具體來說是一個畫面。 一副巨大的金絲楠木鑲玉的棺,靜靜沉在寂靜墨黑的海底,或有月光透過海水灑下來些蒼白,可見海底素凈的沙石,水中干凈,卻連一個活物都不曾見到,安靜得可怖。 我的手就搭在那棺上,并不受我控制的漸漸推開的棺木。 與此同時有人問我,”這棺木中躺著你或者夜尋中的一人,你以為是誰?“ 這氛圍太過詭異,我甚至來不及懷疑,來不及看清是個怎樣的境況,好似形式所迫,心中更是明了,我口中只能道出我和夜尋其中一人的名字,而這人,會躺進這棺木之中,沉睡在這寂黑的海底。 我緘口不語,棺木隨著我手中的力道漸漸開啟,露出一張素凈的臉,閉著眼時,眉眼之中透著一份安詳。 …… 此后,我的心口多了一道輕不可見的傷痕,不滅之身也隨著不復存在。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曉得、不記得當初那個只在腦海浮現畫面,與抉擇,仿佛那些都不曾存在發生過。更不曉得心口的傷是哪來的,不滅之身是如何被毀的。只待折清這么一提,我好不容易才回想起來。 想起來之后,有點發蒙,沉吟一陣,然后問,”那這八盞燈,對于制造燈的越神級有什么好處?” 他回道,“這便是越神而無□□之者的局限性,能改他人之命格,卻無法左右自己的,意味著他的生命終有盡時,湮滅于天道之中。然世人命格相輔相成,改與自己有牽連之人的命格,便能間接的影響自己的。亦要使得這個復雜、相互影響的變化不朝壞的方向發展,且挑選出可使益處最大化的人作為樞紐,此間cao作的復雜性一言難盡。”見我明顯沒繞過來,又化簡道,“通俗來講,成功點起一盞結緣燈,少則能多得萬年壽命,供其研究□□之術后得永生。” 我埋頭理思緒,腦中卻自動屏蔽了些訊息,導致我對結緣燈的種種總沒心思去細想。然后頗為含蓄的干笑兩聲,“所以,老大你……其實不是折清,對么?” 百年空白記憶中能發生的事很多,即便是真折清也是有可能知道一些本該只有夜尋知道的訊息,說出這么一番話。可當我腦中此“折清”興許是”夜尋"的念頭一旦浮上來,就難以再被壓制下去了,回憶中一些微末的跡象都很契合,折清分明也不是這個淡然從容的性子,他其實更銳一些,內心亦更傲些。 我很清楚若是我自己猜錯了,我很有可能被他從這崖上丟下去,但既然開了口,結局已定就該將自己想知的一次問清楚了。“你說的結緣燈是我同夜尋之間的事,旁人幾乎是不可能知道的,你,夜尋你為何要用折清的身份捏造謊言?” 果子走了沒人添柴,那堆火焰眼見著弱了下去,在寒風中脆弱的抖著。 但他卻并沒有正面的回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我一句,“依你的性子,會坦然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幫助并讓他隨在你身邊嗎?” 事到如今我已經習慣了放棄自己的固有思緒,跟著他的腳步引導來思考,這么做會讓我的心靈沖擊小很多,亦輕松很多。我胡思亂想的,總也不靠譜。 于是這個時候,我就當真在想,倘若反過來,讓我幫陌生人的話,可能幾率大點,但是他說的,我定然是做不到的。說來矯情,我本身性格里還挺把自己當那么回事的,所謂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生怕別人惦記著,才一向防備,遂搖頭。 “我尋你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時,原是早知道你記憶散盡,卻不想你忘了我忘了千溯,卻獨獨記得折清。自一開始就咬定了我會是他,更是在言及他名時一臉愧疚。”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以一種描述性的語氣,沒加半點個人感情的陳述著,“我原想你天劫將至,以假扮你心心念念的折清在最短時間內留下,只當權宜,好撐過六道輪回血雷時期。” 這就是承認了,如此輕描淡寫的,一點委婉都沒有的,承認了。 但不管他如何輕描淡寫,我面上如何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給沖擊得大片大片安靜坍塌著,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被沖擊得昏了頭,雙眼發暈的,就只想有個時間緩一緩,將一切記憶又倒回重新理清才好。 可現實是我現在就被他扣在懷里,莫說是逃,我都已經窘迫得一塌糊涂了。 我記得我前世現有的記憶中還真就沒給他這么親昵的圈抱過。 咬咬牙的試圖撐起場面,好掩過不中用的慌亂,“那為何,之后不告訴我?”哪怕是自我得了三魄之后,我都是記起他了的,所謂權宜,卻隱瞞了如此之久。 我其實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他來冥界是為了我,舍仙身,留仙元本就是件極其危險的事,又以仙元之軀為我擋了天劫,我再怎么也生氣不起來。知道是實打實的自家人之后,反倒是擔心更多一些。 夜尋突然就不說話了,實則這才算他的常態,很難套得出話來,軟硬不吃。但方才聽了他一番毫無保留的解釋,我就有點飄飄然,下意識的以為他會有問有答的。且而我早前也沒覺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懶得解釋或者身份換來換去的麻煩,我覺得都可以是他能說出來的解釋。 但他沒說,枕著我的頭,一動不動安寧的形容,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開口。 若是對夜尋,這種沉默我一貫很能習慣,處理起來更是得心應手,就吸了吸鼻子道,“唔,火要沒了,風也怪大的,老大……呃,夜尋你冷嗎?回山洞嗎?“ 夜尋在麾衣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溫,我的手卻很涼,于是他道,“恩,先回山洞吧。” 靠人的體溫取暖畢竟和衣物保溫的感覺不一樣,裹著麾衣脫離他懷抱的一瞬間,我就開始冷的發顫,那感覺就像大冬天的時候睡覺,旁人一把將你棉被抽走了一般。我好似眷戀冬日棉被一般,又眷戀瞥了起身的夜尋一眼,然后嘎嘣嘎嘣踩著凍得又脆又硬的土,準備往山洞的方向去。 表面平靜,心里則是掀起驚濤駭浪的琢磨著折清突然之間“變成”夜尋一事,隨后想,今天夜里也不用睡了,光傻笑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近日的日更可給力?哈哈哈哈 ☆、第83章 境況 呼嘯的寒風在進入洞xue的一瞬便削弱了許多,叫我好受不少,清晰可見洞內往外散發的火光,那色澤光瞧著便帶了份暖意。 果子聽見我們的腳步聲,自發呆中回了神,不自覺避開夜尋的目光,起身將位置讓給我,靠近時依舊頗為擔心的小聲問,“姑姑,你還好么?” 柴火燒的嗶嗶啵啵的,我靠著火堆一坐下就感到陣撲面而來的暖意,很是舒服。看他一副愧疚的樣子,縱然渾身沒一處好受著還是笑笑道,“沒什么大礙。” “地獄下夜里極寒,并不適合趕路,姑姑還是多休息一下為好。”果子如是道著,聲音很輕,因為梨樰正睡著。 我瞥了眼梨樰蒼白的面容,想他裝睡應該也是裝得挺辛苦的,可依他的處境,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 鏡世周遭儲了這般多的冥水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也不曉得果子在天際上一個人撐了這數萬噸量如狼似虎的冥水,有沒有受傷。 這變故其實算是最糟的局面。 打個比方,一個病重之人若還抱有一絲念想的時候,就會同起初阿塵做的那般,給我寄信或者對外求助,積極的接受治療。這種時候,鏡世往往都是對外開放的,而不會設這些機關。也幸好著道的是我,不過折騰了些,若是換了人就直接殞命了。 這就證明,鏡世之主阿塵已經決定要自我放棄了,鏡世如今就像一個巨大的墓,用了最簡單卻實用的防盜方式——流沙。 只不過這沙并非普通的沙,而是冥水,以之將整個鏡世的外遭包裹起來,只要破開外面一層簡單的封印,冥水轉瞬傾瀉而出。任你人神魔妖,一次性毀個干凈。 冥水有攝取冤魂禁錮一說,地獄之下最不缺的就是冤魂,這東西擱置得越久越厲害,生活在此處的妖獸皆知,才無一感上前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