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將一站定,小泉咚的一聲便跪在我面前,連連磕了幾個響頭,語氣徒然急切起來,”小主上,我求求您,求您救救靈兒小姐吧!我方才收到她的傳音,道她現下躲在一處洞xue之內,好歹是存活了下來,只是外遭都是千……主上的人,她真的沒法子……我只是一介小婢女,任憑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真的救不了靈兒小姐?。 ?/br> 我坐在亭閣的圍欄上,腳尖抵著湖水,輕聲道,“眼線?” 小泉身子一顫,又是磕了幾個響頭,“不……不是,我,我,靈兒小姐只是對我有恩?!?/br> 湖面的漣漪輕輕蕩開,我再道,“靈兒讓你來找我的?“ 繼而磕巴,”不,是,是我自己?!?/br> “你身后帶著的那條縛繩法器,是決意若我不答應,便拿那個捆了我,帶去威脅千溯的么?” 身后風聲乍起,靈力瞬間集聚,卻又驀然消散,片刻寧靜。 我回首,看她怔怔的維持一個念訣的姿態,凝結做一具冰人,眼神卻死死的,盯著我這方,目呲盡裂,似是不甘。 我壓低嗓音,以一種只我二人聽得到的聲音,緩緩道,“小泉,你該是知道的吧,靈兒那樣的人是不可能施恩與一個陌生人。我見過她啖人rou,也見過她鞭尸,只是那個時候她的臉上沾了血跡,神色猙獰。亦不曾像對我一般,露出純凈可愛的笑,才始終沒能辨別出來。” 風過,小泉僵硬的手中長繩悠悠飄蕩,那雙不甘的眼,終是渙散。 我并沒有離開,直到聽到湖邊假山之中,有聲怯弱,傳到我耳中,“姐……jiejie?” 隱約的光線下,假山后的陰影處探出一張白凈的臉,尖尖的下巴,圓圓的眼,加之那綿軟的聲音,當真是怎么瞧怎么孱弱可愛。 我輕聲道,“恩,我在?!鄙碜訁s沒有往她的方向走。 她怯弱的躲在假山后面,興許是瞧見了我身邊的“冰人”,驀然像個受了驚的小白兔,空洞著一雙眼,抖著唇,“那……那個泉jiejie是怎么回事,jiejie你……” ”她是你家的人,我怎么可能會讓她繼續呆在千溯身邊?“我不急不緩的收集起那條長繩,挽在手腕上,朝靈兒的方向走去。 靈兒連連往后退著,綿軟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摔倒在地,“jiejie,你是不是要殺我?是不是?” 我在她身前站定,看清那雙圓溜溜的眼中寫滿的恐懼與戰栗,心中猶若刀刮一般的疼痛著,無法再靠近她一步。 靈兒便像是突然崩潰一般,抓起地上的雜草仍向我,“jiejie不是說過了,說過了會疼愛我的嗎?為什么你會要殺了我呢?靈兒哪錯了,到底哪錯了!我從未害過你,jiejie,我為什么就該死呢?” 長繩脫手,將之緊緊的捆綁起來,靈兒掙扎更甚。 我終是撇開眼,不忍再看她,道,“莫哭了,我……帶你走便是。” …… 我想要一副鐵石心腸,甚至在見著靈兒的那一刻,都是打算徑直了結她的,可惜著實做不到。 正如她所說,她未害過我,不過是同我對立的勢力中人,便是注定的不共戴天。我曉得斬草要除根,但是靈兒,我想抹消掉她的記憶,毀去靈識,確保安全之后,讓她在我身邊做一個普通人就好了。 我沉著心一直往外走,靈兒被我抱在手中,一面啜泣一面道,“這里是飄渺谷,jiejie你知道怎么出去嗎?” 我道,“我會走正門。” 靈兒立馬又慌了,“走正門我會死的,絕對會被殺的!jiejie,你不要……” 我心中焦慮更盛,一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嘴,恨不得湮滅掉她所有的情緒,徹底讓之安靜下來,“你莫不是覺得我會聽你指的路?靈兒,時至今日,你讓我如何相信你?!那小泉也不過是你放出來引我的誘餌,你明知我會殺她,卻依舊派她過來,旁人的人命就是草芥!你讓我怎么敢再若從前般待你?” “……” 可正如靈兒所說,正門之處不僅僅守衛兵衛,還有陣法,若非上面有令,即便是強闖我也是闖不出去的,想必千溯也知道尚有余黨留在飄渺谷中。 只是靈兒的事,不能給千溯知道,他若是知道,即便我將靈兒藏到天涯海角,也無力回天了。 適時,靈兒道,“jiejie,你再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一條出谷的小路。我若是害了你,自己也逃不出去了,只有一死,我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的。” ☆、第40章 停留 我想過靈兒會反撲,卻不會是現在。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是我,害了我,她也不過末路。 故遲疑復遲疑之后,還是點頭,讓她指路。 千溯曾囑咐過我,道我畢竟未能親身體會過所謂貌合神離的背叛,判別不出,上了當也是正常。最好便在他身邊好好呆著,最不濟,便去尋他商量。 可我覺著,自個不算愚笨,頂多有些心軟,是敵是友還是判別得出的。 這就好比練習時的過招同戰場上的廝殺之區別,我全然沒想到,陷害一詞,是如此血淋淋的殘酷。 …… 彼時我隨著靈兒指的路走在一處小道之上,看山勢起伏,的確似是出谷的小徑。 而靈兒安安靜靜的被提在我手上,也沒顯出任何旁的情緒。 我偶爾感知到有幾縷神識從近處帶過,心中便愈發的急切。第一次不聽千溯勸告的獨自行動,我不得不說,我心中仍舊懷揣著一份極致的不安,像是做了什么壞事一般。 焦急之時,靈兒突然出聲急切喚了我一句。 靜謐間,我被這一聲喚得心中一突,下意識的低首去瞧她,未能注意腳下,等反應過來之際,便感知有什么在我腳踝處崩斷了,整個空間之內有什么顫巍巍的抖動著。 是絲。 這實在不算個高級的陷阱,只是難纏在天羅地網,又有夜色作掩,一旦察覺便已經無處可去了,尤其是對我這種等階不高的魔,恰好適用。 靈兒嚇得大氣不敢出,瑟瑟道,“我……我方才就是要提醒你,我剛發現了這里的陷阱?!?/br> 我現下的心情決然稱不上好,故而根本沒打算理會她的言語,一時想這可是靈兒故意的,一時又想可能是我族之人為了防止里面的人逃出去,許多地方都設置了陷阱陣法,興許只是恰好給我碰上。 我在原地僵硬不敢動彈半晌,瞧見天邊拂曉的一道微光,終是動了下手臂,將靈兒抱起來。 靈兒臉色都是死灰般的顏色,圓溜溜的眼睛中含了水潤的光澤,欲墜未墜。“jiejie,我們該怎么辦才好?“ 我道,“我是信你才救你的,故而這次,我也會信你,不過在那之前……”我揮掌,一記印訣擊在其靈臺之上,“我要毀了過往的靈兒?!?/br> 連聲驚呼都來不及,懷中靈兒的身子轉瞬便癱軟了下去,一點聲息都無了。 我知道,若是身陷陷阱,還帶著個人,想要逃離委實是件不現實的事。倘若這是自己族中人設置的,那必當只是困人的陷阱,不會傷人。我現在已經毀了靈兒的神識,大抵能有兩成的把握說服千溯,已算是高成功率的事了。 倘若這是靈兒設下的陷阱,她現在昏迷不醒,我即便是支撐不住,碰了哪處的絲線破壞了平衡,且憑她能布置下的陷阱,想要置我于死地還遠了些。 如此作想著,我抱著靈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忽而有些寬心的預備等天明或者有人巡衛經過,將我解救下來。說實在,我應諾將靈兒帶出谷亦是騙人的,只不過在尋一個毀去她靈識的機會。唯有在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毀去其靈識,才能不至于傷到他的靈根。 我原以為如此便是天衣無縫,終于安定。 瑟瑟夜風中,又見靈兒手臂處給繩子勒出道道的紅痕,心有不忍,遂略略將繩子調松了些。 怎曉得沒過一刻,我正頭疼思索著同千溯的說辭之時,寧靜小道之中忽而響起細微思索的莎莎聲。我凝神細聽,卻什么都聽不清晰。 正是疑惑,臉側邊繃緊的絲線猛然一顫,在我驚駭的目光之中,一聲輕響,憑空崩斷。 我心中暗道不好,整片空間之內的絲線顫抖愈發的叫人驚心動魄,短暫的靜默之后,原好不容易安定。卻驀然又是一聲崩斷,我心中狠狠一沉,霎時間此起彼伏的斷裂聲嗶嗶啵啵猶若山體之崩塌的不可逆轉。 絲線回彈,刮過我的臉,留下幾道血痕。我甚至來不及后退一步,腳踝便驀然被纏緊,猛然襲來的巨大的拖力前,我所有的反抗都不過螳臂擋車,不足一提。 背脊在不平的地面上極速拖過,一陣撕心裂肺的疼,我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將靈兒拋出,丟回來路的安全之所。 整個人被極速拖動了至少有百米,甚至還沒來得及緩一口氣,背上狠狠一沉,便是骨碎的聲音清晰響徹在腦海,我所有思維皆一瞬白茫。 …… 醒來之際,是有人抓著我的頭發,毫不客氣的連連甩著我耳光,淡聲道,”裝死么?你現在可不能死啊,我家的孩子們可不吃死物呢?!?/br> 我睜開眼,睫毛被血水糊住,睜開都疼。 靈兒一張干凈的小臉,托著腮,無聊般的將我提著。 見我睜眼,她臉上的無聊才淡了些,興致勃勃道,”我就說不過一塊隕鐵,是不可能砸得死你的,可惜你今個怎么沒穿那件軟絲衣?嘖嘖,平白多了這些個皮外傷吧?“ 我吐出些血水,竟至于心情漸松,尚能含笑與她道,”你翻臉的時機,倒是我沒想到的?!?/br> 斜坡上,一干總類繁多的毒物攀附在隕鐵之上,將之生生從我身上推碾了過去,好將我‘救’出來,我咬緊牙關,才不至于第二次昏死過去。 靈兒道,“你別笑成這樣,落玉說你是個受得起苦難的主,自然也不畏懼這點小疼。你看,我也不打算拿你去威脅千溯,你是不是該感激我了?“ 我不知道我渾身的骨還剩幾根是好的,靈兒拽著我的頭發,悠悠的一面小蹦小跳著,一面道,“落玉她不聽我的,非要暗地將你存在的消息散布出去,想讓千溯成為眾矢之的。這個我倒是無所謂,可你知道你是魔族之內同千溯一般最正統的血統吧?若拿來喂我家的‘孩子’我就能成為駕馭‘魔尊’級別魔獸之人了~可落玉她就是不信我啊,非得處處同千溯作對~千溯忍她那么多回,她還當是千溯忌憚她,呵呵呵,真是死了活該?!睂⑽姨崞饋硇姨鹛鹨恍Γ捌鋵嵤悄阃菡f的吧?真是難為你有個如此好脾氣的哥哥,讓我好生艷羨啊,換給我好不好?” 我的頭皮好似要被她拉斷,被迫望著她時,只覺胸口的斷骨磨動,血氣翻涌,疼得厲害。至于她說的話,卻不怎么在意了。 她一路碎碎念,像是精神有點失常一般,奇怪的興奮著?!澳氵€真是個傻子,原以為要捉到你,我至少會收點傷,怎知竟是毫發無損。那印訣,我早就猜到你不會殺我,只會抹消我的記憶,早有準備。怎么說,憑你這樣的性子,做一介魔尊的meimei,實在是不配了些,我才該是,千溯應該是我的!” 我咽下喉中源源涌出的鮮血,淡聲道,“你莫不是瘋了?” 靈兒的腳步停駐,將我隨手一拋,我連滾了幾遭,撞在一處巖石。勉強停下時,身子已經半個懸空,按理來說這方并未有所謂的懸崖。 靈兒走進,一腳踏在我斷裂的肋骨上,好似直直戳進了我的內臟,我渾身冒著冷汗,痙攣著。 甜甜一笑,“jiejie,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br> 側翻掉下去之前,我就著洞口微弱的光線,終是瞧清楚這下方到底是個怎樣的境況。 一處陰暗潮濕的洞xue,洞底交錯盤踞著無數蟒蛇,青鱗森然,皆是仰頭張望著我這方,嘶嘶吐著紅信。粘稠而濕滑的巖壁上攀附著足有拳頭大的蜘蛛,密密麻麻的眼黑黝黝的,閃耀著洞口的微光。爬動時散出悉悉索索的聲響,直叫人頭皮發麻。 下墜之際,洞口靈兒面色紅潤將我瞧著,“放心,你暫時并不會死,這些都是有靈性的妖獸,等它們爬進你的腦中,掏空你的身體,就能將你當做一具上好的補藥,萬萬年如此的啃噬下去。就如同你方才相對我做的事一般,失了靈識,失了記憶,作為一具行尸走rou而存在。啊~你說在你的肚子里養一窩蜘蛛怎么樣?那等階方出生應當就有六階了吧……” 靈兒仍是失心瘋一般的碎碎念著,我尚未落地之前,腰身給什么纏繞上,狠狠一裹,氣力之大仿佛能將我的內臟碾碎了去…… …… 我在那蛇窟的記憶此后便是一段空白,是千溯特地尋了秘術為我抹消掉的,此后的永久也不會再記憶而起。 之后聽種種傳聞,言及那蛇窟,只道是當時十大絕命地之一,天地所有至毒至陰之物的匯集之處,里頭養了萬千具血尸,活著,淪為毒物滋補繁衍之處,并無意識的殘喘。即便是魔主級別之人,亦是在劫難逃。 我不記得我是怎么逃出的那個蛇窟的,唯記得我扶著樹枝一瘸一拐的走進飄緲谷的宮殿之中時,千溯恰好在此殿中。 我失了記憶之后,再回顧時亦覺著奇怪,怎么我落入蛇窟一趟,受的傷反而輕了許多,除了腿腳還有點不利索之外,其他的斷骨都差不多好全了。 當時卻是實打實的滿心瘡痍,一見著千溯便精神崩潰了,卻連哭都哭不出來,顫顫巍巍的走近,聲音破碎著道,“哥哥,我回來了?!?/br> 整座大殿,唯余他一個人。 我彼時并沒有察覺道千溯有何的不妥,譬如他為何會一絲動容都無,靜靜坐在殿堂之上,又譬如他那一雙眼,好似已經失了魂魄,凝著我時,無比空洞。 我整個人還蒙著,未能從蛇窟的驚嚇中緩回來,也沒管千溯有沒有理會我,癱坐在地上,這才有心思開始調息。 諸多的毒素一遍遍的腐壞著我的經脈,又因一種莫名的力量一遍遍復原,萬蟲噬心的痛楚周而復始的綿延著。卻始終保持清醒,生生受著,那痛楚,幾乎讓人一心求死。 大抵有半個時辰,千溯終于從殿邊走下來…… 正如千溯對我一般,他在睡覺的時候,我即便是接近也不見得能吵醒他,因為他早已習慣我的氣息。我對他亦是如此,但這一回,他走近時,我仿佛感知到一股極致陰寒的風森森的拂過,霎時通體發寒。 我駭然的睜眼,千溯正站在我身邊。 低首時,唇角含著絲前所未有的溫柔笑意,俯身輕輕撫了撫我的發,“我到處都找不到你,你去哪兒了?” 我心里有些害怕,亦有些內疚,渾身更是疼得厲害,小聲解釋道,“我沒走遠,是……山后的那個蛇窟?!?/br> 千溯俯身,將我抱起,一步步朝外走去,“我給你吊墜,還帶著么?” 我不知道是為何,就應,“恩,帶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