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 “有人想毒殺我。”—— 第二更—— 我頓住手中轉動的杯蓋,看著他,陸陵君的神情總算不再玩世不恭,勾了勾嘴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里,收到過兩枚毒針……”他從柜中抽出一本書,擺在桌前,卻見那書面上仍釘著根針頭,“當日懷中因揣著書而躲過一劫,后來取針詢問方知沾了劇毒,若毒液滲入心脈便會悄無聲息的死去,死狀便近似于我裝死那般……” 我蹙眉:“你是為了引出真兇,才裝死的?” 陸陵君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如你一般。” 我擱下茶杯,有些訝然的盯著他,此前互作不知倒也罷,此間那層紗早都掀了,擺明兒了我是當朝監(jiān)國公主,便是宋郎生與我說話亦依著禮數喊我一聲公主,可他還你啊你的,果真是毫不見外啊。 陸陵君見我看他:“怎么了?” 我搖搖頭,“那后來,你為何不繼續(xù)裝了呢?” 陸陵君認真道:“因為你來了啊。” “我來了,與你裝不裝有什么相干?” 陸陵君握拳撐著下巴,道:“因為……你會傷心啊。” 我嗤的一聲,耷拉著眼皮,“喂。” “你不是哭了么?” “那是人之常情吧。”我噎住,“都說了說正事的時候靠譜些……” “我沒有在糊弄你。”陸陵君笑吟吟道:“你自己不也是在詐死么?一聽聞關于我的噩耗,不也是不管不顧的趕來?” 我揉了揉眉毛,“你倒好意思說……” “所以,什么計劃周密內有玄機別有洞天的,往往都會因為一個小插曲而被打亂,到最后,當事人只等著聽天由命,而那些聰明的旁觀者總會自以為是的認為這些意外也是在計策內的,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怔了一怔。陸陵君這話是在暗示什么嗎? 陸陵君得意道:“是不是有那么點禪意?” 我道:“我在想,你究竟是如何把裝死這個論題轉移到為人處事上的。” …… 事態(tài)的發(fā)展愈發(fā)的難以捉摸,陸陵君惹下此等大禍,衛(wèi)清衡又忙于周旋沉船一事,現(xiàn)在國子監(jiān)等于交給聶然監(jiān)管,聶然……才不會顧忌什么情面,定會把陸陵君好好收拾一頓以儆效尤。 陸陵君自己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他一走,阿左就從房梁的某個陰影處竄出來單膝跪在我跟前,道:“屬下辦事不利,請公主責罰。” 我道:“陶主事不是說你辦事辨析之能鮮有人及,如今竟連陸陵君真死假死也分不出,陶淵該不會是拿明鑒司的殘次品來糊弄我吧?” 阿左惶恐抬頭:“當時屬下確探過陸陵君脈息……” “你探過他的脈息?他身邊圍著那么多的人,你如果近他身的?” 阿左道:“當時有一名監(jiān)生忽然從他房中跑出,因驚嚇而高聲呼喊,屬下趁那擋口進房,一經確認便趕回告知公主……” 我抬了抬袖,“等等。” 如此說來,從阿左發(fā)現(xiàn)陸陵君“尸體”到我們聞風趕來期間至少空了一個時辰,這個過程雖不長,但……身為國子監(jiān)司業(yè)暫掌全監(jiān),于情于理都應當在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遑論聶然那般篤慎行事之人。 除非……他知道陸陵君是詐死—— 3月15日更新分割線—— 阿左往我這望了望,疑道:“有何不妥之處?” 我搖了搖頭,半晌無語,只道:“沒你的事了,繼續(xù)隱著去吧。” 阿左:“……” 陸陵君受到的懲罰比我想象來的嚴重許多。 足足一百杖刑。 一百杖杖死人的可能性很大,就算大難不死也必殘恨終身,若非我知陸陵君內力雄厚,只怕還得動用公主這個身份救他一命。 廣文館的監(jiān)生跪在閣外求情,聶然一律視若不見。 老天很應景的下起了暴雨,國子監(jiān)生清一色的跪在閣外求情,整個場面頗有些感人。 然而我卻一點也感動不起來。 恰恰是這群人中的某個要置陸陵君于死地。 我撐著傘溜達了一圈轉了回去,一路上試圖閉上眼把事情前前后后,從沉舫到燒船到刺客到朝堂乃至國子監(jiān)統(tǒng)統(tǒng)從腦子里過了一遍,卻無論如何無法將點串成線。 我心知此間種種必是有所關聯(lián),有什么我沒能察覺到的蛛絲馬跡是揭開真相的關鍵,然而愈是心急愈是思緒混亂,焦慮之下順手折了身旁的樹枝一陣狂揮亂舞,直把樹葉掃的撲簌簌落下。 恰是此時,聞得身后踱步聲近,回轉過頭,望見聶然亦撐著傘,一襲藍衫清淡如昔,嘴角間蹙著的笑意,我一點兒也看不明白。 正如他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我面前是何目的一樣茫然。 他淡笑道:“我倒未曾想你會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國子監(jiān)。” 我道:“聶司業(yè)想不到的事,而我做得出的事,還有很多。” 聶然笑了笑,卻也不反駁,道:“我知道。” 他究竟知道多少? 正如陸陵君知道多少,我一點兒也不曉得。 似乎就像陷入一個循環(huán),我身邊的人永遠都在和我玩著啞謎,總是樂此不疲的看著我費解的探究和質問。 想到這兒我忽然間什么也不想知道了,關于陰謀,關于過往。 我道:“聶司業(yè),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他看著我,眼底古井無波。 “我們會為敵么?” 聶然略略怔了怔,出乎意料的不置可否,如此更像是默認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捫心自問,我覺得自己算是一個好人,雖說世事不可一言以蔽之,但……至少我還清楚我自己在做些什么,你若與我為敵,是因立場,還是因為你是一個惡人呢?” 聶然明顯被“惡人”這個詞眼震到了,不由笑出聲,“現(xiàn)如今我卻不知除了戲本外,還有人用這等說辭來評價這朝堂內里的人。” 我卻不順著他的話意往下,道:“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 聶然挑眉看著我,久立而不發(fā)一言。 我等了等,忽然覺得自己此舉委實幼稚,便笑著聳了聳肩,不想聶然終究開口道:“或在你看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我側首看他,聶然的嘴角向上挑了一分。 我忍不住想起煦方,煦方笑的時候素來都是兩邊唇角同時上翹,開懷時更會爽朗啟唇,然而聶然卻永遠只愛勾動右唇,仿似在擺出某種姿態(tài)。 原來記憶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我心中不禁感慨了幾輪,有時對一個人越是知悉,竟越覺得生疏,哪如宋郎生那般,每每回想起一點兒關于我和他的過去,便唯恐想起更多,生怕知道的愈多,到頭來境遇終究會重演一番。 聶然見我未發(fā)話,還待說些什么,我截住他的話頭,“話都到了這個份上,那我就再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聶然朝我投來疑惑的眼色。 我微微瞇起眼,“如若聶司業(yè)是想利用我們昔日的那一點點過往從我這兒鉆到一些空子,那么我奉勸一句,誰糊弄誰,尚未可知。” 我看著他:“你明明知道我們曾經在陳家村發(fā)生過些什么,卻總是擺出一副不愿知不愿回想的架勢。知道么聶司業(yè)?這不合理,任憑一個再無情無聊無趣的人,都不至于對自己不感興趣,遑論你這樣事事必要洞悉從而步步為營的‘朝堂’之人。只怕……我和煦方的那些拉拉渣渣的過去,但凡能問能悉的,你已盡數了然了。” 聶然因這句話轉瞬目光如鉤。 “所以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換作我是你,我會怎么做?”我歪了歪腦袋,攤了個手,“我猜不出來,只能命人回陳家村一趟找找線索……你說巧不巧,在樹林遇刺我被河水沖走之后,有村民見到煦方回去過。” 聶然戒備的眼神微微一動。 “回去的人是你。”我伸手指著他,道:“我也因此一度懷疑過,是不是連煦方這號人都是你聶然假扮的,是不是昔日的溫情都只是為了日后而布下的局……” 話至于此,聶然眉目間反倒挑起幾分饒有興致的神色,“結果,是,還是不是呢?” 我放下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是他,你是你。” 聶然問道:“何以見得?”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到,“有朝一日,你若能恢復一些屬于煦方的回憶,或許就能知曉我的‘何以見得’了。不過……”我道:“我寧愿,這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 話至于此,我見前方不遠處有監(jiān)生行來,便依師生禮數朝聶然行了一揖欲辭,踱出兩步,卻聽他在身后淡淡地道了一句:“縱使煦方回來,你亦不再是當日那個和風了。” 聽到最后那個名字,我心中驀地一跳,怔了半晌,回頭時聶然已然遠去,留下的是如同秋日梧桐般蒼茫的背影。 回到房內關上門的那刻,阿左從房梁上跳下來,一臉肅穆道:“公主,朝中出大事了。” 我一時沒回過神來,阿右又從窗外蹦了進來,道:“公主,府上也出事了。” 敢情這二人就趁著我出去晃的一小會兒就已經來回打探出外邊的什么了。 我示意他們起身答話:“阿右先說,府中出什么事了?” 阿右道:“公主府已被京師衙門封查,府內所有人被扣押,外人不得擅入。” 想必駙馬已然認出那具河邊的尸首是‘本公主’了,監(jiān)國公主遭到暗殺,自然要從府邸查起。不過此案雖說是由沈融查辦,事關重大,只怕刑部大理寺督察院都不能袖手旁觀…… 我微微頷首,問阿左:“你說朝中出事也是因此緣由么?” 阿左點了點頭,慎重地道:“朝中亂成什么樣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道清,只知其一,太子朝堂之上得聞公主‘遇難’,當場昏厥不省人事,朝中大小事務暫由內閣二位首府主持;其二,有人曾見駙馬宋郎生在公主‘遇害’前出現(xiàn)在河畔邊行事詭秘,嫌疑難除,暫革大理寺職務,禁足公主府內不得出入。” 我心下吊了吊,宋郎生此前秘密離京查案,時下又是秘密遣返直到遇到沉舫救出我,這一切關節(jié)本就難以言明,造成眼下狀況自是在所難免。 阿左問道:“公主是否該立即現(xiàn)身朝中,幫助太子,并救出駙馬,再作打算?” 我坐□想了會兒,又站起身來回踱了踱,須臾站定,終是搖了搖頭。 阿左阿右疑惑的望著我。 既然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一再避讓不得,唯有正面迎敵。 我道:“這場亂局是時候該狠下心來收拾了。” ☆、28第二十七章(附沒品作者的交代) 阿左蹙了蹙眉:“公主此話何解?” 我捻起桌上那本插著針頭的書,在阿左阿右跟前晃了晃,問:“若是有人在暗中朝你們施此類毒針暗器,你們可否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