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jié)
“罷了。”皇上疲倦地闔眸,低聲道:“便如你們所愿吧。” 他也當真是累了,本想拖到春暖花開之時,但軍中醫(yī)療條件到底不比宮中,又無法明目張膽地尋醫(yī)問藥,生怕泄露了一點風聲,實在是太辛苦了。回洛陽去,守在她和孩子們身邊,應該也不錯。 只是皇帝心中到底還是不甘心的。 回朝之際,皇帝深深地望著南朝的土地,心中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他要讓這天下歸一。 北朝收兵之后,南朝眾人松了口氣之余,不由的氣急敗壞起來。先前他們被北朝鉆了空子,接連丟失了邊境九座重要的城池。這回他們提心吊膽的應戰(zhàn),嚇了個半死,結果人家就因為要給寵妃的哥哥主持婚禮,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了,簡直氣死人也! 南朝新上位的少年皇帝沉不住氣,揚言要攻打北朝,差點被老臣直接捂住了嘴。攻打北朝?簡直是笑話,南朝地形復雜,易守難攻,若論士兵的戰(zhàn)斗力和軍中的裝備,根本遠遠不如北朝。北上討伐,根本就是送上門挨打,北朝人恐怕求之不得呢! 可相反的,北朝臣民中卻產生了情緒相反的輿論。果然如皇帝所料,不少心懷壯志豪情之輩,都盼望著皇帝能趁機一舉攻占南朝國都,卻不想皇帝就這般回來了,私下里多多少少會對謝氏頗有微詞。但敢堂而皇之地當眾說出來的,卻是少之又少。 皇帝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帶病出席謝瑯的婚禮。消息便悄無聲息地傳了出去——原來皇上是生了病,才會早早回朝的!謝氏并未誤國,而是為了皇上的安危,才會出此下策。 皇帝到底是何時生的病,又有誰說得清呢?這世上是非難辨,功過自有后人說。最重要的是當下,皇帝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他剛回來的時候,樣子還真挺嚇人的。南朝人唯恐有詐,不敢輕易追擊,他們并不急著趕路,可一路舟車勞頓,皇帝的身體還是沒有轉好的跡象。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宮中,情況兇險到皇帝來不及接見跪在太和殿的大臣們,直接由謝瑯將人送到了謝瑤的寢宮中。 禪心殿里早已有數(shù)位德高望重的太醫(yī)備在那里,片刻都不耽誤的為皇帝診脈開藥。太醫(yī)和宮人們忙作一片的時候,謝瑤就坐在皇帝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唯恐他會就此離開。 皇帝偏偏雪上加霜,聲音沙啞地對她說:“朕若駕崩,當日會有遺旨封你為后。太子年幼,由你垂簾聽政。除了老三和老五,諸王斬殺……” 他話未說完,謝瑤已經抬手抵上了他的唇,不許他再說。皇帝微微偏過頭,避開她的手指,還想要再留遺言,謝瑤卻是怎么都不肯再聽,直接以吻封唇…… 皇帝輕輕推開她,眼底隱有憤怒,“你瘋了……朕會過了病氣給你。” 她的眼淚含在眼圈兒里,強忍著不叫眼淚掉下來,顫聲道:“皇上不許再說了。” 他到底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抬手虛虛環(huán)住謝瑤,長嘆一聲,“好,朕不說了……” 自打這日起,皇帝安心在禪心殿養(yǎng)病,一干政事全然不過問。奏章悉數(shù)被送到謝瑤這里,由謝葭、崔光等人篩選商議后,太子代批。 皇帝上回打仗,也是叫謝瑤輔助太子監(jiān)國。魏修能問太子批閱奏章的感受如何之時,太子便笑著說:“我們元家歷代的皇帝、太子都頗為有趣,永遠是叫謝家的女人把持著朝政,而我們真正的元家人,只是她們手中的提線木偶罷了。魏大人,你說做一個傀儡的感受如何?” 魏修能駭然道:“太子殿下這般言語,萬不能為外人所知,更不能被皇上聽到!” “是啊……”太子輕輕冷笑道:“如你所說,父皇于我而言是外人,而且是外人中的外人。哈哈,有趣,當真有趣。”說罷把魏修能丟在東宮,一個人跑出去騎馬去了。 第139章 第139章 春去秋來,自打太和二十年年初一戰(zhàn)歸來后,皇帝便一直安心靜養(yǎng),調理身體。有謝瑤及手下能臣幫他分擔政務,皇帝肩上的擔子看似輕了不少,實則在他心中一直都憋著一股氣,那就是再次揮兵南下,攻下南朝國都。奈何力不從心,將養(yǎng)了大半年身子才好全。這個時候,又是冬天了。 基于上次寒冬苦戰(zhàn)的經歷,包括皇帝在內,全軍上下恐怕都不想再于冬日踏上南朝的土地。此事便又耽擱下來。 經過前兩年大幅度的漢化改革后,如今的北朝逐漸開化,可謂政通人和。原本謝瑤涉政,前朝還有幾人頗有微詞。后來見她執(zhí)政風格相較于當年的太皇太后還算溫和,基本上只是沿著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漢化思路深化下去,而且許多事情想得十分細致周到,又有皇帝在她身后總攬大局,便沒有人多說什么了。 轉眼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之時,經過一年多的沉淀,皇帝逐漸明白過來當時的自己是多么沖動,多么的不理智。他不是貪生怕死,只是根本沒有必要做出無謂的犧牲。要攻占南朝,必須等待時機,等到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 “父皇?” 皇帝聞聲低下頭來,就見小兒子眨巴著一雙水漉漉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小孩子的眼睛,仿佛有著洗滌心靈的神力,讓人見之便心情開闊,禁不住嘴角上揚。皇帝摸了摸三皇子的頭發(fā),溫和地道:“怎么了?” 三皇子指著不遠處緩緩走來的二人,臉上帶著討喜的笑容,“父皇你看,母妃和哥哥來了!” 皇帝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宮裝麗人牽著一個粉雕玉砌的男孩兒穿花拂柳而來。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的瑤瑤仍如少女般清麗動人。只是到底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又是權傾前朝后宮的皇貴妃,她的眼中有一種別樣的神采,是當年初見她時所沒有的。 每每謝瑤出現(xiàn),他便不禁盯著她瞧,直到被孩子的吵嚷聲拉回思緒。 二皇子進了亭子,趁著給皇帝請安的功夫,趕緊掙脫了謝瑤的手。 謝瑤很傷心地說:“皇上瞧瞧,恒兒現(xiàn)今不僅不給親了,連手都不讓摸了。” 二皇子聞言又羞又氣,一張粉嫩的小臉臊得脹紅。若不是為了“君子形象”,恐怕他早已跳起腳來,“母妃怎的惡人先告狀!!恒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還能如兒時一般由母妃擺弄……” 看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一本正經地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謝瑤表示很無語,非常無語,只能期待地看向皇帝表示由他決斷。 皇帝左看看元恒,又看看謝瑤,頗有些為難。老實說他心里比較贊同二皇子的說法,謝瑤對孩子太親昵了,并不符合宮里的禮儀和規(guī)矩。可潛意識里,他又習慣性地順從謝瑤,所以一時之間,皇帝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卻見三皇子笑瞇瞇地歪在謝瑤身上,用手抓她的裙擺,將臉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奶聲奶氣地說:“母妃不要傷心,還有慎兒呢。慎兒給母妃抱。” 謝瑤立即笑了,俯身親了親兒子的小臉兒。元慎年紀小不覺得害羞,還配合的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皇帝見了倒不覺得什么,倒是二皇子,在旁邊一臉“受不了你們”的樣子,可見謝瑤歡喜,心里還是禁不住忐忑起來——母妃是不是更喜歡三弟了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去勾謝瑤的袖子。等謝瑤回過頭來,他卻又別過頭去,裝作看風景的樣子,可拉著她的手并沒有放開。 謝瑤展顏一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當年,她初見太子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大的孩子…… 今兒早上東宮的侍婢向她稟報,說是太子夢里出了精,已是大人了,她還恍惚了一陣兒。 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這么多年都過去了。 皇帝見她出神,打趣道:“瑤瑤,想什么呢?你這‘左擁右抱’的,可真是叫朕好生羨慕。” 謝瑤搖頭笑笑,忽然發(fā)覺左邊拽著自己的力量一松,原來是狗腿的小三兒聽到自家父皇這么哀怨的語氣,立馬投向了皇帝的懷抱。 二皇子扶額,過了一會兒抬起頭問謝瑤,“母妃,恒兒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吧?” “當然不是了。”謝瑤寬慰道。 二皇子剛松了口氣,就聽謝瑤補了一句,“你比他諂媚多了。” 二皇子聽完一臉受了內傷的表情,有種一口血憋在喉嚨里吐不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