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第章 謝葭激動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后,快速地走來走去,晃花了謝瑤兄妹的眼睛。 好半天,謝葭才平復下心情,盡力平靜地說道:“三年前,皇上南巡之前,阿瑤同我說,為了迎接圣駕,修繕府邸花了好多銀兩,所以想拿出些銀子做點小生意補上府里的虧空。我怕外人欺負阿瑤年幼,就叫阿瑯幫忙。這個‘姚氏’……” 說到這里,謝葭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一抽,“就是你們口中的‘小生意’?!” 兄妹二人面面相覷,知道現在他們說什么謝葭都聽不進去,只好點了點頭。 謝葭走到窗前,推開雕花窗子,背對著他們兩個深深吸了口氣,望天道:“阿父沒想到,你們兩個會把生意做得這么大……” 謝瑤看出來了,老爹被他倆刺激的不輕。她忍不住好笑道:“阿父,您不會以為我們兩個是在玩兒小孩子過家家,糟蹋銀子去了吧?難怪這么多年您也不問問盈利了多少,枉我還那么辛苦的整理了賬本給您看?!?/br> “盈利?賬本?”謝葭扶額,“我只當你們早就賠光了……” 在父母眼中,孩子不管多能干,永遠都是他們跟前的孩子。謝葭本以為謝瑤兄妹就是賣賣糖葫蘆之類的,圖個新鮮,沒想到他們當真能做到這個地步。 謝瑤從小聰明能干,也就罷了。令他大為吃驚的是,一向寡言的次子竟然也有著這樣驚人的才能。平時看謝瑯只知一門心思讀書習武,還當他是個呆頭呆腦的,沒想到心中竟然這樣有主意。 其實謝葭不知道,在他最為忙碌的事業上升期,謝瑯和謝瑤也沒閑著。他們準確地抓住了袁氏被邊緣化的時機,利用謝葭的人脈和財力收購了不少袁氏的鋪子,經過改造重組之后重新開張盈利。 謝瑤和一般愛美的小姑娘不同,她做生意的定位非常明確,就是平民化。她不開胭脂水粉鋪子,不賣首飾和昂貴的絲綢,她只經營糧食和布匹生意,爭取把這兩樣做專、做精。逐漸的,“姚氏”在洛陽米行和布鋪中占據了主導地位。 謝瑯和謝瑤兄妹為了低調行事,雇傭了一位姓姚的掌柜充當表面上的老板,只有暗中打通關系的時候,謝瑯才會表明身份,但只字不提謝葭,只說是自己在外面做事歷練。所以“姚氏”和謝氏長房的關系,了解的人寥寥無幾,就連謝葭這個一家之主都不清楚,可見他們的保密工作做的有多好。 在官府的引導和“姚氏”的配合下,災情并沒有對洛陽的物價產生非常大的影響。雖然受了天災,但餓死的老百姓極少。再加上家族內部互助、鄉里周濟、寺院施舍、民間社會團體救助等也作為官府賑濟的補充形式逐步完善起來,這場百年難遇的大旱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京城那邊見沒有預期中的流民涌入,早早地就解除了對進出的限制。發生大旱后的第二年春天,獨自滯留在京城的謝瑾終于收到了來自母親元氏的信。信上說,要她隨公主下嫁的車隊一同南下回洛陽。 這個時候的謝瑾,還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 謝珩能夠按照原計劃娶到公主,就代表著朝廷對謝葭在這場天災中的表現非常滿意。聽說旱災發生后,謝葭在官衙住了整整一年。他身先士卒,想出多種新奇巧妙又實際有效的方法賑災。再加上他是太皇太后族人的身份,眾人紛紛猜測,這位謝葭謝太守,恐怕又要高升了。 大災過后的洛陽城顯得格外寧靜而平和。洛陽逐漸恢復了往日的繁華,但與過往不同的是,人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和快樂。 只有瀕臨失去,才知道曾經擁有的有多么幸福。 如今陳郡上上下下,無人不稱頌郡守謝葭的賢能。在他們口中,這位謝大人是愛民如子的好官,是他們的再生父母。在旱災中得以存活的老百姓們,無人不感念他的恩德。 但凡事都有例外,例如甫一出事就與謝葭斷絕關系的高氏,就是其中最不和諧的一筆。 當初高氏生怕被謝葭連累,在謝葭的處境最艱難時公開斥責謝葭不孝,成為壓垮謝葭的最后一根稻草,害的謝葭心生絕望之意,差不多是縮在官衙里等死。 現今謝葭化險為夷,不但沒有就此倒下,反倒立了大功,高氏如何能不膽戰心驚?若不是她癱在了輪椅上,當真想趁夜逃了去。這種等著被報復的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候,高氏終于等來了洛陽來的人。 一群英氣勃勃的官差找到謝宅來,竟駭的高氏尿了褲子。她邊尿邊擺手,向為首的龔圣杰辯解,稱自己當時是老糊涂了,其實心里頭一直記著謝葭這個好兒子呢。 誰知龔圣杰根本沒看她,直接向老爺子行了個禮。原來龔圣杰是代表謝葭,來接謝沛進城的。謝沛本還不依,后來聽說是要去參加四姑娘謝瑤的生辰宴,謝沛這才點了個頭。 這可急壞了高氏,她生怕謝沛就此不回來了,拼了命的要跟著一起去。龔圣杰平日里是呆了些,關鍵時刻卻不糊涂,聞言冷冷笑道:“你不是口口聲聲稱自己并非郡守大人之母?那你憑何身份,參加郡守之女的生辰宴?”說罷拂袖而去,不再理會捶胸痛哭、后悔不已的高氏。 話說謝沛抵達洛陽城時,見城內早已恢復了往日的熱鬧,人心安定,政通人和,不由暗暗點了點頭,心中對謝葭這個長子更加滿意了幾分。等到了郡守府時,謝沛有些吃驚的發現,百忙之中的謝葭竟帶著全家人候在大門口。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進了府,女眷們回避了出去,謝瑤卻沒走,抱著祖父撒嬌:“大父,阿瑤可想您啦!按說長輩沒有給小輩賀壽的道理,但阿瑤實在是思念大父,大父就留下來多住些日子,給阿瑤撐撐臉面可好?” 謝沛慈愛道:“好,好!都依你……”他和藹地看著已經長到自己肩頭的小孫女,欣慰道:“你阿父在信中常常提到你,說你鬼點子多,這回立了大功。阿瑤,阿葭……”老爺子又看了一眼這一年來明顯瘦了一大圈的兒子,眼底竟有淚光閃過,“你們做得好,做得好,沒叫我失望啊!” 謝葭疼愛地揉了揉女兒的頭,笑道:“可不是,兒子倒沒什么,身為陳郡的父母官,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倒是阿瑤,這一年來沒少辛苦cao勞。不然這回她的生辰宴,兒子也不會打算大辦?!?/br> 謝沛點頭道:“洛陽城緊繃了這么久,有樁喜事熱鬧熱鬧也好?!?/br> 有了父親的提議和祖父的首肯,謝瑤十二歲的生辰宴辦的前所未有的風光。剛剛長成少女模樣的謝瑤,當日以盛裝出席,驚艷全場。 倒不是說她的衣衫多么華麗,首飾多么耀眼,而是那周身的氣度,與令人見之不忘的清麗容貌,讓洛陽上上下下的權貴之家紛紛記住了這位“洛陽的公主”。 宴會之后,求親的門檻踏破了郡守府的大門,甚至連謝瑤的異母meimei謝玥都變得搶手起來。就算人們不記得謝玥的容貌,外人也都猜測,能生做謝瑤這般美人的meimei,定然也不會丑到哪里去。 逐漸的,謝瑤“北遼第一美人”的稱號便不知不覺地流傳了開來。洛陽人愛戴謝葭,不自覺的在其中添油加醋。外地人不明就里,因為從未見過謝氏四女,反而覺得這位美人愈發神秘。這樣滾雪球一般發展下來,搞得謝瑤一時間名聲大震,就連遠在平城的謝瑾都有所耳聞,氣的牙根癢癢,恨不得將謝瑤的那張小臉刮花。 突然成了風靡一時的紅人,這倒是令謝瑤始料未及的。都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知會不會有人在看到被描述的像仙女的謝瑤之后,會感到失望呢?好在元謙早已見過謝瑤,謝瑤倒不怕會叫這位“未來夫君”失望。只是名聲太盛,當真是好事嗎?只怕過兩年進了宮,會有更多的明槍暗箭在第一時間指向她吧。 但轉念一想,說不定對她也有好處。就像有“洛陽第一美人”之名的高寄云,甫一入宮位份就高于他人一樣,說不定名聲大震的謝瑤也能在第一次冊封的時候比前世高一些呢?之前她費心費力地刷“孝順值”,為的就是這個。但沒想到這個時代的人也這樣看臉,比起謝瑤的德行,顯然對她的美貌更加感興趣。 謝瑤算來算去,自己還剩一年零九個月的時間,就要入宮選秀了。在這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她要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多。首先,她要打理好“姚氏”名下的鋪子,將其中一部分收租麻煩的交托給常氏,算作常氏的家底,將來用來補貼謝瑯和謝璋的婚事。另一部分容易變賣、分紅方便的,就算作她的嫁妝,將來入宮打點時好用上。 除此之外,她還要完成郡守府內的權力交接,另外還得找個從宮里出來的嬤嬤復習復習宮規等等。 但這些后宅的瑣事和近日讓謝葭頭疼不已的大事相比,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謝葭糾結了許久,想破了腦袋都做不出決定,索性不想了,叫人準備了酒菜,打發趙斯去請四姑娘過來。趙斯抬腿剛要走,謝葭卻又叫住了他,沉吟道:“叫四姑娘陪我去‘烹云院’坐坐吧。” 謝瑤最怕謝葭主動去烹云院找她,在一般情況下,這代表著父親心中有解決不了的為難事兒。聰明人都不愿意往槍口上撞,謝瑤自認沒有大智慧,平時遇到謝葭不高興的時候,都是能躲則躲,等謝葭在別處發泄完了,她才會冒出頭來。 可謝葭點名叫她的時候,她就是想躲都躲不了了。見謝葭沉著臉不說話,謝瑤只好按部就班地洗茶碗、泡茶。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般做下來,謝葭看著謝瑤氣定神閑的樣子,不自覺的受了些感染,眉間的郁氣總算淡了些。 謝瑤將茶杯雙手呈給父親,謝葭不開口,她便不問,只是不聲不響的品茶。 等到謝葭按捺不住,主動開口詢問之時,便不自覺的帶了幾分請教的意味,不像是在同小輩說話,倒像是在與同齡的智者交談。 謝葭道:“阿瑤,你可聽說,近日洛陽城中人人巴結為父,道我此次賑災有功,高升之日不遠?” 謝瑤坦然承認,抬眸看向父親,示意她在聽。 謝葭緊盯著謝瑤的神色,低聲道:“其實,外界所言非虛。你聶伯伯的確從上面聽到消息,我雖資歷尚淺,但若為父有意,三年任滿之后,進京為官未嘗不可?!?/br> 他想看看謝瑤聽說此事的反應,可令謝葭大為意外的是,聽說此事的謝瑤仍舊是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沒有因為父親要做京官的消息而有一絲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