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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在線閱讀 - 第339節

第339節

    門生?

    若說是門生,印象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一個了。

    戴名世。

    還是張廷玉老先生親手發簽下令監斬,只道現在這件事都還在士林之中流傳,到底落到每個人的耳中是什么意味,都只有他們知道。

    于張廷玉而言,卻似乎不那么要緊。

    不過也僅僅是似乎。

    趙申喬誣告的好事,康熙命他親手斬的人,一樁樁一件件,張廷玉都記著呢。

    張廷玉還說過,要趙申喬知道他當初的痛苦。

    人死的時候,必須要挑個好日子,入了六道輪回,方能投好胎的。

    張廷玉想著,今年年運還不錯,好好給挑個吉日,也送趙申喬的兒子上路吧。

    ☆、第二三一章 一敗涂地

    張廷玉真的回家拿著黃歷翻,自己看吉兇日,掐了個日子,便跟顧懷袖說:“三月十八,好日子。”

    顧懷袖只坐在妝鏡前面,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將金簪給取了下來,卻忽然想起來,似乎還有一根簪子掉在了年府。她心里不大痛快,只道:“選好了?”

    “挑好了,大吉大利的日子呢……”

    張廷玉走過來,將某頁翻給顧懷袖瞧。

    好日子……

    顧懷袖見了這一頁上頭寫的,才緩緩抬眼起來,看張廷玉,他輕輕松松地站在她身邊,閑適悠然,伸著手將書頁一抖,便笑:“怎么看我?”

    “想看看二爺你這心有多黑……”

    若是讓趙申喬知道,張廷玉給他挑了這么個好日子,讓他兒子入六道輪回,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背過氣去?

    趙申喬也是可憐罷了。

    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若不污蔑戴名世,如何能有今日之下場?

    五十年年尾的南山集案,到現在都還沒結束。

    方孝標,方士玉,乃至于方苞,都是方氏一族的人,方孝標早已經開棺戮尸,方士玉等人更不必說遭難無數,現羈押在刑部大牢之中的還有一個方苞,已經定了死刑,只是因為種種緣由還在審查羈押之中。

    這方苞也是個犟脾氣,治學嚴謹,盡管人在獄中,竟還堅持著作,寫了《禮記析疑》和《喪禮或問》,頗為人所津津樂道。

    他的運氣,要比戴名世好多了。

    想起戴名世,余下的不過是嘆惋罷了。

    終究還是可惜了他一腔才華,滿腹經綸……

    顧懷袖慢慢將頭上的釵飾都取了下來,耳墜手鐲都擱在了妝臺上,回頭這么一看,還是她很熟悉的屋子,和熟悉的人。

    她看向張廷玉,張廷玉則將黃歷放到了一旁去,掃了一眼那妝臺上的東西,卻忽然道:“你的雙雁翅怎少了一根?”

    “約莫是落在年府了。”

    她一點也不慌亂,慢條斯理地說了,又拿梳子梳頭,問他道:“聽說今兒沈恙也來了?”

    “來了,不討人喜歡得很。”

    張廷玉想起來,便是一聲冷笑,他還是想問雙雁翅金簪的事情,不過顧懷袖這一副樣子不像是想說。他勾唇一笑,嘆了口氣:“聽聞近日他還要在京城逗留,你萬莫撞見他了,到時候才麻煩。”

    沈恙如今是個員外郎,于他而言,捐個官跟鬧著玩兒一樣。

    橫豎,他沈恙不缺那一點子錢。

    尋常人家有錢不能使鬼推磨,真到了沈陽這樣有錢的程度,大半個江南官場都是他囊中之物。

    刺探情報,不過是錢字而已。

    人說富可敵國,卻遲早要為國所滅。

    早些年,沈取便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千古盛衰之理,從不曾有改變。

    張廷玉自然不希望顧懷袖見到沈恙,顧懷袖自己也未必就想見沈恙。

    她梳了頭,才按著自己的額頭,朝著床榻上躺,只道:“一個二個都是要人命的煞星……”

    “看你懶成什么樣。”

    張廷玉看她轉眼就要睜不開眼睛了,只暗笑,而后也躺了上去。

    同床共枕時候,最是溫柔,只這么躺著,似乎就是地老天荒。

    有時候,顧懷袖覺得自己的愿望也很簡單。

    可也僅僅只是有時候。

    她覺得自己興許要等到七老八十了,才會知道什么叫做“澹泊”。

    不過現在,她知道什么叫“野心”。

    還有,仇恨。

    第二天一早起來,張廷玉上朝,顧懷袖照常喝粥。

    宮里的消息來得很快,說是今日皇帝又讓議儲,趙申喬竟然推選了八阿哥,更別說他兒子趙熊詔了。想想趙熊詔也是四十八年的狀元,這幾年卻在翰林院之中幾乎沒有作為,似乎天底下人人都在跟他作對一樣。

    明眼人都知道是張廷玉不想他出頭,可誰又敢去參張廷玉?

    人都貪生怕死,墻頭草在朝堂之中占了絕大部分。

    趙申喬有一子名為趙鳳詔,乃是趙熊詔的哥哥,又太子一黨之中兩江總督噶禮的心腹。噶禮此人行為不檢,多有貪污受賄之舉,趙鳳詔也干凈不到哪里去。

    太子已經被二廢,噶禮的勢力早就被打擊得七零八落,眼見著剛翻過年,還以為事情應該要結束了,哪里知道今日早朝,刑部侍郎周道新竟然一本將趙鳳詔參了,言及趙鳳詔貪墨大筆府庫銀兩。

    朝野無數人,頓時嗅出了幾分不尋常的味道,周道新跟張廷玉乃是朋友,雖然聽說最近兩年兩個人頗有一種分道揚鑣的意味,可不管怎么說,彈劾的奏折由周道新這里遞上來,總讓人覺得稀奇。

    周道新跟張廷玉有舊交,參劾的是趙申喬的兒子,趙申喬又因為戴南山一事與張廷玉結仇,最后幾乎是逼著張廷玉將自己的門生處斬。

    張、趙二人之間的仇怨,一點也不尋常。

    是以,眾人一聽見這參劾,立刻就想到了張廷玉的身上去。

    可張廷玉壓根兒沒什么動靜,站著便站著,等到皇帝問他有什么意見的時候,張廷玉只說:“左都御史趙大人乃是清官之中的清官,趙鳳詔乃是趙大人的兒子,沒道理……”

    沒道理這樣貪污啊。

    張廷玉沒把話說完,也懶得說完,因為他已經見到趙申喬朝著地上一跪:“臣趙申喬懇請皇上徹查此案,若趙鳳詔有貪污之罪,當秉公辦理!”

    秉公辦理?

    張廷玉眼底劃過幾分笑意,像是暖流下頭無法解凍的寒冰。

    看得出,趙申喬對自己的兒子相當有信心,那么就讓眾人拭目以待好了。

    張廷玉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微臣不曾記錯,趙鳳詔曾為噶禮大人上言,說官員貪墨如婦人失節,事關重大,想來若是草草聽信周侍郎之言,若有冤屈將折損我朝廷一名人才,所以微臣附議趙御史,懇請徹查此案!”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臣附議!”

    ……

    附議之人越來越多,周道新站在后頭沒動,只看了張廷玉一眼。

    當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憐了趙申喬那樣信任他的兒子,只可惜,這一回他注定要栽個大跟頭了。

    消息傳出宮之后,顧懷袖便道:“事情快成了……”

    張廷玉連日子都給趙鳳詔挑好了,若是趙鳳詔到了時辰不走,豈不是辜負了張廷玉一番美意?

    她起身,便看張若霖與張步香前后追趕著跑了進來,兩個人一人走了一邊,同時過來撲住顧懷袖腿:“娘,娘,三哥弄壞了二哥的筆,讓二哥打他!”

    “分明是你弄壞的,讓二哥打你!”

    霖哥兒扮了個鬼臉,朝著張步香吐了吐舌頭。

    霖哥兒一直是個懶人,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現在竟然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著實令顧懷袖有些沒想到。

    她聽著這兩個小鬼嘰嘰喳喳,只覺得耳朵都要疼了,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別鬧了,成日里去家學鬧騰你二哥,回頭要是他真發火了,我看你們兩個怎么辦。”

    張若霖打了個呵欠,望著桌上的吃食,只道:“要打也打香姐兒,誰叫他每回下棋都不讓著二哥呢?”

    張步香不依:“二哥自己是個臭棋簍子,怪不得我!”

    “……”

    張若霖就這么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瞧著張步香,儼然有一種“我不屑與你交談”的感覺。

    張步香的腦子可以說是聰明到了極點,過目不忘,并且心思靈巧,遠遠勝過她二哥張若靄。張廷玉曾感嘆,若張步生為男兒,卻不知將是怎樣驚才之輩。又或者,把這姑娘的小腦瓜子跟勤奮挪到張若霖的身上,豈不是完美?

    她三哥若霖與她同胎所生,可像是所有的懶惰都生到了張若霖的身上一樣,兄妹兩人面貌雖然相似,可看著性子截然不同。

    每回聽見這兩個丫頭吵架,顧懷袖便覺得頭大,只將左邊的張若霖按著坐下,接著又把香姐兒按著坐下:“正好今日有粳米rou粥,你們也來嘗嘗。”

    一說到吃,張若霖跟張步香倒是一下安靜了。

    興許,整個府里唯一能征服這兩個小家伙的,唯有石方。

    想想也是無奈,一家人依賴著一個廚子過日子,還非他不可。

    顧懷袖仰天長嘆了一聲,天命為何如此薄待又為何如此厚待?

    她也是不明白了,只伺候好了這兩個小祖宗,告訴他們孔融讓梨的故事,可張若霖竟然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香姐兒留給我吃便好,我是他哥哥。”

    張步香鼓著一雙眼睛:“瞎說,我是你meimei,你比我大,該疼我!”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顧懷袖終于還是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她悄悄起身,一直退到了門邊,那邊兩個小家伙拌嘴拌得正高興,還沒發現她。

    松了一口氣,顧懷袖這才出來,按著自己的額頭道:“這兩個小家伙,生下來都沒這么吵……香姐兒腸胃不好,也調養了起來,小時候經常哭,霖哥兒倒是健健康康,就是懶得動,也不知是不是生他時候多生了條懶筋,往后若是懶得讀書寫字可怎么辦?”

    真是左也愁,右也愁,顧懷袖望了望屋檐外頭斜過來的點地梅,只道:“還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