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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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又看了一眼沈恙。 “取哥兒……我還是頭一回……” 說到一半,她沒說了,只怕傷著沈恙。 張廷玉溫暖的大掌蓋住了她的,給她暖著手,還是道:“會沒事兒的……” 沈恙兩手交握在一起,看著顧懷袖,終于還是別過眼,一句話沒說,過了一會兒才低沉著聲音道:“也不是什么大場面,等大夫來了就知道了……” 這還不是什么大場面? 顧懷袖也不知說什么好,她看看這園子里的亂象,也心疼那孩子,只道:“看看去吧。” 可是她要邁步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有些發(fā)軟,生怕又是一個霆哥兒。 張廷玉扶了她一把,沒說話。 她苦笑,心里怕得要死。 他只說:“會沒事的。” 沈恙只看著他倆,忽的一笑,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興許是諷刺,興許是可憐自己。 他懶得再說一句話,踩過腳下玉佩的尸體,便似乎鎮(zhèn)定自若地去屋里看了。 ☆、第一九八章 毒計 沈取就在屋里躺著,顧懷袖他們進(jìn)去的時候,只看見沈恙坐在窗邊的茶幾旁,取哥兒一句話沒有地躺在床榻上,還是先前的模樣。 葵夏園這邊先找了個大夫來看,只是在沈恙的目光下面,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翻沈取的眼皮都在手抖。 不一會兒,沈園那邊的大夫終于趕來了,背著個大大的醫(yī)箱,看著是個白胡子的老頭。 他一進(jìn)門便道:“別催,別問,救不救得回來,聽天由命。閑雜人等,全部滾出去——” 說完,沈恙就想摔茶杯,只是他終究不敢在屋里待著,還是出去了。 顧懷袖跟張廷玉自然也不好多待著,出來之后又見到張若靄跟廖思勉也在外面站著了。 張若靄有些奇怪,回頭問道:“這是怎么了……” 廖思勉搖搖頭,叫他別說話。 這會兒正是沈恙火氣最大的時候,最好別說什么話出來刺激他。 沒一會兒,鐘恒也出來了,只小心翼翼地瞅著沈恙。 “爺……” 沈恙坐在欄桿下頭,只淡淡道:“前兒給哥兒的賬本全往回收,扔我屋里。只把江寧這一塊的小盤子留給他,待他病好再作打算。另一則……可備好了?” “……早備著了。” 那還是取哥兒說的,先備好一副棺材,免得死了還要找人打。 鐘恒想想也很無奈。 之前明明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園子里誰不說取哥兒是熬出來了,哪里想到驟然之間。 于沈恙,便當(dāng)是驚雷一道。 顧懷袖回頭看了看張廷玉,只聽得有些一頭霧水。 可是她隱隱約約感覺出那不像是什么好話。 張廷玉看了一眼屋內(nèi)掛著的簾子,又瞧了沈恙一眼,背在身后的手緩緩握緊了,拉著顧懷袖的手卻還是松松的,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那個周大夫似乎是個奇人,醫(yī)術(shù)當(dāng)不錯,哥兒應(yīng)該會沒事。” 沈恙那邊一語不發(fā),鐘恒也只是冷眼看著。 這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亂麻,什么時候能理清楚了? 原本今日預(yù)備著交接茶行的生意,可現(xiàn)在想想是不能夠了。 之前沈恙手底下的人來了一群,這會兒鐘恒只下去通知讓他們滾回去,沈恙心情不好,誰也不見。 阿德從園子外面捧了一封信進(jìn)來,遞給了張廷玉,張廷玉一看信封上頭的名字,便是一皺眉。 他接了信走到一旁去拆了,便擰緊了眉頭。 這么快又說什么亂黨有眉目? 只是現(xiàn)在這時候…… 回頭看了一眼屋內(nèi),又看了一眼顧懷袖,張廷玉緩緩將信紙折好又塞進(jìn)了信封里,將信封收入袖中,走回來卻對顧懷袖道:“府衙那頭有事,你在這里也別太擔(dān)心……” “你先去忙吧,我也就是留下來看看,一會兒回別院就是了。” 眼看著出了今天這件事,也沒什么心思吃廖逢源的宴席了。 沈恙就這么冷眼看著張廷玉,又看他望了一眼屋子里,這才轉(zhuǎn)身走了。 他也說不清那是什么奇妙的感覺,沈恙這輩子能闖出這樣一番大生意來,很多時候除了才智以外,也要憑借一點運氣和直覺。可是現(xiàn)在他的直覺很不好,讓人很不舒服。 興許是他本就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著君子之腹,自然什么都不好。 正想著,屋里便傳來一陣壓抑著痛苦的呻喊,屋子外面的丫鬟們都聽得有些戚戚然,也不知里面周大夫是怎么治病的。 沈恙坐在那里,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又變得平淡。 看得出,他聽多了。 一直折騰到了過午,周大夫才滿頭大汗地出來,跟沈恙說沒事了。 顧懷袖扶著青黛的手也起身,想開口問,劉氏也起身,叫人送大夫去休息。 不過畢竟孩子的父親是沈恙,這會兒只看著沈恙。 沈恙一擺手,也叫人帶著大夫走,他自己起身掀了簾子進(jìn)屋,看見丫鬟拿著濕透了的衣衫出去,床上躺著的取哥兒已經(jīng)蓋了一床薄被,這會兒額頭上有汗,睜了眼看著上頭,聽見人掀簾子的聲音,他才扭頭,對著沈恙一笑:“看樣子,孩兒還要拖累父親幾年。那茶行的生意,怕是不能給您分憂了。” “原說是我一個人能忙得過來,你分什么憂?” 沈恙坐過去笑了笑。 顧懷袖那簾子掀了一半,瞧見取哥兒沒事,也就放心下來。 她眼看著這父子兩個難得溫情的場面,又見沈恙坐在榻邊的背影,被外頭的天光烘托出些許暖意,倒是沒忍住會心一笑。 可是笑完了,又覺得苦。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起當(dāng)年自己的兒子了,還是因為想著沈恙這樣毫無防備的隨和模樣,所以苦。 退出去之后,顧懷袖瞧見劉氏正在跟丫鬟們吩咐事兒:“再找兩個手腳利落的來伺候,車馬也得先備下,現(xiàn)在取公子身體不好,雖不知什么時候能走,先備下,免得沈爺發(fā)火……哎,對,燒熱水去。” 劉氏吩咐完,回頭來救瞧見了顧懷袖,又問道:“孩子可沒事兒了吧?” “我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沒事了。沈爺在里頭坐著陪孩子說話呢。”顧懷袖想想,又覺得心下戚然,”早聽人說他兒子多病,卻沒想到一出事竟然如此驚心動魄……” “也虧得是你才有這個膽子進(jìn)去看,我從來不敢進(jìn)去的。” 劉氏摸著自己心口,說完了又嘆氣:“也不知老天怎的如此薄待這孩子……” 顧懷袖這時候不好多留,只道:“人各有命,有時候強求不來。天將降大任于斯人,興許就是苦得多吧?我這里先回去了,取哥兒沒事便好。” “我送你一程吧。” 劉氏只拉著顧懷袖的手,送她出了圓門,這才看著顧懷袖上了轎子離開。 平白出了這么一樁事兒,卻是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顧懷袖坐在轎子上,回了屋,便聽人說江寧城中出現(xiàn)了亂黨的蹤跡,皇上派下來的人正在查。 這一會兒,她總算是明白了,張廷玉匆匆去了,多半也就是因為這件事。 亂黨的蹤跡,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不過倒是真的查到了個一念和尚,說是已經(jīng)往揚州逃竄。 一些小嘍啰已經(jīng)被抓了起來,好歹算是有了點收獲,知道些消息,都很零碎。 原本南明亂黨在康熙謁陵之前一個晚上便已經(jīng)悄悄撤走,今沒想到頭兒忽然叫他們停下來,說是要抓一個老叫花子,結(jié)果人沒抓到,反倒是泄露了他們的蹤跡,由此被抓了個正著。 拔了蘿卜帶出泥,只要開始抓到人了,事情就好辦了。 刑部周道新協(xié)助審理此案,千般刑罰的手段使出來,只在江寧大牢里頭,不出半天就拿得了消息,遞給張廷玉。 眼看著皇上鑾駕已經(jīng)走了,張廷玉還留在這里辦事,若能在康熙回鑾之前將事情給辦好了,自然是最好。 張廷玉在江寧府衙這邊坐著,將歷年的卷宗都翻出來看,本朝冒名為“朱三太子”犯上作亂之人已有無數(shù),成氣候的不多,不過這些人被抓了之后下場都很慘。 殺孽深重…… 大多都是不自量力。 南明在江南的聲名的確是很高,可康熙維護(hù)自己權(quán)威的手段也很凌厲。 張英曾經(jīng)提到的“呂廷龍明史案”,就是一條,這人是個富有商戶,可也想編史,效仿當(dāng)年呂不韋弄一個《呂氏春秋》,找了一大撥的江南文人來編纂明史,在明末的時候沿用明朝的舊年號,結(jié)果被人檢發(fā),一家遭難。 后來,又出了一個沈天甫,寫了一本逆書,后面著書人署名卻是數(shù)百朝中大臣。這個沈天甫自己把這些人的名字刊刻到著書人的一頁,然后拿著這一本逆書去當(dāng)時內(nèi)閣中書吳元萊家中要挾,勒索白銀兩千兩,聲稱不給錢就去告發(fā)他們寫“逆書”。結(jié)果吳元萊當(dāng)真不給,沈天甫一怒之下去刑部檢舉吳元萊,一時之間朝野震動。 康熙知道大為火光,下令徹查。 不料,一查真相大白之后,才知大臣不曾寫逆書,一切都是沈天甫偽造要挾。 康熙下令,沈天甫罪大惡極,滿門抄斬。 卷宗的最后一頁,被張廷玉緩緩地蓋上了。 細(xì)數(shù)本朝舊案,如此血腥的也是少見。 他這件事,又要怎么辦? 抓到了亂黨之后,該怎么裁度,都要有一個可以參照的藍(lán)本。 正想著,前面的主簿抱著一大摞的藍(lán)皮簿子給放下了,因著這屋子里少人來,所以沒見到張廷玉也在一旁,頓時一怔:“張、張大人……” 張廷玉只將卷宗放回去,卻看地上那一大摞書,只問道:“這是什么?” “縣志,今兒剛上來。” 一年里的大事,要事,還有各地的名人,在縣志上都有名的。 那主簿累得厲害,還在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