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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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不過被個不知死活的乞兒強騙了東西,雖然罕見,卻也沒當一回事兒。她以為只是尋常,可后面追上來的幾個混子,嘴里喊了那臭小子的名字,偏生叫李衛,這不是嚇顧懷袖嗎? 她覺得自己若有一日死了,定然是因為知道得太多。 “呀,什么時候這……茶杯……天……” 青黛一扭頭,就看見書桌上雜亂的一片,驚得不清,仔細一看才知道竟然是顧懷袖曾經珍藏的幾本古籍,頓時手忙角落地去收拾。 顧懷袖也起身過去看,只道:“方才找一陣東西,卻是不小心將茶杯打翻了,這下可慘了。趕緊收拾收拾……” 她把上面沒沾上茶水的線裝古籍拿出來,下面沾水了的則叫青黛好好拿帕子擦擦,至于桌面上按一灘已經看不出字跡的紙張,則隨手扔掉了。 主仆兩個忙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顧懷袖把古籍裝進箱子里,叫了人來搬走放進車里,回去的時候正好帶走。 而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差不多要離開了,我去把玉佩給了二嫂,也好討個好意頭?!?/br> 她去顧寒川住著的東廂房,在耳房里見著了在屋里調香的孫連翹。 “二嫂,你這屋里,真是香得厲害?!?/br> 顧懷袖有些不大喜歡香料的味道,不過孫連翹身處其中,倒是不介意。 她忙給顧懷袖張羅著坐下來,顧懷袖則把那玉佩給她?!岸际遣恢靛X的東西,早年我跟姑姑出去買的,只送你個吉祥的意頭,還望你不嫌棄。” 孫連翹知道顧懷袖回來的時候已經給這一房帶過了禮物,這時候這怕是給她一個人的,獨一份兒,頓時喜笑顏開。 “呀,是枚雙魚的。” 雙魚佩蘊含著陰陽調和之道,這一枚玉佩只有半指長,拇指寬,看著小巧可愛,雖不見得多名貴,勝在雕工好,意頭好。 孫連翹看了,愛不釋手,當即就給佩在了腰上。 “這盒子倒是也精巧,紫檀香……” “怎么了?” 顧懷袖看孫連翹眼神閃爍,有些奇怪。 孫連翹搖搖頭,“這紫檀香木做收拾盒子,你可以可別這樣,有時候好東西也能變成壞東西。是藥三分毒,不能亂用?!?/br> 這話說得謹慎。 顧懷袖卻暗暗心驚起來,孫連翹雖然只是隨口一說,卻足見她在這些事情上的小心了。 精通醫術的孫連翹,果真不一般。 顧懷袖想起一件事來,不得不拜托她:“今兒我回門,見著父親,卻是見著消瘦了,你精通醫術,只盼著你平時照看一些。我是個不孝女,不能侍奉他左右,二哥是個不經事的,四弟庶出,一說不上話,府里上下也看嫂子……” 孫連翹卻一笑:“你別擔心,我前不久才給公公把過脈,是憂心的事情多了一些,怕是心情不大好。這些都是心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只能慢慢來。可公公身子骨兒還硬朗著,必定長壽,你只管把心往肚子里放?!?/br> 到了顧貞觀這個年紀的人,一應壽材都早已經準備好了。 說句難聽的,顧貞觀什么時候兩眼一閉,就能干脆得很地直接出殯下葬。 活得年歲久的,等到去世還要叫“喜喪”。 可顧懷袖雖還有心結,卻也不想看見顧貞觀有什么差錯,因而多托了孫連翹幾句。 她這屋里都是香料,隔間里還全是藥材,都是嫁進門的時候陪嫁過來的。 孫連翹道:“這屋里味兒重,你還是跟我出來聊吧?!?/br> 這一聊,又聊到了日落西山。 張廷玉跟顧懷袖該走了,顧貞觀卻一路送到了門外,遠遠地看著。 車里的顧懷袖長嘆了一口氣,扭過身來,放下簾子,看見張廷玉毫不掩飾自己研究的目光,正上上下下打量她。 顧懷袖道:“二爺好棋力?!?/br> 張廷玉微笑:“沒你哥下得好?!?/br> 顧懷袖冷笑一聲,懶得搭理他,“也就是你喜歡丟這個臉?!?/br> “我爹說,吃虧是福。到我這里,就成了吃虧是福?!睆埻⒂褡杂凶缘囊环崂?。 兩個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干脆地都不說了,你看你的書,我發我的呆。 沒一會兒,便又回了張府。 還沒進門,阿德去家丁那邊問了消息,回來報道:“爺,早上那個搶騙東西的小子沒追到,說是跑得比那發瘋的兔子還快,倒是抓住了幾個跑得沒力氣的混混,問出些沒用的東西來?!?/br> “既然是沒用的東西,那就放了吧?!?/br> 張廷玉也沒怎么在意,市井之中偷雞摸狗的事情太多了,他們遇見這一遭,哪兒能輕而易舉就找到了人?報官是報官了,可官們不一定有時間查。 索性隨意了。 張廷玉不在乎,顧懷袖肯定也不能表現出什么在乎的樣子。 她聽見這結果,壓根兒沒問一句,就跟著進去了。 剛剛回來,夫妻倆一起去吳氏屋里拜見,結果被告知吳氏困覺呢,說他們早上請過安了,日后見面的時候還多,不必每天都來見,免得見多了心煩。 見多了心煩。 這樣的話從吳氏身邊那婆子的嘴里吐出來,倒是笑吟吟的,似乎一點沒惡意。 吳氏身邊有兩個能干的,一個婆子,王福順家的;一個大丫鬟,叫長安。 此刻那叫做長安的,看上去規規矩矩,只梳著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像個普通大姑娘。容貌雖好,可沒怎么打扮,倒是老實模樣,不過目光炯炯,不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王福順家的身材有些臃腫,年紀大了就開始發福,厚厚的雙下巴倒是喜慶,有些福態。 她笑容可掬地說完這一番話,長安則在一旁聽著,也不插一句嘴。 顧懷袖沒接話,聽張廷玉道:“既如此,便不打擾母親了。懷袖,我們走吧?!?/br> 他轉身,也根本沒一定要見吳氏的樣子,轉身拉著顧懷袖就走了。 后面大丫鬟長安跟王福順家的,禮數倒是周全,一躬身送走他們,這才回去跟吳氏說。 吳氏哪兒在困覺?她正跟屋子里坐著的張廷瑑說話呢。 四公子張廷瑑,今年才十歲,不過天賦出眾,已經能做對子了,很得吳氏喜歡。 此刻,他顯得有些天真:“為什么娘不見二哥?。俊?/br> 張廷瑑覺得二哥人還不錯,二嫂也很漂亮。 他曾經說想要娶個二嫂那么漂亮的媳婦兒,可他的貼身丫鬟浣花聽了卻告訴他,他二嫂是個心腸狠毒的,是園子里的美女蛇,叫他別跟二嫂說話,還不準他在吳氏面前說二嫂怎樣怎樣。 張廷瑑雖不知道為什么,可浣花伺候他不少年了,也就聽了這話,絕口不提二嫂怎樣。 他年紀小,不懂事,可很聽話,很聰明。 吳氏摸著他的頭,又噓寒問暖,給他把衣服上的盤扣解開又扣了一遍,這才放心。 “別跟我提你二哥,就是他命硬,差點克死你大哥!你離你二哥遠些走,聽見沒有?” 張廷瑑被吳氏一下變臉給嚇住了,有些發愣。 “命硬?” 小孩子還不懂這些。 吳氏嘆了口氣,想起小時候老大帶著老二游春的事情。 老二那時候年紀小貪玩,在河邊戲水,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半天沒冒起來,嚇得岸上張廷瓚冒汗,也不顧自己根本是個不會水的,就下去救他二弟。結果他一進水就沒了影子,反而是張廷玉打水底冒出來,一點事兒沒有。 上面跟著出去的下人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跑過來撈人,好不容易把張廷瓚給撈起來,已經去了半條命,閻王爺跟前兒走了一遭,這才撿回命來。 她那時候找了道士算命,道士戰戰兢兢哆嗦著跟她說,是二公子命硬,克著大公子了。還說,大公子跟二公子之中,這一輩子只能有一個人大富大貴,否則要犯命煞。 吳氏以淚洗面,在老大病中就沒離開過他的床。 張廷玉想要進來探病,也被吳氏叫人打出去,跪在他大哥門外整整有三天。 打那以后,吳氏就鐵了心,覺得張廷玉是命里帶煞的。 別的兒子起名都是瓚、璐、瑑,帶個玉字邊,可偏偏張廷玉的名字就是個“玉”字,一個人壓了兄弟里三個。 她給張英埋怨過,說不該起這么個名字??蓮堄⒉还?,他說名字是一輩子的事情,已經起了就不該再改,說什么也不動,還罵她是婦人之見,頭發長見識短。 張英不改是張英的事情,吳氏是不管了,她也不管自己這個兒子了。 張廷瓚那一次差點沒了命,她警告過多少次,讓老大別跟老二走一塊兒,可偏偏廷瓚不聽。因著張廷瓚年紀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吳氏只好把心思放在三兒子跟四兒子的身上。 反正這些年,但凡是兄弟們跟張廷玉走得近了,就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不管有關沒關,吳氏只覺得是張廷玉的錯,這些年來也就越發地厭惡他。 還好,老大早早地就中了進士,而張廷玉卻是漸漸平凡下來,一事無成。她開始覺得,當年那道士真是鐵口直斷,張廷玉跟張廷瓚兄弟兩個,只能有一個人好。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可已經擱在她心里許多年了。 她想著想著就開始嘆氣,戳著張廷瑑的額頭,語重心長跟他說:“你啊,別跟你二哥走一塊兒,也別跟你二嫂走一塊兒?!?/br> “為什么呀?”張廷瑑皺著眉頭,十分不解。 吳氏笑:“天煞孤星跟天煞孤星湊一對兒,你二哥命硬,娶了個媳婦兒卻說是宜家,我想著那道士說的總不會錯。可宜室宜家,不代表你二嫂就是什么好人。人品,跟命格,這是分開的?!?/br> “我二嫂是蛇蝎嗎?” 張廷瑑想起丫鬟浣花的話。 “對,你二哥是蛇,你二嫂是蝎,碰見要倒霉的。” 吳氏盡管拿話嚇他,她膝下有四子一女,沒了個張廷玉在跟前兒,從不覺得寂寞。 張廷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里卻想著,他一點也不怕。他話語稚氣得很,一口道:“跟戲文里唱的一樣,蛇蝎就該好好治治!” 吳氏被他逗笑:“對,就該好好治治?!?/br> 張廷瑑在吳氏屋里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被來尋他的浣花給領走。 “浣花,我記得你跟芯蕊jiejie好,芯蕊jiejie現在是不是去伺候二嫂了啊?” “芯蕊還是伺候在二爺的身邊啊,二少奶奶帶了丫鬟來呢。”浣花嬌俏可愛,牽著張廷瑑的小手,還要去學塾見先生,等先生給訓個晚話。 “自己帶丫鬟啊,我聽說她還帶了個廚子來。” 張廷瑑琢磨了琢磨,又問浣花:“你知道我二嫂的廚子嗎?” 這事兒在下人中間可傳得廣了,誰見過陪嫁帶個廚子來的?下人們都說這二少奶奶是嬌生慣養,虧得二爺能忍,也沒將這廚子給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