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防不勝防

    陸涫瀾眸子深深地瞇起，泛著琥珀色的光澤，亮的像湖面上粼粼波光，風乍起，那眸子里的笑意像是夾著柳絮的五月春風，將這冬天的寒意吹散了去。

    顧小九動作優(yōu)雅，但又很快，像脫兔一般跳起，動作飛快地跑向洗手間，啪一下關(guān)上門。陸涫瀾的笑聲開始時還是低低的，像湖水一樣向四周蔓延，接著胸腔震動，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最后竟開懷大笑起來，笑的顧小九面色通紅。

    她看著鏡中的面上含羞眸光似水的女子，懊惱地將頭低下，掬了把水在臉上，暗恨地想：在這個人身邊，真是一刻鐘都不能放松。

    冰涼的水終于讓她霎時冷靜下來，眸光清亮。

    緩緩地打開洗手間的門，她警覺地盯著陸涫瀾，訕訕地笑。

    “舍得出來了？”陸涫瀾眸中尚有未散去的笑意，見她出來笑容越發(fā)地濃了，“我以為小九……在洗手間內(nèi)睡著了！”

    他姿態(tài)隨意地坐在低矮的沙發(fā)椅上，修長的雙腿交疊，手中輕輕搖晃著盛著金黃色液體的酒杯朝她若無其事地舉杯示意，唇角淺淺地勾著，越發(fā)顯得他慵懶性感，像只吃飽喝足正打著盹的雄獅，看著被自己抓來的獵物有趣地在自己手中掙扎。

    顧小九被他這樣一說，臉又不爭氣地漲紅了，搖了搖頭，表情極其單純良善：“沒有，我只是在里面看看有沒有女性用書！”

    陸涫瀾倒是一愣，沒想到顧小九會這樣說，隨即興味地抿了抿唇，唇角向上挑起一個優(yōu)雅的?。骸澳切【趴捎惺裁词斋@？”

    “沒有！”顧小九正色道：“這說明你私生活很好，我喜歡，繼續(xù)保持！”

    陸涫瀾再次大笑，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身體前傾：“那小九可是要給我什么獎勵？”

    這樣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給陸涫瀾做起來卻顯得極有攻擊性，叫顧小九原本向前的腳步驟然一頓，“你知道，我是個非常傳統(tǒng)的中國人，您的調(diào)戲?qū)ξ襾碚f是一種侮辱，請尊重您未來的妻子！”

    顧小九說的道貌岸然，卻不想對面的人表情真的柔和下來，身體靠在椅背上，眸光柔柔地看著她。

    他朝她招招手，“過來！”

    顧小九遲疑地向后退了一步，“陸涫瀾，別當我不是成年人，請收起您那大灰狼欺騙小白兔的笑容！”

    本來因為顧小九相反的動作而有些不悅的陸涫瀾聽了她的話再次大笑，片刻之后才無奈而寵溺地說：“過來，想必你的家人已經(jīng)到了！”

    管家站在書房外，聽著從門縫里傳出來爽朗的大笑聲，心中微詫，大少爺已經(jīng)很多年沒這么笑過了，他蒼老但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也淺淺露出一絲笑容，這個看起來文弱的顧家幺女也許真的比顧家那強勢的二女更適合做當家主母也說不定，少爺?shù)幕橐鲎⒍ㄒ蔀榛\絡(luò)權(quán)利的工具，能找個他自己喜歡的實在是上帝保佑。

    他斂了面上的笑容，欣慰地敲了敲門：“少爺，顧家人已經(jīng)到了！”

    聽到家人到來，顧小九的表情越發(fā)的沉靜，低眉順眼地走到陸涫瀾身邊。

    陸涫瀾替她將頰邊凌亂的發(fā)絲整理到而后，再細細一打量，確定沒有失禮之處時，笑著執(zhí)起她的手，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牽著她下樓。

    陸涫瀾身材高大健碩，里面穿著黑色繡著銀色圖案的襯衫，外面套著一件灰色針織開衫，下面是做工精致形狀簡單的休閑褲；顧小九也是一身居家休閑服，兩人這樣一戰(zhàn)，倒真像主人聽到有客人來，相攜下樓迎接客人了。

    以至于顧吟看到兩人這樣的出場方式，竟絕刺目，像午后的烈日一般刺的她睜不開眼，即使倔強地看著，裝作若無其事，眼睛也依然痛的差點流出淚來。

    顧家以顧老爺子為首，兩側(cè)站著顧登科和顧吟，顧吟旁邊是顧藍。

    他們是做私人飛機過來，剛下飛機，陸涫瀾和顧小九下來時他們剛走到陸宅的大門口，由于他們背著光，顧小九并不能真切地看到他們的表情，只覺得他們背后的光亮的灼目。

    顧老爺子尚未說話，年輕活潑的顧藍就驚訝地笑起來，笑容燦若夏花，夾雜著幾分曖昧：“小九，看樣子和妹夫相處的不錯?。　?/br>
    感受到顧吟身邊沉沉的氣場，顧小九唇角翹了翹，在陸涫瀾和老爺子寒暄之后，恭敬老實地叫道：“爺爺，二姐！”接著朝顧登科眨了眨眼，笑容才真實了幾分，欣喜地開口：“阿科！”

    雖只有兩個字，卻有著他們兩個人能懂的安心。

    陸家在法國立足已有百年，當家主母又是法國貴族，家中禮儀不少，顧小九提前獨自一人先來學習陸家及婚宴上的規(guī)矩，雖然來到這里之后發(fā)現(xiàn)陸家規(guī)矩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但在顧小九心里更愿意認為陸涫瀾根本無心與她結(jié)婚，才覺得她沒必要去學那些所謂的禮儀規(guī)矩。

    在陌生的國家，面對陌生的人，心中的不安與惶惑在看到顧登科時霎時靜了下來，仿佛漂浮不定的浮萍找到了同伴找到了根。

    顧登科總是精神奕奕的，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的疲憊在見到顧小九之后瞬間化為了喜悅，墨染似的長眉舒展，說話聲音明顯高了幾個調(diào)，難掩激動和擔憂地喊：“姐！”

    顧藍是個凡事喜歡以她為中心的性子，說的通俗點就是受不得冷落，這一點倒與董晶晶頗為相似，見顧小九與其他人都打過招呼，唯獨漏了她，想到自己在家中地位不如顧吟和顧登科，敏感地認為是顧小九故意輕視她，打她的臉，又看到在家誰都客氣淡然的顧登科對顧小九這么殷勤，酸溜溜地朝陸涫瀾天真地打趣：“阿科對你這個jiejie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必小九也一樣，現(xiàn)在見到了都把我這個jiejie都丟到一邊了，可真叫人傷心！”

    她一說話，場面立時冷了下來。

    顧小九也當聽不懂她含沙射影的話，笑盈盈地朝她微微點頭：“八姐（八戒）言重了！”然后不管顧藍黑青的臉色，悄悄朝顧登科眨眨眼，眼觀鼻，鼻觀心，端坐在一旁。

    顧藍繼續(xù)開著玩笑：“我倒是沒什么！”她眼尾掃向陸涫瀾，接著掩嘴嬌笑：“就怕以后妹夫吃醋，影響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就不好了！”她轉(zhuǎn)向顧吟?！岸?，你說是吧？”

    陸涫瀾與顧吟等就像沒聽見一般完全不理會她，老爺子拄著龍頭拐杖，在地上輕輕一敲，顧藍一凜，不甘不愿地閉上嘴，靜坐在一旁，狠狠地瞪了顧小九一眼，可惜顧小九根本就沒在看她。

    陸涫瀾見顧老爺子鋼鐵般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些疲色，吩咐管家?guī)麄兿氯バ菹ⅰ?/br>
    顧小九對于老爺子會親自過來參加她的訂婚儀式有幾分吃驚，但想到是為了顧陸兩家合作的事，她不過是他行程中順帶的而已，也便釋然了。

    她在想陸家人看到她的親人們不知道會怎么想，顧家小姐訂婚卻不見父母到場，光是這一點，即使她以后與陸涫瀾結(jié)婚，也會被陸家人看低一層吧？

    老爺子休息過后才與陸氏家長見面，顧小九打從心里面就沒把自己當成陸家媳婦，自然不會緊張，該干嘛干嘛，從容淡定，大方得體，這一點倒是讓陸家兩位大家長刮目相看，對顧小九雖不說親近如女兒，在表情上也是非常歡喜的，明顯不同于顧吟顧藍的客套，這讓顧吟心情異常酸澀。

    她向來是看不上這個幺妹的，性子懦弱可欺，上不得臺面，沒想到她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待人處世絲毫不見怯場。

    雖說兩人都姓顧，確切地說，顧小九只是她的表妹而已，雖然顧家孫輩都稱她父親為大伯父，而事實上，她的母親才是顧家次女，她父親很早之前入贅于顧家，誰能想到那樣一個平凡沒有任何特點的男人最后會位居高官，成為h市市長，雖然這之間少不了老爺子的扶持，但更多的……她想到她看上去非常實誠可親的父親，現(xiàn)在想來，這個幺妹與父親的性格在某些方面何其相似。

    她父親總是不動聲色，積蓄著力量蟄伏在那里，在不知不覺間跨過他一個又一個政敵，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爬到現(xiàn)如今這個位置。

    她不明白她過去怎么會將這個meimei忽視的那樣徹底的，如果她從小就懂得隱藏鋒芒，在沒有父母庇護的顧家裝傻低調(diào)，那么這個meimei的心思……

    她眸光霎時一寒，冰冷徹骨。

    她深思地打量她，有可能嗎？那時候，她也不過**歲吧？

    她突然想到，她也是六歲之后爺爺才關(guān)注到她，被顧家所重視的，她六歲被綁架時，就已經(jīng)懂得用暗語給家人和警方提供線索來自救，她這個meimei自小被欺，又被顧藍推到泳池里在死神手中走過一遭，若這樣她還不懂得自保，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很顯然，這個meimei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