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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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豪言壯語猶在耳,今時所作所為卻虧心。 溫故羞得滿臉通紅,“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白須大仙搖頭:“你既入蒼天衙,便該知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今日種下因,他日自食其果,與人無尤。” 聞言,溫故不但不擔憂,反而松了口氣:“如此便好。” 白須大仙笑道:“莫不是你做了壞事,還有幾分愧疚之心?” 溫故道:“因私廢公,自問有愧。” “悔否?” 溫故愣了愣,許久,才低聲道:“不悔。” “勇于認錯,死不悔改。” 溫故不知該怎么解釋。他只是不愿意見到那樣的仲世煌,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黑與白,無望的黑,喪禮的白。 白須大仙道:“那便將功補過吧。” “有新的任務?”溫故遲疑,頗有些聞任務而色變。 白須大仙笑道:“不必緊張,簡單得很,你去接一趟呂恒。” 溫故愕然:呂恒? 臨行前,溫故將魏天成與梁炳馳的交易寫在信里,寄給耿頌平。他知道耿頌平沒有告訴仲世煌不是梁炳馳的同謀而是受害者這件事,心里也是贊同的。看仲世煌對自己的態度,是不是綁匪對他來說,或許已經不重要。耿頌平收到信,自然知道怎么做。 耿頌平收到信后,立刻找警方驗證真偽。可惜梁炳馳從警察訊問中得知仲敦善遇害,以為他命不久矣,回去就撞了墻,沒有留下遺言。 耿頌平思量再三,還是告訴了仲世煌,只說匿名舉報。 仲世煌捏著信,半晌才道:“是趙樹青寄來的嗎?” 耿頌平沒想到他一猜就中,愣了下,沒有回答。溫故為求他相信,用的是“趙樹青生前”的名義。 仲世煌將信反復看了兩遍,折好,塞入信封,放進口袋,想了想,又取出來,放進西裝內袋,然后道:“爺爺雖然醒了,但身體還很弱,經不起折騰,讓伏虎帶兩個人守著爺爺。我下午去趟公司。” “那魏天成……” 仲世煌淡然道:“他總要回國給表哥收尸吧。” 耿頌平心頭一凜。他突然有點同情魏天成。以他對仲世煌的了解,這個貌似恢復正常的仲世煌絕對不是真正的仲世煌,他眼下的平靜只是在為有朝一日的爆發而蓄勢。 ☆、第33章 空前之劫(上) 再見呂恒,他正在婚紗店租西裝。黑西裝筆挺,寬肩窄腰,腿長臀圓,遠看器宇不凡,近看溫文爾雅,比初見時,多了幾分自信的神采。 溫故正要入內,就看到另一名青年從試衣間出來,容貌秀麗如畫。兩相對比,滿目華衣如蓬蓽,唯他生輝。 青年穿著同款黑西裝,只是衣領和袖口帶暗銀花邊,更顯貴氣。 兩人頭靠著頭,竊竊私語。青年說話時喜歡偏頭觀察呂恒的神色,每當此時,呂恒便低下頭,作側耳傾聽狀,直到青年移開目光,才仰頭看他。那眼神溫故不懂,只知道,曾在仲世煌的眼里看到過。 呂恒送盛文昭上車,轉過身就看到溫故站在不遠處笑吟吟地看著他。 “溫仙友!”呂恒大喜。 溫故大窘:“我字知新,你若不嫌,喚知新便可。” 呂恒道:“我沒有字,只有道號永心。” “我道號既濟。” 呂恒道:“以卦象為號,倒也別致。” 溫故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師父是怕我居功自傲。” 呂恒道:“既濟卦,上坎下離。坎為水,離為火。火煮水而水沸,烹飪則成。火燎原而水覆,災害則滅。雖將來有變故之虞,卻警示大于憂患,意在告誡,看知新為人穩重,行事謹慎,無須困擾。” 溫故想起白須大仙的那句“今日種下因,他日自食其果”,不由苦笑。 兩人交淺言深,不過片刻,便如多年老友。 溫故隨口問起青年,呂恒神色有異,半晌才道:“他叫盛文昭,是我小師弟的轉世。他明天結婚,我是伴郎。” 他說的時候明明在笑,卻聽的溫故莫名難過起來。 呂恒回婚紗店,背起八寸箱子大的挎包,小心翼翼地拎著新郎、伴郎的西裝,一邊在褲兜里掏鑰匙,一邊往停車場取車。 溫故看著他,竟無法從外形上分辨他與凡人的區別:“為何不放在乾坤袋中?” 呂恒笑起來:“一介凡人,哪來的乾坤袋?” 溫故心中一動,腳步不由停住。 呂恒走了三四步,又停下來看他:“知新?” 溫故想起與仲世煌往日種種,竟無一日從神仙這個身份中跳出來過,不覺赧然。“我不如你。” 呂恒笑道:“你入蒼天衙多久,我又多久?我第一次接任務,手忙腳亂,笑料百出,絕不如你。” 溫故暗道:縱然有一日,他如呂恒這般在凡世間從容應對,那人卻不是仲世煌了。 兩人來到停車場。 呂恒與一輛輛豪車擦肩而過,停在一輛凹了半邊車屁股,白皮生銹的面包車前,一秒變人類司機:“這是我公司的車,我在公司里跑長路送貨。” 溫故:“……”從他話里聽出自豪感的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呂恒幫他開車門,關車門,然后上車發動,又問道:“熱不熱?要不要開空調。” 雖然艷陽高照,但……他們不是神仙嗎? 溫故還沒回答,呂恒已經開了空調,嘩嘩的聲響,好似排風機。 呂恒拍了拍空調控制面板:“空調動靜有點兒大,回頭我得給公司說,讓他們修修,不然到了夏天可吃不消。” 溫故訝異道:“聽大仙所言,你離完成任務不過一步之遙?” 呂恒愣了愣,訕笑道:“說的也是。師弟若能與蔣姑娘再續良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 溫故慚愧道:“我是師父座下大弟子,遇到你之前,自問兢兢業業,尚算稱職,可與你相比,我簡直一文不值。” 呂恒扭動鑰匙的手微微一頓,車發動巨大聲響掩蓋住那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我欠他的。” 車開到一家三星級酒店門口,呂恒上樓與餐廳經理核實明日酒宴的最后細節。溫故坐在樓下等,一個小時之后才見他拿著兩個飯盒下來,上車后遞了一個溫故。 呂恒道:“這里的三鮮炒飯極好吃。嘗嘗!” 盛情難卻,溫故扒了兩口。 呂恒見他沒吃完,干脆把剩下的要過來三兩口扒完,結束抹了抹嘴巴道:“真好吃,對得起這價錢。” 溫故:“……” 呂恒將快餐盒丟進垃圾桶,隨手接了個電話,喜上眉梢:“謝謝老總,我去,我馬上去!我自己去洗車,對,再打一層蠟。當然不能讓你出,油費也算我的。”他掛掉電話道,“老板同意借車給我,我現在去提。明天大喜日子,沒有豪車接新娘可不行。” 溫故跟著他去見識豪車,順便參觀了一下呂恒大樓的停車場。停車場很暗,進去的時候還能聞到一股陰濕的潮氣。呂恒老板的車停在最里面,一個怪異的三角車位。 呂恒道:“這個車位的價格比其他車位便宜。” 溫故大體了解這位老板的性格了。 呂恒車技一般,倒了三次才將車倒出來。溫故想問為什么不用仙術,隨即覺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簡直像科考作弊的學生。 呂恒將車開出停車場,它像在泥沼里打了一天滾的小狗崽,憨憨地曝露在陽光下——丑得一塌糊涂。不過它也是有優點的,比如,空調聲音很小。 呂恒將車送到洗車場,洗了車,打了蠟,一個多小時后,一輛亮閃閃的車出現在眼前。 溫故覺得它有點像仲世煌車庫的車了。 呂恒了呵呵呵地打電話給盛文昭,拍著胸脯表示明天接新娘的車一定很威風。溫故不知道對方怎么回答,只知道呂恒掛下電話時,笑容比原先淺了。 忙碌半天,呂恒發現自己還沒有好好地帶“客人”四處轉悠,便道:“我帶你去吃自助餐,讓一起去唱歌。” 溫故道:“悉聽尊便。” 呂恒笑容有點面前,每次溫故說話,都會把他從凡人拉回神仙的角色。 這一晚上,呂恒和溫故過得很豐富。 呂恒全身心地投入到吃和唱中,溫故順著他。后來,呂恒喝了點酒,醉了。 一個神仙要是不想喝醉,那就是把全世界的酒都灌進他的肚子里也不會醉。呂恒會醉,不過因為他想醉。 他醉后,沒什么話,就是抱著溫故的腿大哭。溫故和他搶了幾次自己的腿都沒搶過,只能由著他去了。 這一哭,便是一夜。 呂恒凌晨醒來,看著研究歌曲的溫故,突然大叫一聲:“現在幾點?” “五點三十五。”溫故道。 呂恒焦急地爬起來:“要去接新娘了。” 溫故道:“我與你同去。” 呂恒抹了把臉,一口喝掉桌上的檸檬水:“不必,你再睡一會兒,到中午吃酒宴我再來接你。” 一直很精神的溫故:“……” 呂恒走到門口,又道:“要不,我把地址給你,到時間你自己打車過來?” 溫故點頭。 呂恒寫下地址給他。 溫故記在心里。 呂恒一離開,包廂就變得十分寂靜。 溫故無所事事,對歌曲不再有興趣,突然羨慕起忙忙碌碌的呂恒。人也好,神仙也好,有目標才會充實。看看現在的呂恒,再比比初次見面時的呂恒,簡直判若兩人。那時的他,含蓄,羞澀,現在熱情,開朗。他覺得,對呂恒來說,或許凡間比仙界更有意思,更能釋放真正的自己,也更加的快樂。 這時,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仲世煌。 不知道成仙后的仲世煌會否也和呂恒一樣,更喜歡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