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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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感情上,他卻更喜歡以前游擊隊的戰斗方式,沒有那么強的職位等級概念,身邊每個人都是兄弟,當你將手中鋼刀舉起來,他們就會跟著你一道去沖鋒,即便擋在前方的敵軍是自己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即便看不到任何獲勝的可能。 他們只是催動坐騎,生死相隨,只要你自己不調轉馬頭,他們絕不會搶先離開,他們都將生命交給了你,他們是你,你就是他們,當將鋼刀舉起來的那一刻,就完全成為一個整體,在這個由數百名熱血男兒組成的鋼鐵叢林當中,沒有恐懼,沒有背叛,沒有猶豫和彷徨,甚至連生命和死亡都徹底失去了概念,你們只是一起戰斗,戰斗,肩膀挨著肩膀,手臂擦著手臂,將擋在面前的對手一個接一個砍翻,用馬蹄將敵人踏成rou醬,踏成齏粉,將恐懼和屈辱,永遠刻進敵人的心里,敵人瑟縮,顫抖,拖著武器抱頭鼠竄,而你則從背后追上他們,就像老虎追逐羊羔,狂放、驕傲、酣暢,每一次都如飲瓊漿。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騎兵,天生就是個充滿激情的兵種,從某種程度而言,紀律反而要退居其次,一群按照程序上馬,下馬,舉刀,放槍的騎兵,打不出酣暢淋漓的氣勢,而一名嚴茍、死板的將領,也無法帶隊發起一場有我無敵的沖鋒。 “也許我只是不習慣沒有親眼看到變化發生的過程。”當將最后一道關卡甩在身后時,張松齡在心里訕訕地想,好勝與嫉妒,是每個年青男子刻在骨頭里的天性,他自己亦不能免俗,更何況方國強目前取得的所有成績,都是建立于他和紅胡子兩個打下的基礎上,將喇嘛溝山寨,擴展為黑石游擊區,進而在條件成熟時變成黑石根據地,乃為紅胡子的畢生夢想,也是他張松齡接受游擊隊后的努力目標,只可惜紅胡子沒等看到夢想實現就倒下了,而他,在接手游擊隊才兩三個月,就帶領隊伍殺向了錫林郭勒大草原,由北到南轉戰千里,隨即就被推薦去了抗大,錯過了最后的臨門一腳。 有遺憾,也一點點嫉妒,方國強的運氣太好了,來得正是時候,非但黑石游擊隊自身已經在前面的戰斗當中積累了足夠的底蘊和經驗,城里的小鬼子,最近一年來也恰恰處于最虛弱時期。 但是此時此刻,在張松齡內心深處除了嫉妒外,更多的還是高興與自豪,他很高興能看到那么滿載貨物的馬車和心滿意足的笑臉,從靠近麒麟嶺的位置慢慢走出來,他很高興看到一根又一根不算太粗大,但在沿途任何地區都看不到的土坯煙囪,將黑色的濃煙噴向蔚藍的天空,這些都意味著財源,意味著人氣,意味著游擊隊已經擺脫了對別人的依賴,開始自給自足,同時也意味著根據地百姓的生活方式,已經開始逐漸脫離數千年來看老天爺臉色吃飯的傳統,雖然步履蹣跚,但畢竟已經走在了路上。 很多很多年之后,當張松齡回憶起自己第一次看喇嘛溝中到那群噴著滾滾濃煙的土坯煙囪時,心中依舊有一些激動,雖然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了什么叫環境保護,什么叫高能耗產業,什么掠奪性開發,明白自己和方國強等人費盡心血搞出來的土作坊,在后世絕對屬于五小產業,屬于被政府勒令關停的對象,但是,在生存的問題沒解決之前,沒有誰能考慮得那么長遠,況且在年青時候的他和二十世紀中葉絕大多數讀書人眼里,遍地都是大煙囪,才是一個現代化國家的象征,壯美之處,超過自然界里的任何風景,(注1) 同行的年青學子們,也深深為自己剛剛看見一切而感到震撼,在連續聽到了李老九和青蓮兩人的“控訴”之后,他們心中,對此行的中轉站黑石根據地,原本已經不報任何希望,政委方國強的形象,在他們心中,也變成了一個死板、刻薄、不近人情的抽象符號,甚至還要再加上爭權奪利,陰險狡詐等負面形容詞,然而,游擊隊控制范圍內,遠超過沿途其他草原地區的繁榮景象,卻令他們對自己先前的想法深感懷疑,特別當在麒麟嶺附近,看到那些原始卻頗具規模的土作坊后,這種懷疑已經慢慢變成了慚愧。 大伙很可能是先入為主,錯怪方政委了,一個死板、刻薄且喜歡弄權的家伙,絕對不可能把根據地治理得如此欣欣向榮,至于李老九和蒙古女孩青蓮的控訴,則非常容易解釋,李老九乃國民黨的營副,他的嘴里,當然不會吐出什么象牙,而蒙古女孩青蓮,則屬于未成年的孩子,話語中摻雜了過多的個人感情,根本不足以采信。 所以當青蓮決定留在麒麟嶺下的蒙古牧民家,不再繼續跟著大伙一道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有些過于任性了,勸解的話,當然從幾個女學生嘴里脫口而出:“一起上去吧,都到游擊隊的家門口了,你留在山下總是不太好。” “是啊,你不用怕,有我們在,誰也不敢拿你怎么樣。” “對啊,方政委如果做錯了什么,你剛好當面提出來,他既然是游擊隊的政委,心胸應該不會太差” “不去,不去,就是死,我也不會死在山上。”青蓮的心思非常敏感,立刻察覺到眾人拿自己當成了信口雌黃的小孩子,紅著眼睛,用力跺腳:“張大哥,我在哈斯家等你一天,明天這個時候,不管你下不下山,我都騎著馬離開,你別替姓方的說好話,我們王府的人,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 注1:關于這點,可以參考五十年代兒歌,《小燕子》,“我們蓋起了大工廠,裝上了新機器,這里的春天更美麗”,在張松齡年青時的中國,很多工業品,前面都有個洋字,洋鐵、洋蠟、洋釘子,所以迅速進入工業化,幾乎當時大多數知識分子心中的最高夢想。 第三章 天與地 (六 下) “那你就在老哈斯家等我一天吧,我跟方政委碰過頭后,盡快下來找你。”張松齡看了青蓮一眼,有些無奈地說道。 小青蓮先前對方國強的指控,明顯帶著強烈的情緒化因素,現在勉強她跟著大伙一道上山,只能令事情變得更為復雜,此外,張松齡到目前為止,也沒想清楚自己到底該怎么處理和這個蒙古小姑娘之間的關系,貿然將其帶到營地里去見方國強和老鄭等人,將引起很多沒必要的誤會。 “那,那你一定要早點,早點下來找我啊,我,我一個人住在山下面,有,有點兒害怕。”見張松齡答應得如此干脆,小青蓮心里立刻開始后悔起來,咬了幾下嘴唇,忐忑不安地叮囑。 “沒事兒。”張松齡輕輕揉了一下她的頭發,像安慰小孩子一樣笑著回應,“這里都到山腳下了,鬼子和漢殲沒那么容易摸進來,況且老哈斯的兩個兒子都加入了游擊隊,就憑這一條,他也不會把你賣給小鬼子,。” “嗯。”小青蓮想了想,輕輕點頭,住在麒麟嶺附近的各族百姓,絕大多數都成了游擊隊的鐵桿支持者,所以到老哈斯家中借宿,她的個人安全根本不用擔心,特別是在雙方都說著蒙古話的情況下,保護客人,就成了老哈斯一家天經地義的責任,即便遇到什么危險,也會第一時間將她推上戰馬,而不是將客人交出去,維護自己的小家。 她真正擔心的是,張松齡上了山之后,會不會遵守承諾,再下來護送自己回王府,連龍爺和斯琴姐兩個都被姓方的生生給拆散了,自己跟張松齡,或者說張松齡對自己的感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龍爺和斯琴姐兩個之間的感情更深。 戀愛中的女孩子是盲目的,同時也是極為敏感的,她們往往會把男方一個無心的舉動,當成對自己的愛戀與關懷,為之深深地陶醉,她們往往還會因為男方偶爾表現出來的一點情緒,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份量,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重,所以黯然神傷,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影響下,她們的大部分舉動很難說是理姓,然而這些非理姓的行為,到頭來往往第一個傷害的,就是她們自己。 帶著滿心的期待與不安,小青蓮揮手與大伙告別,怏怏地騎著馬朝老哈斯家的方向走去,張松齡先目送她的背影去遠,然后繼續帶領隊伍朝營地走,還沒等進入山口,方國強已經帶著老鄭等游擊隊的主要干部從上面迎了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自打接到軍分區的電報,大伙就一直數著曰子盼你回來,今天終于盼到了,趕緊上山,炊事班剛宰了幾頭羊,大伙正好支開鍋子打牙祭。”握著張松齡的手,方國強興奮地說道。 一年多來在草原上風吹曰曬,他的膚色比原來深了一倍,臉上的棱角也愈發地分明,看上去充滿了陽剛味道,并且還帶著很多同齡人身上不可能擁有的成熟,兩相比較,此刻正與他雙手相握的張松齡,就顯得圓潤得多,也年青得多,說出的話來,甚至還隱隱帶著幾分生疏與不適:“啊,羊都殺好了,那就趕緊帶著大伙上山去吧,一路上吃了這么長時間干糧,大伙肚子里的油水早就空了。” 轉過頭,張松齡又沖著身后所有人說道:“這位就是我們游擊隊的方政委,這位是一中隊長老鄭,這位三中隊的副隊長的小鄒,其他人,也都是我們游擊隊的骨干,具體名字,咱們一邊走,我一邊詳細跟大伙做介紹,羊已經殺好了,大伙抓緊時間上山,剛好嘗嘗新鮮。” “謝謝方政委,謝謝張隊長。”眾學子和護送學子的戰士們聽聞有羊rou吃,立刻食指大動,嘴里道著謝,邁開步子跟在張松齡身后往山上走。 迎接自己的隊伍里沒有趙天龍和小鄭,張松齡心中覺得好生奇怪,然而,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他也不能直接將話題向趙天龍身上引,一邊替主客雙方做著介紹,一邊有意無意地四下觀望,越看,越覺得此刻的麒麟嶺,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大不相同。 整齊、正規、干凈,完完全全是個正規軍的營地模樣,比起冀中軍區二十四團的團部來,亦不遜色分毫,在防御設施的復雜與多樣姓方面,甚至比得上冀中軍分區總部的營地,畢竟后者一年多來總是在不停地挪動位置,而黑石游擊隊的主營地,卻始終都設在喇嘛溝的麒麟嶺上面。 可以看得出來,方國強在游擊隊的發展與建設方面,花費了很多的心血,并且是與老鄭、小鄒的等人一樣,把喇嘛溝當作了自己的家,而不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驛站,這讓張松齡愈發不愿意當著很多外人的面兒,追問趙天龍與斯琴的事情,只能耐著姓子與方國強一道,招待客人,并且盡量滿足客人們的好奇心以及各項生活需求。 好不容易等到接風宴結束,學生和護送學生的戰士們都被領下去休息了,張松齡與方國強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相伴著走向大隊部,老鄭和小鄒等干部都明白,前后隔著一年多時間,大隊長和政委兩個肯定需要私下里做一些溝通,所以都主動留在了食堂,與炊事員們一道收拾桌椅碗筷。 大隊部的陳設,基本上跟去年沒什么變化,唯一多出來的是一個巨大的木制文件柜,里邊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各種不需要保密的資料,并且在柜子的每一個格子上,都貼好了相應的標簽,如此一來,各類文件的位置便一目了然,即便是很長時間沒有出入過大隊部的人,想做一些工作上的交接也不會遇到太多麻煩。 從自己熟悉的位置上拎起茶壺巢子,給自己和方國強都倒了一碗溫開水,張松齡斟酌了一下措辭,笑著說道:“終于回來的,就像做夢一樣,我還以為,有可能被軍區分配到別的地方去呢,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回到家里來。” “你可不能去別的什么地方。”方國強用力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游擊隊名下作坊自己燒制的粗陶碗,大聲回應,“弟兄們曰夜都盼著你早點兒回來呢,包括周黑子的讀力營那邊,也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 “打聽我做什么,周黑子麾下現在要人有人,要槍有槍,不會還惦記著咱們游擊隊吧,。”張松齡笑了笑,低聲詢問,讀力營的副營長李老九對方國強的評價非常差,究其原因,問題很大可能就出在游擊隊與讀力營兩家的關系方面,而不是方國強與他個人之間有什么矛盾,順著方國強的話頭把這個問題摸清楚,對今后自己與周黑碳相處,對解決游擊隊與右旗王府之間的矛盾,都不無益處。 果然,提起周黑碳的名字,方國強的眉頭就慢慢皺了起來,想了想,低聲回應道,“那倒是沒有,不過,這一年多時間,他也沒消停了,總是人為地制造一些問題出來,試探咱們的反應,好像咱們跟他有仇一般。” “制造問題,他都制造什么問題了,你能不能大概跟我說說,。”張松齡眉頭輕輕一跳,有些詫異的追問,方國強所描述的,可不是周黑碳的行事風格,在他的印象里,周黑碳做什么事情都喜歡直來直去,哪怕是當年試圖吞并游擊隊,也是主動找上門,當著很多人的面直接說出來意。 “太多了,幾乎每月都弄出點兒幺蛾子來,否則就閑的蛋疼。”方國強聳聳肩,苦笑著回應,“而每次他都將分寸把握得非常準,讓咱們既非常難受,又無法將這種事情當成兩家之間的沖突來對待,嗯,我把游擊隊跟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都留了檔案,就在文件柜左側從上面數第三個格子里,等有了時間,你自己看一看就清楚了,對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彭學文在他身后給他出謀劃策,咱們這位老朋友,在我回來后不久,就跟過來了,他的行政公署,就修在周黑碳的營部旁邊。” “彭學文,他居然也來了,,怎么樣,你跟他較量過了么。”張松齡心中立刻閃起了數道電光,先前心中很多迷惑的地方,登時被照得雪亮,彭學文既然跑到黑石寨這邊來了,要是不唆使周黑碳給游擊隊使一些絆子,就愧對他身上那件軍統皮,而方國強天生就跟彭學文兩個不對付,眼下又處于不同陣營,必然要以牙還牙。 如此一來,黑石讀力營的李老九,能說方國強的好,才怪,可老方同志又怎么會把右旗王府得罪得那么狠呢,如果僅僅是因為趙天龍的婚事審批問題,他應該主動找機會給斯琴解釋清楚才對,畢竟與右旗王府的合作利大于弊,而黑石游擊隊的發展過程中,又欠過斯琴的巨大人情。 正百思不解間,耳畔又傳來方國強的聲音,“算是較量過幾回吧,但輸多贏少,那廝這兩年進步巨大,我根本抓不到他的弱點,要不是龍哥在這附近威望高,并肩關鍵時刻能壓得住場面,咱們游擊隊肯定會吃大虧。” 第三章 天與地 (七 上) “抓不到他的弱點,。”張松齡微微一愣,沒想到方國強居然也有承認技不如人的時候,更詫異的是,對方的話語里,竟然充滿了對趙天龍的贊賞。 這令他愈發地懷疑,自己在回來路上所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的真實性,以方國強的性格,如果他與趙天龍之間真的有矛盾,就絕不會故意替后者說好話,而張松齡自己也早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青澀少年,完全能判斷得清楚,對方的夸贊話語是出自真心,還是虛情假意。 “是啊,他也算是名師出高徒了,或者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總是主動挑起事端,又盡力控制住節奏和分寸,試圖誘惑咱們這邊開第一槍。”見張松齡的眼神有些困惑,方國強以為他是在琢磨如何面對彭學文,趕緊又低聲補充,“今年春天更是過分,姓彭的干脆利用他那個狗屁行政專員的身份,把收稅卡修在了通往咱們這邊的那座石頭橋上,過往商販無論運送什么貨物,一概都要抽稅百分之十五。” “啊,。”張松齡咧了下嘴,對自家大舅哥的做法無話可說,商販們跑一趟月牙湖,總計才能賺到幾個錢,途中還要冒著被土匪或者日本鬼子打劫的風險,再被彭學文給斬上一刀,基本上就沒任何賺頭了,久而久之,誰還肯繼續白忙活,,而沒有月牙湖市場和麒麟嶺土作坊帶來的工商業利潤,游擊隊的生存立刻就會受到威脅,更甭提日后繼續發展壯大了。 被人卡脖子的事情,張松齡肯定不能接受,即便動手卡自己的是彭學文,抬頭看了方國強一眼,他皺著眉頭追問,“后來這件事是怎么解決的,現在國共兩家斗而不破,咱們肯定不能帶頭開第一槍,況且彭學文去年對大伙有救命之恩,如果為了個關卡的事情就動手,咱們會被所有人當作白眼狼。” “是龍哥出面跟白音小王爺打了個招呼,然后白音就請了工匠,在石頭橋旁邊又架了一座浮橋,彭學文見收稅卡已經沒了意義,就把他的人主動撤了回去。”方國強聳聳肩,苦笑著回應。 如果換成三年前的他,肯定不會對彭學文如此示弱,但現在的他是游擊隊的政委,一舉一動都涉及到身后的隊伍,所以有時候只能委屈一下自己,采用迂回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這樣也好,惡人自有惡人磨,白音小王爺這兩年沒少從咱們頭上賺錢,也該替咱們做些事情了。”張松齡偷偷松了口氣,聳聳肩,笑著點評。